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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一想你,思念苦無藥

文 | 江 徐

曾經買過一種熏香,名字叫做毒藥。

那是寂寞的梅雨季節,地磚與櫃壁上的水珠擦掉一層又洇出一層,非常細密,是冷清之中別樣的熱鬧。

而且夜夜綺夢,有時夢見蝴蝶停歇在兔子耳朵上,狐狸從旁邊流竄而過。有時在夢中夢中與陌生人做愛,就像坐在轉盤上忍不住尖叫。有時夢見一隻螞蟻爬到腳背上,仰頭對我說:你有福了。

那段時間,我習慣點香。毒藥屬於塔香,轉瞬燃盡,留下的濃鬱芳香在小空間內熏染出穩妥、熨帖的感覺,使人產生依賴,有所慰藉。所以,點完一支續上一支。

既是藥,便能醫治病症。既是毒,總會讓人上癮。

毒藥,或許就是一邊給人療愈,一邊讓人生癮。

愛情就是這樣一種毒藥,讓世間癡情之人飲鴆止渴,卻也心甘情願。

之前對人說過:“飲鴆止渴,就算知它是毒,也願飲盡,並且願意一直渴著。”我是夢幻泡影吹起一千遍幻滅一千遍,依然願意相信一千零一遍的那種人。

張愛玲的小說《傾城之戀》中,白流蘇與范柳原之間——如果那也算愛情,那樣的愛情更像是一場關乎利益的較量,兩個人都是小心翼翼,精打細算,誰也不冒失,誰也不妥協。

最終還是白流蘇輸了。因為家庭逼迫之下的壓力,她選擇在此較量中投降——去做他的情婦,謀取一張長期飯票,也要好過呆在隻認錢財不識真情的原生家庭裡遭受冷嘲熱諷。

白流蘇達到香港的那一天,范柳原在碼頭迎接她。細雨迷蒙,她套在綠色雨衣中。他打趣說,像一隻玻璃瓶,藥瓶。說完怕她誤會,又“附耳加了句”:你就是醫我的藥。

她願意當真——她是他的藥,治他的相思之苦。相思的本質,讓她紅了臉。

相思是含有甜味的苦、痛苦著的幸福、難以自解的心病。被思的人到了跟前,才能藥到病除,也才能雨過天晴。

《金瓶梅》這個書名,是從書中三位女主角的名字中各取一字構成。“瓶”,乃是李瓶兒。她與第一任丈夫花子虛夫妻一場,感情淡淡。在他意外身亡後,她便打定主意嫁給西門大官人。誰知陰差陽錯,卻將蔣竹山招贅進門。蔣竹山“腰裡沒力”,難以滿足她,很快被掃地出門。

頗費一番周折,她才如願嫁進西門府上。西門大官人心裡有氣,氣她之前急匆匆另嫁他人,貌似辜負他的情誼。新婚燕爾,他來了個秋後算账,先是冷落她,接著又逼她上吊,再加一頓鞭打,氣才慢慢消解。

李瓶兒嬌聲軟語,自我開脫。“你就是醫奴的藥一般,一經你手,教奴沒日沒夜只是想你。”

“一經你手”四個字,乍一看,平淡無奇,再細品,真是充滿想象空間。其中似乎藏有溫柔鄉,落英繽紛,溪流鵲啼,蘊含無限風光。而且又帶著女子歡歡喜喜被征服的嬌柔。難怪西門慶聽罷此言,扔了鞭子,將她摟進懷中……

性欲旺盛的她,遇上器大活好的他,自然是藥到病除。一旦上癮,又如何叫人不去日夜想念?

“你就是醫奴的藥。”李瓶兒這句表白,是骨子裡透出的騷氣,也是她的實話實說。

愛情似病,相思是苦。服了藥,才能獲得深沉的寧靜,好似雲淡風輕的舒爽。

沒有藥,就滿懷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的愁意。

有時候,用情太真,想念一個人太深,真的就像生病一樣----充滿無力感,無心做事,憂愁,想哭。

《詩經·風雨》中有這樣一首:

《鄭風·風雨》

風雨淒淒,雞鳴喈喈。

既見君子,雲胡不夷?

風雨瀟瀟,雞鳴膠膠。

既見君子,雲胡不瘳!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風雨交加的夜,顯得格外冷清孤寂。遠處傳來幾聲雞鳴,更讓人覺得時光悠遠,心裡徒生無所依傍的虛空。

女子自念,如果你在,該有多好。當她看到心中所盼之人,果真冒著風雨進門歸來,那一刻,她一下子平靜了,療愈了,喜悅了。

在這裡,夷,平靜之意。瘳,病愈之意。再細看這個“瘳”字,“翏”,表示鳥飛走,“疒”,表示疾病。

她在風雨之夜,見到期然而然的他,那種感覺,好像在說,單相思是種病,見到你才是藥。

“既見君子,雲胡不瘳!”我在下雨的清晨,讀到這一句,懸想之中,與數千年前的無名氏產生共鳴。讀之,讓人感覺一字千言。

關於想念,關於藥與病,最決絕的表達,是用一生描寫孤獨的麥卡勒斯。她借小說人物之名寫道:“只要能看到你一眼,我就能平靜半年。但如果看不到你,我就死。”

上學時,有每周一歌的節目,周末晚自修前,廣播台會教大家一首歌曲。其中有辛曉琪的《味道》。“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襪子和你身上的味道。”躺在下鋪,和室友哼唱這兩句。

我雖五音不全,卻不妨礙靈感造訪,隨之將它改編:“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襪子和你身上的咪咪罩。”記得當時,室友嘎笑。

爾今再聽,另外兩句歌詞入我心扉:

誰知道一想你,思念苦無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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