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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沙跑路,誰「殺死」了傳統健身房?

這就是公司

王瑩瑩/編輯

浩沙健身房「跑路」了。

2019年5月25日,公司兩大主要股東施洪流和施鴻雁,因欠款12億元及利息,被泉州中院列為失信人員執行名單。也是在5月,浩沙健身全國各地150多家門市陸續關店、轉手。

作為國內最早的連鎖健身品牌之一,數十萬會員開始維權。在維權群裡,會員們七嘴八舌,羅列近日來浩沙健身種種「罪行」:一個月前,浩沙健身的會籍顧問們,還在瘋狂兜售三年甚至五年權益的長期會員卡,並趁著「婦女節」等由頭進行各種降價優惠。當有人前往浩沙健身所謂的北京「總部」討要說法時,發現這裡早已人去樓空。

6月底,浩沙健身首席行銷官張迎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目前,除了最後8家還未找到下家的北京門市,浩沙在北京、天津、成都、鄭州等地(除福建)的50餘家健身房已經被當地其他健身品牌接手,交接手續全部完成,這些浩沙門市未來將全部翻牌成其他品牌。

本刊記者探訪了兩家浩沙曾經的健身房,牌匾和員工制服都換上新的LOGO,原店會員也可以照常鍛煉。店內多個損壞已久,沒人維修的跑步機,暴露出一段無人打理的狀態。

浩沙健身1999年成立,至今已有20年歷史,如今不可避免地走向盡頭。浩沙倒閉揭示的或許是「傳統健身房」無法祛除的頑疾。

01

成於預售,死於預售

「其實浩沙健身還是為中國健身行業做了很多開拓性貢獻,兩個大股東的出發點也不是騙錢。」樂刻健身創始人兼CEO韓偉告訴本刊記者,做為同行至少應該為他們說兩句話。

浩沙健身由福建商人施洪流創辦。1999年,浩沙健身啟動中國浩沙健身俱樂部連鎖體系,在北京創立第一家健身房門市。此後,浩沙健身在全國範圍內高歌猛進。施洪流也憑藉浩沙健身這個項目賺了一個盆滿缽滿。

2017年,浩沙健身以現金方式,收購「諾伯曼」、「超越健身」兩大品牌總共50家門市,使得公司總門市規模達到150家,一躍成為國內最大的連鎖健身房之一。彼時的施洪流自信滿滿,在發布會上宣布,浩沙健身將投入10億資金拓展國內市場,並推出百城千店計劃。

不過,施家兩兄弟的運氣並不是特別好。

快速擴店讓原本就負債纍纍的浩沙健身加速衰亡。浩沙健身曾寄希望出售健身房低價卡種快速回收現金流。原本單年就要3800元的一年卡,最後賣到了1800元三年。公司甚至一度採用員工持股的方式,意欲彌補一部分現金流,但最終難挽頹勢。

在韓偉看來,浩沙的倒閉歸結到底問題還是在於「預售」這種現金流的商業模式本身。為了快速回籠前期在房租、器材上投入的大量成本,傳統健身房採用的都是年卡預售製。這讓健身房在一開始就被灌入大量現金流,但這些收入中絕大部分是未完成的勞動或未被兌現的服務。

換句話說,這些收入不是健身房的盈利,而是負債。這也是中國健身行業百億市場沒有一家健身房上市公司的原因(浩沙上市部分不包括健身房業務)。

傳統健身房對這一點心知肚明,他們賭的是你不去。根據經濟學人發布的一組數據,60%的人在購買年卡兩個月之後就不會再來了。健身房可以源源不斷引入新會員,超賣年卡,而不必擔心場地不夠用。核算每一個會員真實成本的重要性被大大忽視了。

只要預售的量控制得當,通過合適的運營不斷有新客流湧入,健身房仍然是一門可持續的生意。但事實上,「中國的健身房產業全部虧損,沒有一家賺錢的,都是負利潤。」韓偉說,在創立樂刻健身之前,他曾調研過二三百家健身房,「這麼大的一個黃金產業,竟然不如飯店,不如咖啡館,不如麵包店。很奇怪。」

02

「中國健身房全是沃爾瑪,

沒有一家711」

問題就出在店面運營上。

謝奕煒進入健身行業已經10多年,現在是上海輕重健身的創始人。據他回憶,2000年前後中國開始出現連鎖的商業健身房,那時候健身房隻做高端,定價非常高。2001年,上海一個普通連鎖健身房的年卡收費在7000元-8000元。「當時模式還是很健康的,這個費用定下來就定了,不做促銷。消費者今年買了卡,明年再續卡,這個是比較良性的發展。」

彼時,教練也不需要承擔賣課的壓力,「那時候的教練,他八分是一個教育業的從業者(的角色),然後兩分才是服務業。客戶看到教練是有些害怕的,有些尊敬的。」謝奕煒說道。

△健身教練在健身房的發展中一直是個關鍵的

角色。(圖源網路)

變化發生在2008年奧運會之後,健身房就像井噴一樣,大量人湧入這個行業,老百姓的健身意識和健身消費卻並不會突然之間成長。過量的供給,加上過去「辦了卡也不來」留下的大量利潤空間助長了一些健身房的「賭徒心理」。健身房年卡的價格越降越低,甚至低到2000元以下,試圖吸引更多的人「入場」。

行業裡一旦有人降價大家就都得降,不降就失去用戶,整個行業都被裹挾進去,資金鏈越來越不健康。像浩沙、青鳥這樣的大型連鎖也不能獨善其身。

和年卡價格越來越低正相反,健身房成本中的房價卻在翻倍地增長。2004年,一家健身房年卡的價格可以在周邊買2平方米的房子,現在一線城市的房價漲了20倍不止,年卡的價格反倒更低了。

更重要的是,近十年來,線上的體育用品的銷售是陡線拉高,但線下去健身房的人群並沒有增加多少。這是一個很奇葩的現象,大家買了運動裝備但並不去健身房,這是為什麼?

因為中國健身房太貴了美國很多健身房9.9美元一個月,舊金山要貴一些,大概要30-60美元一個月,北京和上海的健身費用也要比這個價格高。」韓偉告訴記者,此外,中國傳統健身房都是年付製,國外幾乎全都是月付製,國內也沒有小健身房,「中國健身房全是沃爾瑪,沒有一家711」。

03

「只要能賣課,

就是好教練」

健身卡價格下降,現金流變小,做大銷售對健身房來說就變得尤為重要。

據悉,為了增加客源,傳統健身房25%的成本要用來在路邊發傳單。教練作為健身房和消費者之間重要的溝通紐帶,也隨著行業的變革承擔越來越多的業績壓力,教學和銷售捆綁在了一起。

知乎健身博主Ason從事過多年教練工作,「說實話,我工作過的健身房其實對教練的專業能力都沒有什麼要求,甚至還有很多是會籍顧問轉為教練的。在老闆看來,只要你能把課賣出去,把會員服務好,能讓會員續課,你就是好教練。每個月有業績要求,如果你沒有完成,就是被懲罰,要麼扣底薪,要麼不讓休息,要麼體罰等等。」

惡型競爭帶來的結果是銷售導向,這間接導致了傳統商業連鎖健身房客戶滿意度極低。「你打開任何一家大眾點評,百分之二十到三十是差評。這在哪個服務業都是沒有的,我看過七八百條,應該不會是同行惡搞行為,因為有的人居然寫了一千多字。」 謝奕煒說道。

傳統健身房就這麼陷入服務越差,消費者越不來,健身意識和文化越難培養,賣出卡也就越難的惡性循環。經營了近20年,健身房的市場越做越小,把消費者逐漸做死,路越走越難走。

此外,淪為「銷售」的教練,日子也不好過。

揮汗如雨上了一節課,能得到的課程費卻少得可憐,據韓偉介紹,課程費要被健身房抽走70%-75%,甚至最高到80%。「一般來說,行業抽傭如果到20%以上,就應該被顛覆了。我覺得這個產業一定要被顛覆,這個產業如果不被改造的話,那麼中國的健身房人口永遠做不起來。」

04

新玩家入場

改變出現在2015年。

彼時正值國內O2O的狂潮,團購和網約車先後用互聯網改造了「食」和「行」兩個傳統行業,,第一批互聯網健身公司也喊出了「顛覆年卡」的口號。

2015年上半年,小熊快跑、全城熱煉、燃健身等互聯網健身公司出現了。他們把年卡變成了99元的月卡。這些機靈的新玩家從健身房批量購買原本用來招攬客戶體驗的次卡,再打包成月卡賣給用戶。為了不和傳統健身房對立,他們做出同店每月不得超過3次的規定。

△小熊快跑、全城熱煉等互聯網健身平台曾經掀 起過99元月卡健身的熱潮。(圖源網路)

但這種模式最終還是以傳統健身房的聯合抵製結束。2015年8月,微信朋友圈流傳一個HTML5 頁面,名為「北京百家健身俱樂部聯合聲明:抵製『小熊』『熱煉』99元包月健身」。大量的用戶買了包月服務就不再辦理年卡,互聯網平台看上去帶來客流,但本質上損害了傳統健身房的年卡銷售。

這次看似合作的對抗以互聯網公司的失敗結束。全城熱煉APP下架;燃健身轉型做俱樂部管理系統;小熊快跑先是轉向自營健身房,後來也傳出關店跑路的消息。

傳統健身房短暫地守住了堡壘,但包年的預售模式一旦出現裂縫,只會越來越大。

2016年7月,加州健身香港總部陷入財務危機,2名高層被捕,北京分公司以「統一內容整頓」為由暫停開放,最終倒閉告終。擁有10萬會員的加州健身的倒下,似乎已經預告了整個採用「加州模式」的中國傳統健身房最終的結局。

05

想活下去還得靠「砸錢」?

先驅變成先烈,並沒有阻擋互聯網改造傳統健身房的腳步,不過這次他們不再對傳統健身房抱有希望。

2014年成立的超級猩猩,最早靠著24小時自助健身倉為人所知,後來轉向按次付費的精品團課;樂刻健身給自己的定位是「uber」式的平台,第一步是把健身房做成711式的便利店,小型,標準化、隨處可見;靠著線上內容和健身建立起強關聯品牌的Keep則把門市做成有器材有助教的家庭健身房,用戶還是要對著螢幕訓練。

試圖顛覆傳統健身房的新型健身企業,幾乎都在各自的通路上找到控制成本的方法。

互聯網健身房普遍採用300-500平米的小場地,租金壓力小,而且在店面設計上,電子門禁,無淋浴房極大地減少了後期的維護成本。以操課為主的超級猩猩和keepland甚至沒有購置大型健身器械。

△熱門健身應用Keep開設的線下店設備主要是中小型運 動器材。(圖源網路)

在人力成本上,互聯網健身房更是做到極致,每個店鋪只有一個固定員工負責運營和維護,教練都是兼職,按課時費結算,沒有銷售團隊,用戶來自線上的行銷。

但比起降成本,更大的困難其實在於讓用戶走進健身房。根據《2018美團點評健身行業白皮書》,中國健身人口滲透率(健身人口佔總人口的比)不到1%,在美國這個數據接近20%。即使是臨近的日本和韓國也有3.3%和7.3%的比率。

健身房本質上還是一門傳統生意,最大的市場份額仍屬於傳統健身房,最後的競爭仍然要回到選址、教練、服務這些最基本要求上。「這個市場必須要特別大的資本,以及特別有理想主義的人才能夠形成真的變化。」謝奕煒說道,「這個大佬的級別,只能比馬雲差一點。」

今年2月,超級猩猩拿到3.6 億元D輪融資。新一輪融資完成標誌著超級猩猩成為繼Keep之後又一家完成D輪融資的健身公司。

有了「資本」的互聯網健身房有了更多挑戰傳統健身房的機會,傳統健身房也嗅到危機。不過,傳統健身房若真要「自救」,先要革了自己的命——終結預收費模式。

全文載於2019年第18期《Vista看天下》

本文由 這就是公司原創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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