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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昉:拉動內需必須加大再分配力度 突破口是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

  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專欄作家 蔡昉

  近期,“雙循環”一詞成為業內討論和關注的熱點。

  該如何理解中央強調的“加快形成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新發展”的格局?在疫情影響下,該如何找準突破口刺激內需,開啟內循環?

  帶著上述疑問,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CF40)研究部專訪了CF40學術委員、中國社科院副院長蔡昉,他認為,“雙循環”的提出,不僅僅是針對疫情而提的,也是在世界經濟大趨勢,以及我國老齡化加劇、人口總量接近於峰值背景下提出的。

  蔡昉指出,當前我國還有很大一部分人群應該擴大消費而沒有消費能力,如果把這部分消費能力調動起來,內需還是可以大幅度提高的。而要想提高消費需求,主要應從三方面努力:第一,收入增長要保持跟經濟增長同步;第二,要改善收入分配狀況;第三,必須加大再分配力度。

  “中國特色的再分配,更應該針對我國的特殊情況,當前最大的突破口就是基本公共服務的均等化。”蔡昉說。

 圖為蔡昉發布《2020·徑山報告》分報告一《中國的儲蓄率變化、決定及其影響研究》 圖為蔡昉發布《2020·徑山報告》分報告一《中國的儲蓄率變化、決定及其影響研究》

  Q:現在世界經濟增長率均線大概3%,您認為,未來五年我國經濟增長率會下降到多少?

  蔡昉:這取決於怎麽測算,從潛在增長能力方面看,根據生產要素供給和生產率提高的可能性測算,即使到2050年,我國的潛在增長率才會接近於世界增長率的均值,甚至還可能略高於均值,大概在3%—4%。此前我們的研究表明,潛在增長率一定是下降的,後來實際增長率的情況證明確實如此。那如何通過改革提高潛在增長率?實際上,如果改革得力,比如說戶籍制度改革,或者通過生育政策改革提高生育水準等,那最後潛在增長率是可以提高的。

  未來五年,中國的經濟增長率下降多少現在不好評估。因為疫情的原因,今年的經濟增長率會很低,這樣一來我們的基數就下降了,也許明年會有一個恢復性的增長。但按照我們2012年根據人口等變量對潛在增長率的測算,“十二五”時期的潛在增長率是7.6%,最後的實際增長率是7.8%;當時測算的“十三五”時期的潛在增長率是6.2%,現在看來,如果不算今年的話,“十三五”的實際增長率應該是略高於6.2%的;下一個五年,潛在增長率應該在5.5%-6%之間。

  潛在增長率反映的是供給側的能力,而影響實際增長率能否符合潛在增長率,則取決於是需求側的因素。不過,此次疫情對經濟增長帶來的是供給和需求兩側的衝擊。

  Q:那現在該如何拉動內需?您如何評價目前我們已經頒布的一些政策對內需的拉動作用?

  蔡昉:一個國家遭遇衝擊時,財政的刺激能力和救助能力,與儲蓄率特別是政府儲蓄率成正比。按照我們的儲蓄能力,積極財政政策的作用力度可以再大一些,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與美國等其他儲蓄率並不如我國高的國家相比,我們的刺激力度稍微小了一點。此外,財政政策要把錢花在刀刃上,雖然加大小微企業支持力度很重要,但也不能忽視更多真正需要救助的個人。

  “雙循環”的提出,不僅僅是針對疫情而提的,也是在世界經濟的大趨勢,以及我國老齡化加劇、人口總量接近於峰值背景下提出的。如何從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是我們當前必須考慮的問題。但是高質量發展所需要的好多要素還沒有真正培養起來,因此,在這些背景下,我們提出的“雙循環”會是一個影響經濟長期發展的指導原則。

  如果從中央文件的表述來看,可以把“雙循環”理解為,與過去“兩頭在外”的國際大循環相比,現在是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或軸心,推動國內國際循環互相促進,這是一點很重要的變化。如果考慮到我國14億人口佔世界總人口的18%,我國最終消費的世界佔比僅為12%,尚未充分發揮世界重要市場的作用,不把自己的十幾億人的消費充分調動起來,也不能叫國際大循環。

  對於當前也在強調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過去有人把它狹義理解為去杠杆、去庫存、降低負債率等,但站在更廣的角度看,它是從供給側的角度來改善生產要素的供給能力,提高勞動力生產率和全要素生產率,最終的目的是提高經濟的潛在增長率。

  Q:您認為,“雙循環”會是未來五年或十年經濟發展的指導思想嗎?

  蔡昉:肯定會,與其說是指導思想、基本原則,我更願意稱呼它是未來這麽一個新的格局,其實要實現這個新格局,沒有幾年的時間是做不到的。而形成之後也不會隨便就放棄了,所以我認為,這會是未來很長時間的一種發展方向,是未來的一種新格局。

  Q:“十一五”時期我國就提到擴大內需、刺激內需的戰略,現在重新提出來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再次拉動內需。與過去相比,我們需要一個怎樣的新思路去拉動內需?

  蔡昉:不能說過去做得不夠好,而是我們還沒有把內需的潛力挖盡。現在我國還有很大一部分低收入人群應該消費而沒有消費能力,如果把這部分消費能力調動起來,內需還是可以大幅度提高的。

  我認為,提高消費需求的努力,主要有三方面:第一,收入增長要保持跟經濟增長同步。第二,要進一步改善收入分配狀況。富人太富,只能儲蓄;窮人太窮,想消費,但消費不起。第三,以上兩點還不夠,發達國家的經驗表明,從中等偏上收入國家普遍的高基尼系數,到高收入國家基尼系數會一下子降下來,原因是什麽?是因為一個國家進入高收入階段之後,政府加大了再分配力度,用稅收和轉移支付的辦法一下子就把基尼系數縮小了。所以,要想改善收入分配,政府必須加大再分配力度。

  要想實現“雙循環”,就必須改善收入分配,而對改善收入分配最終起作用是再分配。這就是我們的最終手段,加大再分配的力度,主要措施例如:能不能做到基本公共服務的均等化,能不能把義務教育擴大到12年等。

  Q:拉動內需,首先要克服的困難是什麽?

  蔡昉:就是再分配。國外講再分配主要是兩點,一個轉移支付,一個稅收,這些我國都有繼續推進的余地,但是我認為,中國特色的再分配,更應該針對我國的特殊情況,當前最大的突破口就是基本公共服務的均等化,如果能把城市居民的基本公共服務水準惠及到農民工身上,政府固然要花錢,但是農民工的收入水準和消費能力也會大幅提高,基本公共服務保障能力也就讓這部分人群後顧無憂地去消費。

  Q:內需和外需如何實現互相促進?如果防控疫情成為常態,會對中國經濟產生多大的影響?

  蔡昉:防控疫情本來就應該成為常態。如果你說的是疫情成為一個常態,那就相當於說經濟增長的名義值變了,疫情對我國和各國都是一個常態,而我國在世界經濟中的地位仍然不變,作為其他國家的外需該多大份額也還是固定的。因為有些需求是剛性的,有些產業鏈是已經確定的,一時也改變不了,尤其是在常態化的疫情防控情況下,有些產業鏈也不可能完全轉變。所以,相對來說,我國的出口佔世界貿易中的份額是相對固定的,但受疫情影響,肯定會有短暫的下降,未來很可能會恢復到相對的正常水準,但卻不會完全恢復到疫情前的那個份額。

  因為某些國家對中國是有特殊對待的,有脫鉤傾向的,所以,我國面臨的外部環境會比過去更為嚴峻,但是我們也可以做更大的努力去彌補這一點。從這個意義上說,之所以強調再分配,因為一般來說市場具有的分配功能是有限的,勞動力市場可以幫助窮人找到工作從而增加其收入,但是讓窮人趕上或者接近富人的生活水準,市場機制自身做不了這一點。如果想解決收入分配問題,終究還是要回到再分配問題上。經濟高速增長期的國家,發展速度快,會迅速向高收入國家靠近,但是貧富差距也在加大,但是一旦進入高收入國家的門檻以後,歸根結底都要解決收入差距問題,所以,再分配的相對力度就會越來越大。

  Q:“十四五”時期,我國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您認為每個需求因素會分別發揮什麽樣的作用?

  蔡昉:準確的數字很難預測,我覺得目前保持這個結構變化趨勢是可以的,也就是說消費需求的比重還是應該會顯著上升的。外需可能不會回到以前的水準,投資需求的潛力也並不大,因為當增長速度下降,投資也回歸到均值。因此,經濟增長越來越仰仗消費需求的增加,以及對GDP增長貢獻率的繼續上升,但是要想保持消費需求的提升,就必須拿出真正的辦法來。

  (本文作者介紹:中國社會科學院人口與勞動經濟研究所所長、人力資源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導師。中共十七大代表;第十一屆全國人大代表、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農業與農村委員會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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