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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平的錯覺:韓國教育辛酸史

作者:楚團長

素材&數據支持:遠川研究

“學習數理化,要把LED燈調到8000k左右的冷光;學習音樂、美術等需要創造力的課目,需要2200K左右的黃光;要背誦的科目,則需要4000k的中性光。室溫需維持在20到23度之間;牆上要掛荷蘭風格派畫家蒙德裡安的作品以集中精神;三餐必須按照營養菜單做,補習班也要有專人接送……”

這份考生學習生活秘籍,由金牌升學協調員金珠英設計,嚴苛又縝密,價值數十億韓元,能100%地將任何學子送入令人豔羨的首爾醫科大。只有銀行超級VIP,才能享受到這樣的貴賓服務,而金珠英還要再自己挑選,不但要求孩子天資聰慧毅力卓絕,也要求母親要有全身心投入教育的覺悟,並且不干涉老師。

在金珠英的悉心指導下,株南大學醫院準院長的兒子樸英才順利考上了首爾醫科大。然而,就在家人慶賀金榜題名之時,樸英才卻對父母充滿了怨恨,說出“當你們的兒子,對我而言是地獄”這種話,然後毅然離家出走,放棄升學。為兒子付出了一切的李明珠失去了人生寄托,在雪夜吞槍自殺。

慘劇並沒有嚇退韓國的主婦們,反令她們更加為考學的成功瘋狂。出身賣牛下水家庭的韓瑞珍心機深重,將自己包裝成銀行家的女兒,嫁給了醫院教授。為贏得婆婆的尊重,一心想將成績優異的大女兒藝珍培養成才,在克服了萬般刁難後,終於爭取到了金珠英為女兒輔導,結果卻開啟了新一輪的家庭慘劇。

以上跌宕起伏的情節是今年二月初完結的韓國熱播劇《天空之城》的開頭,這部反映韓國中產階級在殘酷高考競爭前不擇手段、人性扭曲乃至喪心病狂的黑色喜劇,引發了韓國社會的強烈共鳴。其最後一集的大結局在韓國狂攬23.8%的收視率,擊敗《請回答1988》、《燦爛又孤獨的神鬼怪》等神劇創下歷史新高。

《天空之城》在韓國社交媒體上的火爆程度甚至要超過了《都挺好》的霸屏,其大結局恰逢韓國男足出征亞洲杯,不少網友調侃亞洲紅魔還是小組賽別出線了,否則影響追劇情。1月25日韓國在八強中迎戰卡達,《天空之城》延播,面對滔天怒火,向來不願道歉的韓國足協,專門發了推特向劇迷們致以歉意。

這部劇的名字原為《Princess Maker》,但最終採用了更具控訴意味的《SKY Castle》。SKY是韓國版清北複交的簡稱,由首爾大學Seoul National University、高麗大學Korea University、延世大學Yonsei University三所頂級高校組成。而Castle則既指“城堡”,也指“圍城”。

踏入SKY級的名校,就意味著更好的工作機會、人脈資源甚至是婚戀對象。於是高考了成為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每一位學生家長對於高考的殘酷都有著切膚之痛。《天空之城》大獲成功之處就在於真實的還原了韓國家庭對於高考的那種絕望性投入,因劇中金句頻出更是被社會奉為“人生劇”。

韓國副總理兼教育部長尹恩惠就表示“該劇真實的反映了江南地區的教育現實。”

當高考成為地獄般的折磨,一定是某些方面出現了問題。本文將沿著韓國教育的歷史發展脈絡,來試圖探究這個東亞國家的高考的症結何在。文章將分成四個部分:

1. 弘益人間

2. 天空之城

3. 高考地獄

4. 大韓迷航

下面進入正文部分。

1. 弘益人間

1945年,日軍投降,二戰結束。脫離日本統治的韓國政府接手的是一個經過了近50年殖民教育,國家文盲率高達53%、只有14%的人接受過學校教育的新生國家。

面對慘淡的現狀,加強愛國主義、民族主義教育便成為了光複後韓國統治者的共識。1941年,還委身於上海租界的韓國臨時政府就發出了“弘益人間、梨花世界”的國家教育宣言,這句話源自朝鮮創世神話,也詮釋了韓國第一代政權對教育的看法:開啟民智,普惠民眾。

1948年,韓國將“弘益人間”的教育思想正式寫入新憲法,同時規定小學階段實行義務教育。次年發布的《教育法》則詳細制定了小學、初中、高中、大學6334的現代化學製,並參照美國教育體系,設置了地方教育自治的結構,成為日後私立教育大發展的基石。

當時,半島南北分治,近九成的礦產資源集中在朝鮮。一窮二白的韓國上下,卻相信一句老話:再窮不能窮教育。

獨立之初韓國面臨的最主要問題是師資力量不足,當時三萬三千多名中小學教師中近70%是日本殖民者,伴隨著他們戰敗回國,韓國教育界就像被滅霸打了個響指,有生力量消失一大半。為解決這一問題,政府決定集中力量辦大事,將京城帝國大學、京城師范大學等十所高校合並為首爾國立大學,全力發展教師資源。

在那個冷戰的大背景中,朝鮮半島也是意識形態戰場的前線,韓國政府的壓力不可謂不大。朝鮮戰爭中,韓國八成的學校毀於戰火,為了發展基礎教育,韓國小學一個班級常常有100多名學生。在這樣的環境下,依然有90%的適齡兒童接受了小學教育,為之後經濟起飛的“漢江奇跡”奠定了基礎。

與今天接踵而來的脫北者截然相反的是,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末,最不缺的是從韓國往朝鮮跑的“脫南者”。鐵礦石儲量是韓國133倍的朝鮮在蘇聯、中國的大量資金和技術援助下,成為遠東經濟奇跡。但一直到上世紀60年代,38線以南的韓國還是不折不扣的農業國,人均GDP僅為朝鮮的三分之一。

巨大的差距讓總統樸正熙痛心疾首,也促使他開始向中蘇取經,拿出了振興工業的一五計劃。但此時的韓國教育卻遭遇了供需兩缺的問題,戰爭結束後,韓國在1958年前後迎來了嬰兒潮,生育率一度高達6.3,但師資問題卻一直得不到解決。1965年,韓國初中入學率僅30%,孱弱的教育拖了工業化的後腿。

講究實用主義的樸正熙政府對這種教育現狀采取了有針對性的三大措施:

1、從1962年起連續實施了兩期《義務教育設施擴充5年計劃》,通過政府買單加快教育基礎設施建設;

2、頒布《產業教育振興法》大力扶持職業教育,鼓勵適齡青年接受技校、專科院校培訓,盡快為工業建設添磚加瓦;

3、強製取消初中考試入學,並創造性的提出了“考試+搖號”升高中的方法,以便分流更多學生到技校與專科院校。

當整個社會追逐的優質資源出現供給不足時,搖號+提供次一級的替代品成為一種通用的手段,給予一點希望,就足以讓民眾按捺住不滿。這套“重點高中搖號+推行職業教育”的思路,與如今的搖號買房+共享產權房有異曲同工之妙。政策有效緩解了當時教育資源匱乏而青少年人口規模龐大的問題。

1968年,政府公布《長期教育綜合計劃(草案)》,正式提出了“教育立國”的國家戰略。樸正熙政府對教育大刀闊斧的改革創造了韓國在70-80年代的經濟奇跡,當時,京釜高速兩年零五個月建成一舉刷新了世界高速路建設的最快紀錄,在另一個亞洲基建狂魔登場前,韓國人一直笑傲世界。

韓國教育也在這期間完成了“弘益人間”的階段性歷史使命,小學生數量增長了約千倍,初、高中生增長了約40倍,專科(包括大學)生增加了50多倍,小學初高中入學率分別高達99%、75%、54%。國家基本實現了教育現代化,但在取得了卓越成績的同時,隱患也埋下了種子。

經濟發展中,高速的城市化導致大城市的教育資源要遠遠優於偏遠地區,以至於當時社會流行著這樣的順口溜:“如果你有一匹馬,送它去濟州島;如果你有一個兒子,送他去首爾。”集中的教育資源帶來了激烈的社會競爭,早在六十年代,就有學生因不堪中考壓力選擇自殺。

此外,韓國鼓勵私人辦學,在早期確實降低了政府普及教育的成本。但以營利為目的的民營辦學最終逐漸退出了基礎教育領域,轉向溢價更高的課外輔導和高等教育。當社會教育資源競爭加劇時,私立教育立馬就成為家長們軍備競賽的軍火提供商,成為加劇社會貧富分化的催化劑。

韓國政府在義務教育普及上的遠見卓識,創造了韓國的經濟奇跡,而經濟騰飛永遠能掩蓋所有問題。當增長開始放緩,各種各樣的弊病也隨之暴露。

2. 天空之城

1980年的韓國顯得額外動蕩,風口浪尖中走上中央的金鬥煥亟需民意的支持。自1945年以來,高考已經在大學自主招生和全國聯考之間經歷了6輪的反覆折騰,然而通過對緊缺資源分配進行朝三暮四、暮四朝三式的改革,永遠無法使大多數人滿意。讓更多家庭享受到大學教育,成為政府的當務之急。

經過六七十年代的市場經濟活躍,不同教育背景的工資水準差距逐步拉大。大學畢業生在八十年代初可以拿到1400美元左右的月薪,而高中生就只有700美元。民眾對大學教育的渴望愈演愈烈,然而中學擴招和有限的大學教育資源之間形成了錯位,1980年的大學毛入學率僅為15%左右,競爭相當激烈。

此時原本為抑製中考惡性競爭而頒布的高中均衡化政策開始顯得不合時宜。1974年高中入學率剛剛突破30%,為保障教育公平,緩解學生壓力,政府決定加大對基礎教育的財政投入,同時采取抽簽入學的方式打破重點高中的師資生源壁壘。方案得到了社會底層民眾的支持,但也一直深陷質疑。

望子成龍的家長們質疑這種教育耽誤了自家孩子考大學,紛紛不惜重金將兒女送進課外補習班。漢江奇跡的背後是工人們的血與淚,有機會讓下一代接受更好的教育,每一個家庭都義無反顧地傾盡所有。這種社會化競爭從來都如同潮汐一般挾裹著所有人,發燒一般的課外輔導很快成為嚴重的社會問題。

當爭取教育資源成為財力的比拚時,貧富分化無疑就引起了社會反感。急於討好民眾的金鬥煥政府適時地拿出了“教育良性發展和防止課外輔導經濟過熱的措施”,即著名的“730教育改革”。其核心內容為:大學擴招、延長職業教育學年、嚴禁課外輔導。

“公務員、國企員工為子女安排課外輔導一律清退”、“在職教師從事課外輔導一律清退”、“私立學校組織課外輔導取消辦學資格”……這一系列聽起來有點耳熟的騷操作都是當時韓國執行的政策。但這種一刀切式的政令並沒有徹底消滅課外輔導,家長、輔導機構一度與政府打起了遊擊戰,這種博弈持續至今。

這次改革還徹底改變了高考唯分數論的考核模式,要求加入20%~50%的高中內審(學校推薦)考核。不唯分數論,在殘酷升學戰爭中帶來的影響是極為深遠的。

1981年《教育稅法》的推出強有力的保障了教育財政的投入,此後公共教育經費支出佔政府財政支出的比重就一直超過20%。與此同時國民的“終身教育”被納入到國家憲法中,成為韓國四大國政目標之一。教育發展開始從簡單的補基礎供給,演變為重視人才質量。高考在教育全局中扮演的角色越來越重要。

此時也恰是韓國經濟的一個轉折點,從重工業的蒙頭狂奔,到面臨減速換擋、產業升級,科技興國成為國家戰略。三星、LG等財團初涉半導體、面板等高新技術行業,社會對高端人才的需求也越來越旺。

整個九十年代是韓國高等教育的黃金期,毛入學率爆發式增長,1997年大學的毛錄取率突破52%,高居世界第八位。而這恰恰是韓國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關鍵時期,從1987年人均GDP超過3000美元到1995年突破1萬美元,韓國僅僅花了八年,高等教育的彎道超車居功至偉。

高等教育的崛起充分反映了韓國教育的體制優勢,從建國之初,韓國就積極扶持私立教育。在發展中,逐漸形成了政府公共支出主要用於普及義務教育,私立教育主要投身於高等教育的格局。公立和私立學校學生數的比例構成也說明了,民間辦學力量是韓國高等教育普及的主要推動力。

在這期間,韓國高等教育悄然間發生了兩個方面的變化:名校中心化和招生自主化。

樸正熙政府為推動經濟發展,曾大力推行計劃生育政策,導致韓國生育率在七十年代有一個斷崖式的下跌。18歲適齡人口在1990年出現峰值後逐年下降。這導致高等教育出現了均衡危機,考上大學變得不再難,但由於教育資源逐漸向名牌大學集中,考SKY級的大學,逐漸成為高考夢魘。

伴隨著義務教育完成普及,平準化教育已經不能滿足社會對多元化人才的需求。素質教育思潮逐漸抬頭,1995年政府啟動了一項以培養學生興趣愛好和創造性為原則的英才化改革,擴大了大學在高考中自主招生的權力,將高中內審製替代為反應學生綜合素質的生活記錄簿,奠定了如今韓國高考的格局。

看似不經意的兩個變化,卻最終讓韓國高考演變成一場煉獄。

3. 高考地獄

面對《天空之城》裡的經典設問“只要能把孩子送入好大學,就算最終落得親子關係破裂,甚至家破人亡,你也願意嗎?”,恐怕不少韓國家長心中也沒有底氣回答。

2011年11月24日,一名18歲的池姓考生因捅死自己的母親並藏屍在房間內8個月被捕。在3月模考中,在全國七十萬考生中排4000名左右的他謊稱自己考了62名,但母親對此並不滿意,用棒球棍對其進行了毆打,勒令他必須下次考到第一名。由於擔心母親前往學校了解真相,最終決定痛下殺手。

這一慘絕人寰的案件或許過於極端,但高考帶來令人崩潰的壓力是所有韓國青少年的噩夢,身心健康、家庭和睦、興趣愛好統統要為學業讓步。據2017年《世界衛生統計》,韓國10-19歲青少年自殺率居全世界首位,而“成績和升學問題”連續10年成為韓國青少年自殺的頭號死因。

19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成為轉捩點,當時的第二大財團大宇集團倒閉引發了連鎖效應,大量企業陷入經營困難。當裁員潮來臨,高學歷成為護身符。韓國世道的變壞,是從財閥一手遮天開始的。1994年三星電子的市值佔韓國股市總市值的5.2%,到1999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後,這一數值已經升至9.6%,如今這一比例更是高達21%。

財閥壟斷了社會資源,現代重工工程師閔喆九就向採訪他的日本調查官直言:“金融危機後,社會兩級分化更加明顯了。三星、現代這樣的大企業,普通職員的年薪還可以拿到五千萬韓元,小企業做同樣工作的員工就只能拿到兩千萬,因此全社會拚了命的向上流社會爭擠。”

然而敲開三星、LG、樂天等大公司求職大門的唯一鑰匙就是頂級學府的學歷。在高等教育普及的韓國社會,七成年輕人擁有本科學歷,但只有2%的人有機會踏入SKY級別的名校。考不上SKY就意味著失敗,每年有20%以上的考生選擇複讀,2018年的9位滿分考生中,8位是複讀生。

親歷97年危機的家長們從小就將孩子置身緊張的氛圍中,告誡他們人生唯一的目標就是考上好大學。《天空之城》中學霸苦讀的情節並非是藝術的誇張,韓國教育廣播公社(EBS)的真實紀錄片《學習的背叛》更詳細的跟蹤了韓國青少年們六點起床,凌晨回家、每天花16個小時在學習上的苦逼生活。

日本高中盛傳所謂的“四取五落”,即每天睡4個小時就能考上理想大學,睡五個小時就會落榜。但韓國高考的現實可能要更加殘酷,想要贏得這場戰爭,“父親的財富,媽媽的信息,孩子的努力”三者缺一不可,而父親的財富、媽媽的信息重要程度可能還在孩子的努力之上。

與上世紀七十年代大學供給不足時代一樣,考生們選擇參加課外補習來為自己贏得優勢,在韓國補習班被稱為“Hagwons”。根據韓國統計廳2012年的數據,全國中小學生以升學為目的的“Hagwons”參與率達到69.4%,當年補習費高達1140多億人民幣,佔整個韓國教育預算的36%。

父母收入越高、社會地位越高,就越是重視孩子在課外輔導上的投入。韓國教育部的一份報告顯示:2016年月收入為700萬韓元(4萬元人民幣)以上的家庭,每月課外補習支出達2600人民幣,是月收入100萬韓元(6千元人民幣)以下家庭的9倍。課外補習費用佔韓國家庭消費支出之比達到12.6%。

可憐天下父母心,家長們總是想著如果孩子未來混不好,錯的是自己。課外輔導班遍布大街小巷,一些出名的補習班,甚至需要考試才能入學。還出現了為上最好的補習班,先要報一個普通的補習班的荒誕景象。補課名師在韓國擁有著明星般的號召力,37歲的國文名師權橋高年收入高達上億韓元,還常常能接到著名代言。

這種對教育不計成本的投入再度引發了政府的擔憂,2014年堪稱史上最嚴的《教育正常化及限制提前教育的特別法令》頒布。禁止課外輔導教授超綱知識,禁止考試出現超綱內容,禁止在自主招生中考察超出課本的內容。然而這種不解決核心問題的改革,只能短暫壓製市場繁榮,改變不了供需兩旺的畸形生態。

補習班的費用或許普通家庭還可以勒緊褲腰帶攢上,但“素質”是錢買不到的。九十年代末的“英才教育”思潮下,為了讓韓國“寶寶”們高興起來,大學錄取開始考量學生的綜合生活記錄簿。即對考生高中三年的學校表現、社會實踐、課業成績進行評估,並折算成相應的成績。

《天空之城》中社會精英通過成為銀行超級VIP,享受頂尖水準的高考協調員服務,由專業人士為孩子設計編寫“綜合生活記錄簿”的橋段是韓國社會的真實現象。試圖引起社會反思親子關係的《天空之城》播出後,家長們不但沒有反思,第一反應卻是“到哪去找劇中那樣優秀的協調員?”

導演趙賢卓無奈感慨:“這就是韓國教育的現實。”

各科目老師的每年點評、高中生涯概述都有著所謂SKY標準答案,成為高中學生會會長則是基本操作。優秀的私立高中會給孩子安排豐富的社會實踐,當然學費也要比公立每年高出1000萬韓元。不少韓國觀眾甚至批評《天空之城》中關於家長圍繞學生會會長的爭奪劇情太弱雞了,沒有真實反映生活中的刀槍劍影明爭暗鬥。

找到合適課外輔導和高考協調員的重任往往就落在母親身上,考生媽媽會尋找家庭條件相當的夥伴搭建交流圈子,互通有無,選擇優質補習班和值得信賴的協調員。優質資源的稀缺性導致這樣的圈子常常是封閉的,如果哪位媽媽洩露機密,就會被毫不留情的踢出去。成功將孩子送入SKY名校的媽媽就會享受到崇高的社會禮遇。

在韓國高考絕對不是考生一個人的戰鬥,整個家庭都要為之付出巨大的努力和犧牲。在這種沉重壓力下,意志薄弱的考生就會走上絕路,本段開頭的弑母悲劇就是極端案例。儘管如此,不少韓國人還是表示“制度現實就是這樣,只有接受它,很遺憾但有什麽辦法呢?”

即便做好了所有準備,最後的高考本身也是一場靈魂和肉體的決戰。韓國高考的全稱是“大學修學能力測試”,一般是在11月的中旬,一天時間全部考完。整個國家會在這一天停下來,為考生們讓路和服務。據說襲擊美國的最佳時機是聖誕夜,入侵韓國的最佳機會,可能就是高考當天了。

當天,所有的國家機構、大型企業甚至是股市開盤都要延遲一個小時,以避免形成道路堵塞。韓國消防局和警方的摩托在大街小巷隨時待命,考生遇到任何情況都可以撥打119報警,巡邏車會及時趕到。為了配合英語聽力,所有飛機起飛和降落都將暫停25分鐘,穿過領空的飛機必須保證飛行高度高於3000米。

考試從早晨八點四十開始,韓國特有的前輩文化讓大批學弟學妹們簇擁在考場前拉出祝福橫幅應援,甚至會行下跪大禮。

家長們則要為考生準備好具有吉祥含義的太妃糖和年糕,別出心裁一點的還會準備叉子(叉中答案)和衛生紙(解決問題),還有家長會把自家索納塔汽車上的S給孩子帶上,以期待考上SKY中的首爾國立大學,忌諱的海帶這一天是絕對不能出現的。將考生送往考場後,家長要馬不停蹄的趕到佛堂面前祈福。

考生則更加辛苦,他們要在一天之內考完包括國語、數學、英語、社會、探究和第二外語五門學科,值得一提的是,近年來越來越多考生選擇將中文作為第二外語。連續九個小時的奮戰是一種意志力的考驗,不少考生都帶上尿不濕進入考場,以節約上廁所的時間。

當考生踏出考場的那一刻,才算完成了高考地獄的試煉。然而,他們期待中的天空之城並不如想象中的那樣美好。

4. 大韓迷航

2016年韓國教育放送公社拍了三集紀錄片《學習的背叛》,片名分別是“學習不會背叛努力的人”、“我為什麽討厭你”和“夢想的資格”。

從某種意義上,片名概括了韓國教育七十多年的發展軌跡。正是義務教育普及、中學教育均衡、職業教育推廣、大學教育擴招的努力,讓國家完成了弘益人間的教育格言,兌現了憲法中“所有國民都有平等接受教育的權利”的承諾。但伴隨著社會資源分配不公,貧富差距的拉大,教育和高考逐漸成為社會聲討的對象。

面對未來,韓國教育需要回答的是,民眾和考生到底還有沒有夢想的資格?

《學習不會背叛努力的人》一集中的主角允藝媛,出身於偏遠村落。十六歲的她生活中沒有漫畫、網絡和娛樂明星,她每天要在書桌前枯坐十幾個小時,長期寫字讓花季的右手布滿老繭。不少韓國學子在網絡上全程直播學習的枯燥,允藝媛不時打開直播軟體看看他們,即是尋找羈絆也是勉勵自己需要更加努力。

夢想成為醫生的她知道自己擁有的資源相當有限,想要考入理想中的學校就必須不分晝夜的刻骨努力。與首爾的學生相比,允藝媛依賴的唯有自己的勤奮。雖然她已經非常的努力,但高中後的第一份成績,還是給了她當頭一棒,在學校的359人中,排名313,差距似乎在越努力,越被拉大。

八十年代,SKY中排名第一的首爾國立大學三分之二的學生都出身貧寒,而如今其一半的學生都來自於富裕的江南地區。補習班和綜合生活記錄簿的存在,讓富家子弟在起跑線上遙遙領先。若就入學考試的成績來說,高收入家庭的孩子平均要比低收入家庭的孩子高出43分。學習真的不會背叛努力的人麽?

更為可悲的是,即便踏入名牌大學,也並不意味著逃出生天。韓國大學生的失業率近年來飆升,大企業的工作崗位有限,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大學生也不願意屈身成為工人。教育的錯位形成了“大學生滿街跑,水電工卻找不到”的扭曲狀況。

韓國的《中央日報》分析了韓國大學畢業生2014年到2017年的就業數據,發現名校也沒能避過就業寒潮。大學生畢業平均就業率從64.5%下滑到了62.6%,創下2011年來新低,而SKY級名校的畢業就業率下滑幅度甚至超過了普通高校,紛紛大幅回落。

SKY名校威名褪去的背後是韓國企業越來越注重實際的工作能力,部分企業開始推行在不看面試者背景情況下的“盲選”,以準確的評估面試者的真實能力。在最近豆瓣評分高達9.6的爆火職場綜藝《新職員誕生記》中,8位實習生中4名畢業於SKY的實習生也並沒有表現出超人一等的實力。

大學生也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壓力,2011年韓國“清華”KAIST就發生了連續跳樓事件,震動了整個國家,其最尖端的人才都面臨著富士康般的生活壓力。

2007年韓國暢銷書第一名《88萬韓元世代》描繪了年輕人的尷尬處境。韓國20歲左右的年輕人中,只有5%有機會被錄用為公司正式職員,擁有穩定的工作和收入。韓國人均年收入已經達到2萬美元水準,然而剛畢業的大學生大多只能拿到88萬韓元的月薪,折合人民幣年薪剛剛6萬元,生活非常窘迫。

在2009年的調查報告《韓國與日本的社會意識結構》中,針對“貧富差距是否過大?”的問題,首爾的受調查男性有94%斬釘截鐵的回答“是”。經歷了殘酷的高考,年輕人依然無法看到生活的希望,於是逐漸形成了所謂拋棄戀愛、結婚、生孩子的三拋世代,這種情緒仍在發酵,拋棄希望、夢想的N拋世代並不遙遠。

2018年韓國人均總收入突破3萬美元,成為世界上第七個闖入“5030俱樂部”(5000萬人口3萬人均總收入)的國家。在經濟蓬勃向上的同時,韓國也成為了世界上第一個出生率跌破1.0的國家,正是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七十年間,韓國政府通過不斷的改革、投入與妥協,小心翼翼的維護著脆弱又卑微的公平,卻讓教育和高考一步步走向了一場邪教般的瘋狂。隻手遮天的財閥、大而不倒的名校和望子成龍的家長背後,藏著那個所有人都明白、卻又不願面對的真相:

條條大路通羅馬,但羅馬人築起了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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