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茨海默病真的會在人與人之間傳播嗎？

當科學家對於阿爾茨海默病（AD）還束手無策時，一個更加驚悚的理論出現了，即阿爾茨海默病的「可傳染性」。

現在，倫敦大學學院的神經科學家們已經積累了更多的證據，證明作為神經退行性疾病標誌的粘性蛋白質，可以在特定條件下的人群之間轉移，並在接受者大腦中造成新的傷害。

在 12 月 13 日 Nature 發表的研究中，研究人員強調，雖然研究結果並未表明阿爾茨海默病等疾病具有傳染性，但它確實應引起人們的擔憂，即某些醫療和外科手術過程會在人類之間傳播此類異樣蛋白，這可能在幾十年後導致腦部神經退行性疾病。

「這種（人際傳播的）風險可能會很小，但需要進行緊急的進一步研究。」研究論文通訊作者，倫敦大學學院的神經學家 John Collinge 說道。

關於AD可傳染性的激烈辯論

2015 年，John Collinge 團隊就曾在 Nature 雜誌發表文章，報告提到 4 名特殊患者的屍檢結果，在這些患者的大腦中，研究人員檢測到 AD 患者標誌性的β-澱粉樣蛋白。

而更為關鍵的是，這些患者在兒童時期因身材矮小接受過生長激素製劑治療，而曾經使用的生長激素製劑則來自數千名捐贈者死後的腦下垂體。

這些接受生長激素製劑治療的患者，在中年時死於一種罕見、致命的神經退行性疾病，名為克雅病（CJD）。克雅病為具有傳染性的朊蛋白所致，或著說一種傳染性的錯誤摺疊的蛋白質引起。

圖 | 在腦下垂體中發現的β澱粉樣蛋白（褐色）（來源：Jaunmuktane et al. Nature）

但病理學家沒有想到的是，這些患者大腦中的澱粉樣蛋白會在這麼早的時候出現。Collinge 和他的同事們提出，少量β澱粉樣蛋白在這些患者幼年時期接受生長激素試劑治療時已經轉移過來，並且引起或「播種」了 AD 標誌性的澱粉樣蛋白斑塊。

當這項研究發表之後，立即引起了巨大恐慌，阿爾茨海默病是一種傳染病的說法就一直不絕於耳。科學家們也紛紛轉出來表示，尚無經輸血或外科手術傳播澱粉樣蛋白的證據。

為了驗證澱粉樣蛋白可以傳播的假說，John Collinge 團隊決定直接驗證汙染的生物製劑能夠傳播β澱粉樣蛋白的假設。

為此，研究人員在英國國家公共衛生研究中心找到了多年前那些患者曾經注射過的屍源性人類生長激素（c-hGH）樣品。當研究人員對樣品進行分析時，他們的假設得到了初步證實，其中一些批次樣品中確實含有大量澱粉樣β蛋白和 tau 蛋白。

而β-澱粉樣蛋白在神經元之間異常聚集形成的斑塊，以及 tau 蛋白在神經元內異常形成神經纖維纏結，正是 AD 患者最具標誌性的病理癥狀。

當研究人員把這些含有β澱粉樣蛋白的生長激素試劑，注射到小鼠體內 6 個月後，研究人員果然在小鼠大腦神經細胞和血管內發現了β澱粉樣蛋白斑塊和沉積，其病理特徵與當年死者屍檢結果十分類似。沒有接受生長激素治療或接受合成生長激素治療的對照小鼠則一直保持健康。

圖 | 被汙染的生長激素試劑，能夠引起小鼠成年後大腦異常蛋白沉積（圖片來源：Nature）

可以說，這項研究證明了β澱粉樣蛋白能夠像「種子」一樣在生物體之間傳播，並導致 AD 癥狀。接下來研究人員還會單獨驗證 tau 蛋白是否也是如此。

恐慌？還是不恐慌？

雖然被β澱粉樣蛋白汙染的生長激素試劑，能夠埋下多年後阿爾茨海默病的種子，但我們並不需要為此而恐慌。一方面，如今屍源性人類生長激素（c-hGH）試劑治療已經不再使用；另一方面，研究結果並不意味著阿爾茨海默病具有傳染性。

「這是一項重要的研究，結果也在意料之中。」德國 Hertie 臨床腦研究所的 Mathias Jucker 表示，「但是β澱粉樣蛋白的傳播性，能在數十年之後得以保留，這表明我們需要謹慎。」

尤其是在外科手術中，澱粉樣蛋白有可能緊緊粘在手術器械中，標準的清洗方法可能並不能應對。Jucker 同時指出，由於神經退行性疾病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發展，因此在童年手術的情況下，任何危險的β澱粉樣蛋白傳播都可能是重要且危險的，因為這些手術器械也被用於老年人。

圖 | 與 70 歲的正常大腦（左）相比，70 歲阿爾茨海默病患者的大腦切片（圖片來源：Jessica Wilson/Science Photo Library）

到目前為止，流行病學家還未能評估手術史是否會增加晚年神經退行性疾病的發生風險，但這並不意味著不存在這種可能，因為目前的醫學資料庫往往不包括這類數據。

倫敦帝國理工學院的流行病學家 Roy Anderson 說，研究人員正在認真對待這種可能性。目前一些主要人群隊列研究，如美國弗雷明漢心臟研究，已經開始收集有關參與者過去的外科手術過程的資訊，以及其他醫療數據。

Colling 表示，在 2015 年論文發表後，他申請了一筆資金，用於開發手術器械的清洗技術。「我們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公共衛生問題，令人沮喪的是它還沒有得到解決。」

AD：上帝的詛咒

阿爾茨海默病，俗稱老年癡呆症，是一種發病進程緩慢、隨著時間不斷惡化的持續性神經功能障礙。這種疾病多發於 65 歲以上的老年人，且隨年齡增大風險增加，85 歲以上的人群中患病風險約為 50%。一般來說，確診後的平均存活時間為 3-9 年。

因此，阿爾茨海默病也被稱為上帝對人類最惡毒的詛咒。2018 年全球癡呆患者約有 5 千萬人，到 2050 年，這一數字將增至 1.52 億。

圖 | 全球阿爾茨海默病 2018 報告（圖片來源：World Alzheimer Report 2018）

1906 年，德國精神病學家和病理學家愛羅斯·阿爾茨海默首次發現並以他的名字命名這種疾病。至今，百餘年已經過去，人們仍舊沒有成功揭開這種疾病的神秘面紗。

與健康腦相比，阿爾茲海默病患者會出現腦萎縮。在顯微鏡下，阿爾茨海默病病患大腦中的β澱粉樣斑塊和神經纖維纏結清晰可見，其中神經纖維結是由微管相關蛋白質 Tau 蛋白質過度磷酸化並且堆積在細胞內聚集而成。

因此目前學界普遍將阿爾茨海默病視為一種由於β澱粉樣蛋白質和 Tau 蛋白質錯誤摺疊堆積引起的疾病。

圖 | β澱粉樣蛋白異常摺疊形成的板塊，並認為與阿爾茨海默病相關（圖片來源：Science Source / SPL）

各大葯企耗費數十億美元的臨床試驗，也紛紛以β澱粉樣蛋白為靶向，試圖分解或阻止β澱粉樣蛋白斑塊的形成，但結果並不理想。自 1998 年以來，已有 100 多次嘗試開發治療該疾病的有效藥物，但只有 4 種獲得批準。這些獲批的藥物，也都只是為了治療一些癥狀，並不能治癒甚至延緩阿爾茨海默病的進展。

如何解開上帝對人類最惡毒的詛咒？也許是當前科學家們需要重新思考的問題。

在 2018 年神經科學學會年會上，美國德克薩斯州富翁 James Truchard 宣布，懸賞 400 萬美元，以尋找對阿爾茨海默病的新見解。

如今對阿爾茨海默病更多的發現也正在填補研究者們的「操作手冊」，更多的遺傳變體和突變被發現，更多的項目和臨床試驗也將展開。

也許很快，阿爾茨海默病不再算得上是人生的最後一道坎。但是目前，阿爾茨海默病仍然是上帝對人類最惡毒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