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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12年!終於等來了她的大銀幕新作

能在大銀幕上再次看到李少紅導演的作品,是一種頗為寶貴的體驗。作為第五代導演的代表,她早期拍攝的《血色清晨》《紅粉》等,都是迷影口中念念不忘的經典之作。2007年導演《門》後,李少紅導演一直潛心於電視劇的創作。如今十二年過去了,她終於帶著《媽閣是座城》,回歸大銀幕。

《媽閣是座城》是關於一個女人與三個男人的故事,“城”字或許可看作這部電影的核心。“城”是回歸祖國後瞬息萬變、新舊並立的澳門城;“城”也是形形色色的賭徒穿梭的、每天都有大起大落的人生故事發生的賭城;“城”還是“疊碼仔”梅曉鷗的內心圍城。她被困在與三個男人的感情之間——以影片裡華仔的話說,別人賭博賭的是錢,她賭的是感情,賭的是人生。

頗為值得注意的是,不論是澳門回歸這般震蕩的“大歷史”,還是成王敗寇的賭博業,在一貫視角下,似乎都是顯著的“男性”題材。我們或許可大膽設想一下一部男性視角的《媽閣》是什麽樣子:時代與個人碰撞,帶來的是成敗分明的人生遭際——賭贏了有“征服”命運的快感,賭輸了就是“被征服”的歎息。而愛情可能只是這座堵城裡“輸贏”的附庸物了。

但《媽閣是座城》卻呈現了一種更為濃稠而綿長的韻味。李少紅導演為這個“男性題材”的電影注入了難得的女性視角,帶來了一部“女性書寫”的影像。

賭場的中心角色賭徒落入背景,一向被“消聲”的疊碼仔站到了舞台中央;男性不再承擔“拯救者”的角色,反倒一再被女性“救贖”;更為重要的是,我們發現我們很難再用男性為梅曉鷗進行身份定位了——她追求愛情,但不是誰的妻子,也不是誰的女友。她是一個男人的前妻,但那早就是過去的角色。

身份歸屬的模糊性包含著女性特有的“剪不斷理還亂”的陰柔愁緒,但也為其進行自身重建開辟了新的可能性。

同樣曖昧的是電影最後的留白,那似乎也是在暗示:史奇瀾最後回不回來重要嗎?梅曉鷗在愛情裡的輸贏又重要嗎?我們在梅曉鷗身上看到的那種低谷時刻的堅韌,那種即使知道自己被欺騙也不負他人的善良本性,和那種對愛的追尋與堅持,可能是女性主題所能給出的最好表達。

這是一個與眾不同的賭博故事,這種“女性視角”也是這部電影珍貴的地方。李少紅導演在訪談中就說:“一個女性看待社會的方式、講故事的方法、對人性的體會可能跟男性都是不一樣的。可能恰恰因為你性別不同,感動你的點也不同,這可能反而是你的優勢。”

《媽閣是座城》於4月21日在北京首映,並同步放映李少紅導演90年代初期的作品《血色清晨》修複版。映後李少紅導演、白百合與策展人沙丹一起開展了“大師班”訪談活動。以下是對談實錄:

啟程與歸來

李少紅導演的電影人生

沙丹:非常歡迎大家來到曉島,我們先從《血色清晨》這個作品開始說起。您在看完這個影片的北京首映之後,現在有什麽樣的心情,和您當年的電影質感有什麽樣的差別嗎?

李少紅:其實我自己覺得還是挺穿越的。這是30年前拍的電影,當時對我來講是很重要的一個作品,所以今年能看到它修複如新,確實是很激動。還有一個讓我感動的點,就是發現還有這麽多年輕人在關注它,我也很意外。

當代Moma在很多年前做過一次經典電影的展映,當時跟我聯繫的時候說要放《血色清晨》,我第一個感覺就是肯定找不到拷貝,因為這個電影當年是被禁的,沒有公映。第二個感覺就是,我覺得都沒有公映的一部片子會有人來看嗎?我當時抱著很懷疑的態度,進去的時候就嚇壞了,因為黑壓壓的一片人,好像是滿場。

那次我們是跟觀眾同時看的,我們倆的心情可能跟所有觀眾不太一樣。我們看到這個片子像是烤焦了的地瓜一樣的顏色,完全不是我們當年拍的顏色,所以我們倆站在台上跟大家說的所有的話就是“不是這樣的!”一直在說這樣一件事情。

後來碰到電影資料館在做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我跟資料館溝通,說希望我們導演協會所有的導演都能有機會把自己的電影修舊如新。其實在我們每個人的創作道路中,最初的創作實際上是最熱情的,是像初戀一樣的生命。電影資料館也接受我們這樣的請求,我們就幾乎安排了所有的導演能夠去修複自己的電影。

《血色清晨》也是在這其中的一個。另外可能國外也很多電影節一直在要《血色清晨》這個片子,所以它比較榮幸地被作為4K來修複,曾老師也有這樣的機會重新去做了一次整體的修複和調光,基本上恢復到了原來膠片的狀況。

當然曾老師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他還是在糾結,覺得還是不夠像當年拍的膠片感,因為數字跟感光的材料不太一樣。另外,最重要的是聲音是沒有辦法修複的,還會有一些噪音。這些雖然都是遺憾,但是我們已經感覺到對我們來講意義太大了。

尤其是我還請了當年演《血色清晨》的演員苗苗,我們的編劇肖矛,美術師石建都,他們都來看了這個片子。我也很驚喜依然有這麽多年輕人在看這部戲,沒有因為當時被禁而沒有傳播下來。所以我覺得好幸福的一件事情就是,你作為一個拍電影的人過了30年之後,還可以在銀幕上看到它本來的面貌。

沙丹:我們也非常榮幸。我自己也是修片組當中的一員,第一次看這個影片真的非常震驚,因為電影採用的是過去中國電影不太一樣的表述方式。我想問的是,這個小說是從馬爾克斯的作品改編的,但是電影講的是中國的故事,我們看了之後覺得感同身受。怎樣把一個拉美魔幻小說和中國接地氣的議題相串聯呢?

李少紅:當年我們正好在接觸一個農村題材,我跟肖矛兩個人寫劇本的時候,提到最多的就是《一件事件張揚的凶殺案》。我們拿這個小說做了很多比喻,因為這個小說也是關於貞節悲劇的故事,雖然發生在完全不同的國度。我們倆討論了有一兩個月,後來想,我們為什麽不改這篇小說,非要談別的呢?

想到這個我們才意識到當時幾乎沒有人去改編國外的名著,我們也不知道這個東西該怎麽操作。但是有了這個想法之後,我覺得這是一個不可回避的事情。所以我們覺得既然要去取材,還不如名正言順地去說。然後我們就通過使館把這個消息帶給了馬爾克斯,當時他也不太懂跟中國應該怎麽合作,就很欣然地說同意我們改編,因此才有了這樣一個關於貞節的悲劇。我覺得這確實是當時社會形態裡面非常尖銳的一個焦點,所以我們把這個作為故事的核心。

沙丹:電影當中有非常多反傳統的電影敘述方式。是不是在您這代導演當中,心中就有一種衝動,要去做一些不一樣的電影呢?

李少紅:我覺得這跟我們那個時候學電影的思潮很有關係。當時正好曾念平老師是攝影指導,剛剛和張藝謀他們拍完我們的學生作業,就是《紅象》。那時候我們的畢業作業是大家非常想突破的機會。他們歷經了很長時間拍《紅象》,當時很多的想法和創新,包括不完整構圖這種,後來在張藝謀那裡都被運用了。

那個時候就是這樣的環境,大家都在一起談電影,不管是什麽專業,不管是攝影、導演還是演員。我當時覺得特別受益的是,實際上後來討論的這些東西都被帶到我們自己的創作中來了,包括這部影片裡面的多視點。

這個電影最大的特色就是多視角,講一件事情的真偽,一個生命的價值,有點像羅生門一樣,從每一個視角看都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從每一個視角看都有很大的局限。人和人之間很難溝通,溝通的障礙實際上阻撓了所有人對於一件事情正確的判斷。

另外,在這樣一個社會價值觀裡,貞操這個事情的重要性大到極致,它會把一個人推到生死的邊緣。而最後真實是不存在的,沒有最後的結論,到底她是不是處女。這個事情是整個故事糾結的點,但是這個故事並沒有得到證實。

沙丹:這個影片即使在今天來說,表現手法還是非常先鋒。我下面可能要說點不是那麽政治正確的一個話題:談到所謂的女導演問題,我特想知道在80年代那會兒,女導演在創作劇本中會遇到什麽樣的遭遇,有沒有什麽不公?

李少紅:其實跟別的國家來比,咱們女導演比別的國家要多得多。我是比較早就有機會出國參加各種電影節,大家最愛問的問題,就是中國有多少女導演,我被這個問題真的問煩了。北影就有20多個女導演,我根本不覺得我很新鮮。後來我才發現我們身上沒有這個自覺的意識,這也並不能說明我們中國的婦女更解放,我們並沒有意識到性別的問題是一個問題。

另外就是,在我的一生創作過程中,總是要面對你剛才說的問題:女導演是不是比男導演更難,女導演有什麽挫折感?我覺得我就是一個女性,我沒有男性的體會,只知道我的體會是什麽樣。我覺得這個職業好像對男女都是一樣的吧,並沒有因為我是女性,就可以少乾點活,大家打分就會給我打高一點。

但是後來我慢慢悟出來一點:實際上你的視角是不一樣的。一個女性看待社會的方式、講故事的方法、對人性的體會可能跟男性都是不一樣的。我不知道男性是什麽樣,也不想研究男性是什麽樣,我只是想碰到一個題材我更想表達的是什麽。可能恰恰因為你性別不同,感動你的點也不同,這可能反而是你的優勢。

沙丹:其實女性導演當中主要有兩類,有一類是做女性的自我更正,講女性關照自己的生活。我覺得您是其中另外一類,您作品當中更多的是社會關照。您拍過妓女這種相對來說比較底層的題材,後面也拍電視劇《大明宮詞》《紅樓夢》《大宋宮詞》,裡面都是貴族。在您看來不同社會階層的女性有什麽區別,另外為什麽選擇這些朝代?

李少紅:我沒有帝王生活的體驗,也不可能變成古代的人,對我來講我只有自己作為女人的體驗——女人怎麽對待她的現實、她的情感,怎麽處理兒女之情、親情,或者是政治。

當時就是這種想法讓我去拍了《大明宮詞》。我覺得這個對我來講挑戰太大了,我覺得我文化水準也不高,歷史課也沒上好,突然讓我寫武則天,我很難找到她的切入點。而且當時也正好是劉曉慶剛剛拍完武則天的電視劇,我覺得挑戰的對象太強了。後來我想通了,我的感受是什麽樣就是什麽樣,我覺得這個是最重要的。

作為藝術家,也就是要把對自己和對歷史與社會的感受表達出來,我覺得價值感就在這兒。我當時抱了兩箱的書。除了傳記和傳奇之外,有依據的書就是很少的歷史正本的記載。我們就海闊天空地想,我覺得在這個過程是對我最大的鍛煉。實際上人的階層可以高低不同,但是你的屬性永遠不會變,不管古今情感都是一樣的。

包括比如《紅粉》,我們當時推翻改了七八次,在開拍前不到十天的時候,我覺得所有改的方向都不是我最終感受的小說。其實蘇童的小說講的不是剛剛解放的時候怎麽改造妓女,而是那個時代兩個女人在大時代變遷中不同的選擇。她們可能是共同的職業,但是她們的命運完全因為性格而改變,我覺得當時看蘇童小說感動的是這個點。

當時我記得我們都已經到蘇州了,大隊都要從北京出發了,我說這可怎麽辦,這個劇本現在整個要顛覆了重來。後來下定決心把自己關在屋裡,幾乎不吃不睡地就寫到大隊全來,把劇本重新改回到初衷的樣子。一個故事可能有無數個視角,無數個可能性,但是你要找到一個你最想表達的出口。

沙丹:我想問問大概12年前您拍的上一部電影《門》。《門》是一個恐怖片,陳坤跟楊冪主演。這個電影中我記得有一個鏡頭讓我非常驚豔:當楊冪死後被包裹在塑膠袋裡,那是像一個芭比娃娃一樣精致的感覺,那個鏡頭讓我震住了。為什麽從這個電影之後有很長時間沒有拍作品,這個作品對您來說意味著什麽?

李少紅:其實驚悚片我真沒拍過,當時還以為驚悚片可能限制比較少,所以後來就選擇了這個題材,後來發現其實這個題材還是有很多不能逾越的地方。故事已經改得面目全非了,最後呈現的並不是最初的想法,因為有很多過不去的限制,但是我們盡可能在裡面保留了一些比較有意思的片段。

而且當時陳坤也是要逾越一個門檻,這個門檻可能會幫他打開更大的表演領域。他的偶像類型非常深入人心,他自己都被這個給束縛住了,所以他當時特別想演一個壞人。我們著重的想法是能夠打開他的表演領域,讓人們感覺他各種表演的潛力,那個電影對他挑戰確實挺大的。

後來他一下就放下了。人的潛力是需要開發的,他打開了那扇門之後遊刃有余,他可能會駕馭各種各樣的角色,所以我覺得這個坎確實對他來講是很重要的。

戲裡戲外

梅曉鷗與白百合

沙丹:現在聊聊我們今天的重心,少紅導演在2019年有一部非常重要的作品,叫《媽閣是座城》,5月17號進行公映。這是少紅導演12年後再次回歸大銀幕,所以我們今天的主題就是“回歸”。同時非常歡迎白百合來到曉島參加我們這次大師班的活動。這個作品大概什麽時候拍的,還能回憶一下當時在澳門拍這部影片時候的情況嗎?

白百合:前年,我們去了很多地方,除了澳門以外還去了貴州、越南、北京。當然拍戲是有辛苦的地方,有樂趣的地方,但是我覺得不管是我還是導演,畢竟是我們自己熱愛的行業,所以我們並不覺得辛苦,覺得有趣吧,是創作的一部分。

沙丹:其實我還寫過一篇誇你的文章,閱讀量特別高。當時看電視劇《與青春有關的日子》《家的N次方》,我都很喜歡你。後來百合拍《失戀33天》,當時投資很小,但是賣了三個多億。後來大家就給您貼了一個標簽“小妞戀人”。您自己喜歡小妞的角色嗎?

白百合:從2011年演完《失戀33天》到現在已經有八年了,這八年不管我拍什麽戲都會有人問我這個問題。小妞電影的tittle是媒體人寫的,對我來說沒有喜歡跟討厭,你們給我下的定義就放在那好了。這八年期間我自己也不斷地在思考小妞電影到底是什麽。

原來你可能會覺得,小妞就是比較活潑的、有個性的、有一點小缺陷的女生。其實現在看起來小妞是一種狀態,我覺得不能那麽恆定。少紅導演也有非常小妞的一面。

導演絕對少女心。我覺得所有女導演都應該特別強勢,因為她要管理劇組上百人。我沒有見過少紅導演的時候我覺得她也是,見了她以後發現她說話跟小綿羊一樣。她生活裡面就是有這樣一面,她自己也會不經意地暴露出來。她愛美,因為她女兒是學設計這方面的,李少紅導演穿得巨時髦。

沙丹:您認為這兩者之間完全沒有什麽衝突的地方嗎?

李少紅:我也不知道,一般人都會有她這種感覺,把我都妖魔化了,一來了之後很多人都會跟我講,說你不太像我想象的那樣。其實大家對社會角色的理解可能會有一點誤區,我覺得我很喜歡百合的一面就是她也很真實,我自己也比較真實,不太會掩飾自己的情緒,尤其是對戲的感覺。

我覺得搞藝術的人必須要真實,不能騙自己。千萬不要照顧情緒,我也不會照顧百合的情緒,我要是覺得她今天好像有點著急,肯定是有什麽原因,但是我不會去戳穿這件事情,我會慢慢地講點別的事情,讓她的情緒能夠慢慢回到一個平複的點上來。

沙丹:您這個作品我看了之後覺得還是挺綿長的,我特別感興趣的就是白百合演技的問題。這個電影並不是很抓麻也不是很狗血,您怎樣用一種非常自然的方式,而不是用特別戲劇化的方式展現出來?

白百合:我覺得演員是一個靈魂工作者,因為人眼傳的是神。要決定去演一個角色的時候,首先你得去喜歡她,試圖慢慢地去了解她,然後生活在她的空間裡面。就像少紅導演講的,我們可能假不了,所以當我們把我們自己放在裡面的時候就是自然的表達。

沙丹:你認為梅曉鷗這個角色最打動你的地方是什麽?

白百合:我覺得我們不是要講一個道理,或者說梅曉歐是多麽完美的人,我覺得她有她自己空間的問題。為什麽說她是座城,是因為她在裡面出不來,她其實是一個特別拉扯的人。她前夫愛賭,甚至在她懷孕的時候還不管不顧地去賭錢,所以她離開了她前夫。

我覺得也是這段感情經歷導致了她選擇去做疊碼仔,她要靠這個去生存,她沒有其他的選擇。她救贖自己也好,救贖這些人也好,就不停地在她自己心裡面做這樣的拉扯。打動我的可能是她的堅韌,是她自始至終對愛的那種純粹,我特別喜歡說梅曉鷗是屢教不改的人。

沙丹:白老師演的很多都是有點倔強的角色,我覺得這種角色都是在講一種女性自己的堅守。但是我看了電影之後會覺得,您是不是把梅曉歐這個角色寫得過於完美了?給她配戲的這些人,甭管多大的角,都是一身毛病。這個跟性別本身有直接的關係嗎,我想請您結合嚴歌苓這個作品來談談您設計這樣模式的初衷。

李少紅:我覺得從某種角度上來講,她並不完美才有這個故事。嚴歌苓小說寫的並沒有完美的,包括梅曉歐,某種程度上她是一個失敗者。就像華仔說的一樣,賭就當不了老闆,你既然沒賭你也沒有發財,是因為你賭的是感情,賭感情的人一般都會失敗,這是一般女人很難逾越的坷坎。

從另外一個角度上來講,我覺得梅曉歐又是最大的贏家。她最後把史奇瀾送回他的家庭中,在這場賭局裡面她一無所獲,但你並不覺得她低下,你覺得她很高尚,很堅韌。她並沒有在生活中低頭,也沒有退縮回去,你感覺她前面還有道路在走。

所以我也特別喜歡結尾,小說裡沒有明寫,但是我們呈現出來了。我覺得梅曉歐是會去看老段的,並不是說看他就要跟他談戀愛。我特別喜歡那天他們兩個人的感覺,一個坐在裡面一個坐在外面。那場戲真的幾乎是一氣呵成,沒有講過多的話,最後她一笑,眼睛裡面有淚花。她看著老段開玩笑說“我希望你出來,出來還要還我的錢。”我覺得生活就是這樣子的,特別真實的一種感受,她沒有因為遇到這些人,就不繼續生活下去。

沙丹:這個小說的男性角色當中有的年齡稍大一點,有的年齡小一點,我覺得是不同年齡段男性的代表,在交往中也都是若即若離的關係。我想請百合從您個人角度談談,您覺得梅曉歐真的會相信感情嗎?或者感情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

白百合:好多人都覺得感情是女人一輩子逃不過去的一個話題,我其實並不覺得。我覺得大家都分階段吧,曾經都有過愛情至上的階段,梅曉歐可能也有。她碰到史奇瀾和段凱文都是帶著她第一段感情的傷,因為她還在那個環境裡面,很難完全割捨掉。但是我認為最後的結局是開放的,我們不好說史奇瀾回來了還是沒回來,賭對了還是賭錯了。其實最後對和錯對梅曉歐不重要了,我認為她一定是生活得很快樂的一個女人。

金色的新葡京

漫長而真實的離別

沙丹:能夠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讓自己變成自己想要的人,就是這個電影想體現的理念。我說點我真實的感受,當白百合和黃覺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就要結束了,沒想到後面又拍出劇情,好像更加綿長,是不是更適合挖掘成30集電視連續劇?

李少紅:因為生活中很多東西都不是說斷即斷。我覺得後面的那一段離別特別有真實感——他們最後的晚上和最後的早晨,他們很多的感受不是在他們倆的交流中。那頓早餐他們倆什麽也沒說,那個晚上也什麽也沒發生,大家都靜默地在那看電視。最後有一場吵架,他們倆爭吵都好像是一種情緒,並不是目的,最後停止在大家默默地坐在那吃早餐。當然因為電影篇幅的問題我們把那段拿掉了。

後來他們開車開了很長時間,很小的一個澳門,他們走了幾乎大街小巷,最後走到了機場。他們還經過了賭場,他還去試了一下手,就覺得他是不是能夠站起來,最後他也成功了。最後飛機晚點了,他們又到了海邊。那個過程是非常長的,這個長實際上是他們割捨不開的情感。我覺得成熟的人的情感不是靠情話而是靠行動。

我們拍了一個我非常喜歡的鏡頭:我們看景的時候,突然有一天走到一個小巷子裡。回頭一看新葡京在巷子的盡頭,最遠的地方,是金色的,巷子在逆光下是暗暗的,灰顏色的。我當時就覺得很震驚,簡直完全不像真實的畫面。後來我就讓史奇瀾最後走的時候回頭看一下新葡京的大樓,離他越來越遠,而且那是單行道,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後退,這就好像他們的感情。

沙丹:這個作品是嚴歌苓小說改編的,我有點不太明白為什麽沒有直接讓嚴老師自己一個人把這個劇本寫出來。您請了兩位男性的大編劇,是想調和電影當中過強的女性意識嗎?

李少紅:三個編劇,第一個就是嚴歌苓老師,因為她是原創,所以她會把她覺得最好的人物感受保留在改編當中。還有就是陳文強,香港的金像獎的編劇,他編過《女人四十》,他可以把港台的文化氛圍幫我們保留下來,而不是改編成一個大陸式的港澳片。

還有蘆葦老師,他一開始一句就把我回絕了:“這女性的東西我怎麽可能寫呢?”我當時心情很忐忑。沒想到見了蘆葦以後,他一聽說這個故事,就狂讚嚴歌苓。他說特別喜歡這篇小說,恰恰覺得是她所有小說裡面特別酷的一篇。

我當時都驚到了,我準備了一籮筐說服他的話一句都沒拿出來,然後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我覺得他的電影改編帶來了一個功不可沒的作用:他拓寬了整個歷史和時代的背景,解釋在這個城裡面為什麽會有這麽多這樣的人,是什麽樣的經歷可以使得段凱文變成這樣一種人。他給了電影一個很結實的舊時代變遷的基礎。

觀眾:我有兩個問題,第一個想問導演,會不會覺得開始的時候旁白太多了?第二個問題,我想問百合跟老段這個人物的感情。她一開始說疊碼仔會刻意忽略客人姓名的,但是後來她又跟老段說“我們十幾年的朋友了,你這麽坑我”。她覺得老段負了她的友誼。她最後還去看老段,為老段落淚,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麽感覺?

李少紅:一開始旁白比較有代入感,他們人物關係的建立需要有個過程,所以我們還是選擇了比較快速進入的方式。另外一個原因,是嚴歌苓的很多旁白真的讓我覺得特別有留戀的意味,她講述的口吻會變成電影的一種講述方式,你會自然而然地用她的視角去看待發生的一切事情。

白百合:我覺得梅曉歐肯定有各種各樣的客戶,電影裡面呈現出來比較不同的兩類,一個是史奇瀾,一個就是段凱文。段凱文剛出場是很好的形象,有風度,事業有成,這是給梅曉歐的第一感覺。

梅曉歐表面上不想記住每一個客人的名字,但是背地裡她又在了解每一個人。她是特別堅韌的人,當她越來越了解你的時候,永遠是自己退一步,去成全你,去保護你,不知道哪來的那種使命感要救助所有來賭場的人。所以她是很矛盾的人,我不知道她跟段凱文的情感是什麽樣的,總之我覺得沒有愛情。

觀眾:我想問一下李導演,我覺得女性的天花板很明顯。但是聽您講了以後,我覺得您不管是面對電影無法上映還是之後的壁壘,都能遵從自己的內心。您在這個過程中怎麽能夠一直堅持走到現在?

李少紅:這個很難回答,我覺得可能更重要的是一種包容的心態,尤其是女人。我覺得女人的包容心態比男人要大得多,因為男人要面子,女人沒有面子,女人實際上只有她心裡面的願望。所以我覺得遇到任何事情的時候,最後你都會覺得你能理解,你包容了之後依然可以堅持。

我覺得梅曉歐也有這種性格,其實她包容了所有的男人,而這些男人沒有一個是完美的。女導演能堅持下來的確實不多,因為她們在生活中遇到的問題太多了,但是最後能堅持下來做電影,你就覺得自己還是很幸運的一個人,我覺得這種堅持和包容還是起了作用。

觀眾:李導演好,百合好。我想問一下,這次是百合和李導演的首次合作,您在選女演員的時候還有周迅等,為什麽這次會跟百合合作。因為我覺得百合非常小女人,但是剛才放片花的時候我發現她自立自強的大女人一面就呈現出來了,您當時的信心從哪裡來?

李少紅:我沒有體會到你說的她小女人的一面,我覺得她長得太高了。其實我每次選演員都會跟演員有很長時間的相處。我跟百合相處了很長的時間,大概在一年的過程中間她上了兩三部戲,我一直去探班。我們也不是為了談話,或者為了講人物關係,就是我覺得我要了解她,她也需要了解我,相互了解就像了解她要演的這個人物一樣重要。

跟她相處的那一年中我看了她所有的片子,對她整體有一個理解。我覺得梅曉歐首先應該是一個城市女孩,百合給我的第一感覺是她身上有這樣的氣質。另外我覺得她給我一種經歷感,而不完全是一個少女,因為她一出場就已經有一個孩子,有過婚姻經歷了。所以我覺得百合身上有這樣的經歷感和閱歷,是對這個角色來講是很重要的。

沙丹:謝謝李導演和百合。因為5月17號《媽閣是座城》這部作品就要公映了,最後還是想請兩位給影迷來推薦一下這部作品。

白百合:我們有一個海報上寫,也是裡面的一句台詞,“賭我戒了,你我戒不了。”我在想生活沒有什麽東西是一定要戒的,順其自然就好。

李少紅:我是覺得一定會有很多人非常喜歡這個電影,因為他們有共同的經歷。也許是女性,也有一些男性,在這裡面你都能找到你的身影,都能找到你感情的經歷。我也覺得一定會有人非常不喜歡,因為他們會回避這段經歷,回避自己的一些真實感受,他們會抗拒生活帶給他們的任何一些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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