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證券1月23日訊，戈恩（Carlos Ghosn）多年以來已經成為汽車行業的一個傳奇，一股推動世界前進的力量。他頂住股東和政府的壓力策劃創建，並成功捍衛了雷諾/日產聯盟。然而，這樣一位人物卻在東京被捕了，他受控對監管機構隱瞞了自己在日產任職期間——2001年至2017年任首席執行官，之後任董事長——所獲得的大量收入，多年來犯下大量嚴重過失。這一爆炸性的新聞意味著汽車世界近年來最傑出的偶像將轟然倒塌，而法日汽車聯盟的未來也被打上了巨大的問號。
《彭博商業周刊》近日報導稱，消息曝光之後，緊急召開的深夜新聞發布會上，日產首席執行官西川廣人——戈恩曾經的密友——指出當企業高管被授予了太多的權力，卻太少受到監督，結果往往都會走向反面，而這正是戈恩這些不當行為的重要誘因。獨坐在橫濱日產總部辦公桌後面的西川表示：“這一切確實很遺憾，但是我更多感到的還是憤怒，以及對這個人深深的失望。”這位首席執行官還痛批了雷諾-日產的合作關係，稱日本市場被低估了，一些產品決策存在偏向性。
雷諾有15%的股權是掌握在法國政府手中的，官方迅速做出反應，要求以新的協定繼續延續合作關係，而且還要求讓法國一方得到更多權力。馬克龍總統表示，在聯盟的穩定性問題上，他保持著“高度警覺”。11月20日，雷諾任命波洛雷（Thierry Bolloré）為副首席執行官，臨時執掌公司大局，但並沒有正式解除戈恩的職務。波洛雷2月間被戈恩任命為首席運營官，從那時起事實上就已經成為下一任首席執行官的當然人選。日產董事會則於22日開會決定解雇戈恩。
11月19日傍晚，戈恩乘坐的公司灣流客機降落在東京羽田機場，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到過他。朝日新聞的報導當中，人們可以看到一群身穿西服的男子走上飛機，並拉下了百葉窗，但是卻沒有看到戈恩本人。他沒有回應任何電子郵件、電話和簡訊，幾位關係密切的夥伴也表示他們聯繫不到他。檢方宣稱，戈恩從2011年到2016年期間總計隱瞞了從日產獲得的大約50億日元（大約4500萬美元）的收入。他們沒有披露其他的細節，案件的進行也沒有明確的時間表，根據日本法律，嫌疑人在不受到起訴的情況下，最多可以羈押23天，22日，東京地方法院裁決將戈恩和同案被捕的另外一位日產董事凱利（Greg Kelly）的羈押期延長10天。
日本媒體披露，除了隱瞞收入之外，戈恩的財務申報檔案也沒有充分披露日產為他在阿姆斯特丹、貝魯特、巴黎和裡約熱內盧購買的房產，後者並沒有合法的商業用途。在西川的新聞發布會後，一些媒體根據他提供的線索進行了跟進調查，指出戈恩還可能因為其他罪名受到起訴——讓公司為自己的度假旅行埋單，將股東批準授予其他高管的報酬據為己有，通過公司的海外分支機構將原本該用於投資的資金挪用來為自己購置房產等。行業分析師凱勒（Maryann Keller）一針見血地指出：“他之所以會做出所有這些行為，而覺得自己不會出事，正說明他堅信自己是無敵的。他是超級英雄。他的地位使他獲得了日產實質上的完全控制權。”
戈恩轟然墜地，引發軒然大波，讓外間清楚地看到在戈恩幾乎是靠著一己之力建立起來的大聯盟當中掌握著怎樣的超級權力。雷諾-尼桑聯盟是一個奇特的結合，完全是靠著一名必不可少的長官者，也就是戈恩本人，以往往都會引發不安的交叉持股方式將兩家法國和日本的公司拉到了一起。雷諾首席執行官、日產和最新加入夥伴三菱汽車的董事長，現年64歲的戈恩正是這個聯盟的“公分母”和驅動力。聯盟最初誕生於1999年，當時日產已經瀕臨破產，從那時到現在，戈恩曾經一次次地站出來平息股東的爭吵，而在他離去之後，至少目前看上去還沒有一個人能發揮這種關鍵的作用。德國商業銀行駐倫敦分析師弗洛爾斯（Demian Flowers）坦言，“這個聯盟很大程度上都是建立在戈恩個人人格基礎上的”，更進一步的整合乃至合並“實質上是大退步”。
至少目前，許多投資者似乎也是這樣以為的。沒有了戈恩，雷諾還會有未來嗎？在市場的質疑聲中，戈恩被捕當日，雷諾股價就收低8.4%，跌至2015年1月以來的最低水準。在日本，日產的股票20日也下跌了5%以上。Sanford C. Bernstein & Co.分析師沃伯頓（Max Warburton）評論道：“要說雷諾和日產不會漸行漸遠，實在讓人無法信服。”
在新聞發布會上，西川廣人也在想辦法消除外界對兩家公司關係破裂的擔心，他說，戈恩的離開不會影響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後者原本也不僅僅是一個人那麽簡單。私募股權公司Starfort Investment Holdings董事長、前高盛亞洲副董事長柯蒂斯（Kenneth Courtis）直言，目前汽車行業正面臨著向電動化和自動駕駛的大轉型，車企都必須進行大量相關投資，這時候“拆開聯盟幾乎可以說是自殺”。
戈恩將日產從死亡邊緣挽救了回來，由此作為企業轉折專家而得享大名，也讓自己在日本成為了一名傳奇人物。日產在1990年代每況愈下，急劇滑落，相當程度上甚至被日本人看作是一場國家悲劇。拯救日產使戈恩成為了日本人眼中的英雄，日本人用漫畫，甚至劇集來詳細描述這位企業天才的豐功偉績。2015年，法國方面臨時增加國有股份比例，以圖贏得一次重要的股東投票，又是戈恩扮演了首席汽車大使的角色，以自己的手腕平息了危險的事態。
只不過，他從來沒有真正完全跨越文化差異的鴻溝。甚至他的不當行為曝光的過程也可以清楚地反映出這一點——一切緣起於日產內部人士檢舉引發的一次調查，而調查直至晚期，雷諾方面才得知情況。“日本人不喜歡貪婪的富豪統治，不喜歡貪婪的首席執行官文化。”資產管理公司WisdomTree Japan的首席執行官科爾（Jesper Koll）解釋道，戈恩案“傳達出一個清晰的信號，做一家上市公司的長官者沒問題，但要靠這個給自己撈錢，同時還變身超級明星就不行了。”
在日本人一側，這種偏向法國一方的權力架構近年來尤其令他們不滿，這也是因為日產的成功——他們的汽車銷量現在高過雷諾，市值更幾乎相當於法國夥伴的兩倍，但是在聯盟當中，他們卻幾乎沒有話語權。雷諾擁有日產43%的股份，使得他們在戰略決策方面有強大的發言權，而日產卻只有雷諾15%的股份，使得他們在表決時根本就無足輕重。西川廣人對這樣的合作一直就不甚熱心。4月間，在彭博報導稱雷諾和日產在談判合並的背景下，他對日經新聞表示，認為合並“沒有好處”。他還說，這樣的做法還會帶來一些副作用——只不過，晚些時候他又對聯盟的重要意義做了強調。
其實，雙方的不合完全可能比暴露出來的更加嚴重。《金融時報》11月20日援引知情人士的話報導稱，在被捕前，戈恩一直在策劃雷諾和日產的徹底合並，而日產的董事會反對這樣的安排，正在想辦法予以阻止。
日產稱，他們對戈恩以及凱利的調查已經持續了幾個月，兩人都存在瞞報收入的問題。最近一個財年當中，戈恩從日產、雷諾和三菱分別獲得了650萬美元、850萬美元和200萬美元收入。日本媒體還報導稱，檢方已經同意與日產另外一名匿名人士達成認罪協定。
戈恩是法國人，生於巴西，在黎巴嫩接受了早年的教育，職業生涯開始於米其林，在那裡工作了18年，一直做到北美地區主管。之後他轉投雷諾，1996年至1999年任高級副總裁，隨即被指派去日產幫助後者完成轉折，他在那裡大幅度削減了採購成本，關閉了工廠，裁員2.1萬，將節省下來的資金大力投入新產品，三年內推出了22款新的轎車和卡車車型。雷諾和日產——後來三菱也加入進來——的聯盟在這過程中不斷成長，戈恩的名聲也日益響亮。目前，三者的規模相加已經完全可以與豐田或者大眾分庭抗禮。他經常出席達沃斯論壇和其他國際研討會，討論交通運輸，以及面臨重大挑戰的汽車行業的未來。
這一重大變故發生時，汽車行業正處在一個關鍵性的節點上，他們必須向著電動和自動駕駛方向轉型，還要面對優步和谷歌母公司旗下Waymo等新玩家的競爭。戈恩是傳統車廠當中最早擁抱電動汽車的老闆之一，在電池驅動還被視為異端的2010年就推出了日產Leaf。他預言說，在這場轉變當中小企業的日子會越來越難過，規模才是生存下來的保障。他10月間接受彭博採訪時強調，要拯救汽車行業，已經不僅僅是設計發動機那麽簡單了，“你將看到成群的車廠、科技公司和軟體公司紛紛結盟，共同面向市場”。
戈恩已經在交棒了——他2017年任命西川管理日產，又明確表示波洛雷是長官雷諾的“優秀候選人”——聯盟的管理架構其實頗受限制。“戈恩總是將自己置於一個不可替代的位置。”Securities SA的分析師桑貝（Jean-Louis）指出，他的離去“使得聯盟的前途，乃至存續都成了一個大問題”。（費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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