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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三千年,司母戊大方鼎為何一直高居C位?

本文系作家章夫的歷史隨筆集《徘徊:公元前的廟堂與江湖》自序。授權轉載自作者公號“史祭2020”。

一、“皮氏國”的來歷,以及“左史”與“右史”

中華文明,能夠追溯的源頭之一,便是《史記》。

這裡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此《史記》是戎夫的《史記》而非司馬遷的《史記》,戎夫的《史記》比司馬遷的《史記》要早800多年。

公元前900多年,西周有個在位時間最長的君王叫周穆王(約前1054年—前949年)。周穆王曾命令當時的史官戎夫,編輯了一本《史記》。這本《史記》主要講了28個國家滅亡的教訓,第一條教訓就是“信不行,義不立,則哲士凌君政,禁而生亂,皮氏以亡”。這本《史記》原名叫《逸周書》,性質上與《尚書》類似,是我國古代歷史文獻匯編。舊說此書系孔子刪定《尚書》後所剩,是為“周書”的逸篇,故得名。書中記載,當時汾水流域有一個叫做“皮氏”的小國,由於國君言而無信,一些賢能之士要代而行政,國君實行鎮壓,發生動亂,夏帝不降三十五年,地處今天河南安陽一帶的殷國趁虛而入,出兵滅了皮氏國。

今天看來,這個“皮氏國”的來歷還有點意思。

從歷史課本上,我們知道古代有“燧人氏”,有“神農氏”,卻少知有一個“皮氏”。

卻說,古代發明在樹上築巢居住,改善了先民穴居條件的人被稱作“有巢氏”;發明鑽木取火,改變了先民生食凍餒條件的人被稱作“燧人氏”;遍嘗百草,帶領先民們種植五穀的人被稱作“神農氏”;而最早發明衣服的人,則被尊稱為“皮氏”。

原來,隨著分工的細化,被射殺的動物食肉之後,便有了鞣皮製革工藝,解決了人們禦寒、奉禮需要。

“皮氏國”很可能就是古代以鞣皮製革為擅長的一個群體所組成。

“穆王二十四年,王命左史戎夫作《紀》。”《逸周書》第六十一篇《史記解》記載的是周穆王二十四年,王命左史戎夫作“記”的事情。

“維正月王在成周,昧爽,召三公、左史戎夫,曰:今夕朕寤,遂事驚予。乃取遂事之要戒,俾戎夫主之,朔望以聞。”文中講到,一天清晨,周穆王想起了古代一些帝氏治國成敗的教訓,便召來史官戎夫,讓他記錄下來,每月朔日望日講給自己聽,以便有所鑒戒。

《逸周書》一書中,周穆王評述的上古二十八位帝氏政治上的得失及亡國的教訓,這些帝氏依次為——

皮氏、華氏、夏後氏、殷商氏、有虞氏、平林、質沙、三苗、扈氏、義渠、平州、林氏、曲集、有巢氏、鄶君、共工、上衡氏、南氏、果氏、畢程氏、陽氏、谷平、阪泉氏、縣宗、玄都、西夏、績陽、有洛氏。其中夏後氏即夏桀,殷商氏即商紂,有虞氏即舜子商均之後,共工氏即“怒而觸不周之山”的康回。

上述這些為後人所熟知的重要歷史人物,“皮氏”不僅與這些帝氏並列,且赫然載於二十八位帝氏之首。

“拔得頭籌”的重要原因在於,因“信”與“義”而被最早滅亡的國家。

可見,中國古代對誠信的重視,很早就提高到了生死存亡(“信不行,義不立”)的地步。

這些歷史信息和歷史細節,於今天的我們而言,同樣是非常重要的。

《漢書•藝文誌》告訴我們,“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乃中國古代朝廷很早就立下的規矩。資料顯示,“左史”、“右史”乃上古實有的史官設置,最早出現於商王朝的武丁時期。

在位59年的武丁,公元前1250年繼位,乃商王朝最為賢能的君王。年輕時就被父親派到民間勞動體驗生活,得以了解民間疾苦和稼檣艱辛。

公元前1247年,據說武丁得到一個夢的啟示,在民間找到一個築牆的奴隸,將他任命為宰相,這個人就是歷史上鼎鼎有名的傅說。武丁在傅說和甘盤等賢臣的輔助下,勵精圖治,力求鞏固統治,增強國力,使商王朝得以大治。

內政鞏固之後,武丁便開始了大規模征服。在武丁時代,商王朝開始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官僚機構,並組成了一支相對固定而龐大的軍隊。先是迫使周邊時叛時服的小邦完全臣服,接著攻打今山西南部、河南西部一帶的小邦甫、銜、讓等,以擴大版圖。

至武丁末年,商朝已成為西起甘肅,東到海濱,北及大漠,南逾江漢,包含眾多部族的泱泱大國。

這個時候,已經奠定了秦始皇之前華夏族大體上的疆域。

為了控制廣大被征服的地區,武丁甚至把自己的妻、子、功臣以及臣服的少數民族首領分封在外地,被分封者稱為侯或伯。

此舉開了分封製的先河。而後來在分封製上發揚光大的周王朝,就是在武丁時代被征服後,這個時候接受了商的封號而開始的。

這個時期,活人祭祀開始流行,一次祭祀儀式上百人做犧牲的記載就有多次,對卜辭的迷信發展到了極至。

中華文化的顯著特徵——祖先崇拜已經定型。

二、上下三千年,司母戊大方鼎一直是主角

武丁時代,中華文明的結晶正在逐步形成和建立,最為重要的標誌便是甲骨文和青銅器。

夏商周三代中,經過夏朝的鑄煉,到商朝達到高峰,西周則更加豐富。而能夠遺存下來供我們今天膜拜的,商代青銅文明最為輝煌。

“青銅器之冠”司母戊大方鼎成為今天我們認識武丁時代的傑出代表。

那具形製巨大,雄偉莊嚴,工藝精巧的曠世大鼎,1939年3月,在河南安陽武官村一出土便震撼世界。四周精巧的盤龍紋和饕餮紋,一種威武凝重之感時時逼人;足上的蟬紋,圖案的蟬體,線條清晰而蜿蜒。腹內壁“後母戊”三字,筆勢雄健,形體豐腴,無不給人以雍容華貴之感。

司母戊大方鼎的出土,還留下一段傳奇故事。

卻說兵荒馬亂的年月,地處中原文明腹地的河南安陽一帶,老百姓都有“探寶”的習慣。恰逢1939年3月,安陽武官村村民吳希增探得一件帶銅鏽金屬寶貝,40多個村民連挖了三個晚上,一個銅鏽斑斑馬槽式的龐然大物抬出來時,令所有村民震驚。為個龐然大物便是司後母戊大方鼎。

早在1937年11月,安陽即被日寇佔領。日本人對中國的文物很感興趣,雖然大方鼎秘密運回,用柴草偽裝在村民吳培文的院中,但很快日本人便知道了消息。當時駐東營飛機場的日本警備隊隊長黑田榮來到吳培文家,未果。十分緊張的村民們打算迅速賣掉,以逃避禍害。他們秘密找來北平大古董商肖寅卿“看貨”,很有眼光的肖寅卿出價20萬大洋,因為體積太大不好運輸,要求將大鼎分割成幾大塊裝箱。

20萬大洋對那時的每一個中國人而言,都是天大的誘惑。資料記載,農民們遂用鋼鋸、大鐵錘,趁著夜深人靜分割大鼎。

或許因為大鼎太過結實,久砸不開;或許因為是陳年神物,心存敬畏的村民心裡“虛”了。

他們越砸越覺得作孽,對祖先的敬畏之心戰勝了20萬大洋的誘惑之心。司母戊大方鼎這才完整保留了下來——大鼎被村民重新埋入地下。

不死心的日本人又來了。100多日軍將吳家大院翻了個底朝天,終無功而返。之後,日軍又來了三輛大卡車,架起機關槍進村,挖地三尺也未能找到。吳培文在大歎“大爐有靈,天助我也”之後,想出一個妙計,他花20個大洋從古玩商處買了一個青銅器贗品,藏在自己家炕洞裡。

第三次進村的日本兵直撲吳家後院,扒開吳培文的睡炕,搶走了那個贗品青銅器。

日本人仍不相信這樣的結果,仍死盯緊吳培文的行蹤。為保護大鼎安全,吳培文將大鼎秘密托付給自家兄弟,遠離家鄉避難,直到抗戰勝利才回到安陽。

1946年7月,一條消息登上報端:“7月11日夜派隊並商得駐軍X部之協助,至該村掘至終夜,於天明12日早晨將古爐用大馬車運縣存放古委會內。”文中“古爐”即司母戊鼎。原來,國民政府安陽縣長姚法圃帶著一班警察,將大鼎從吳家大院東屋挖了出來。

據載,大鼎在國民政府首都南京展出,轟動了整個南京城,蔣介石親臨參觀。1949年大鼎在南京飛機場被解放軍發現,轉移到南京博物院。

這件曠世奇寶,成為中國國家博物館鎮國之寶。

公元前1192年,武丁去世,其子祖庚繼位。武丁之前,商朝的王位繼承以兄死弟繼為主。武丁開始,逐漸確立了父死子繼的制度。

夏朝和商朝前期的王都,一直在不斷遷移中流浪。商湯建立商朝的時候,最早的國都在亳(今河南商丘),以後三百年中,都城一共搬遷了五次。盤庚遷殷(今殷墟遺址,河南安陽)才第一次確立了長期固定的王都。

到武丁時期,甲骨文發展成熟,青銅時代進入盛期,史稱“武丁中興”。

炎黃、堯、舜、禹、湯畢竟是古書中影影綽綽的人物。考古是我們認識遠古最直接也是最唯一的證據,一次次重大的考古發現,重新豐富了中國古代青銅文明的版圖。隨著考古學發現和證實,一切似乎都在表明,武丁時代應該是中國歷史上一個關鍵期,算得上中華文明許多特徵的源頭。

“記言”、“記事”歷時三個階段,最初記傳言和時事,其後記言誥誓命和天下大事,漢以後流變為記“言語”和“行動”起居注之類。

《周禮》系統所載史職,大史、內史、外史、禦史均有涉於“記言”,太史、小史、外史,皆有與於“記事”。

龐大而華貴的後母戊鼎告訴世人,那龐然大物的背後,共同指向一個關鍵字——禮。它們代表著森嚴壁壘的封建等級制度。

禮只是一個標誌,標誌的背後則是如山嶽般屹立不倒的社會秩序。王權高高在上,身份的標誌,是神聖不可冒犯的秩序。

“左史”、“右史”最早出現於武丁時期,也間接證明了這個時代的繁榮與昌盛。

三、周王朝給了後世一個完整的“文明國家”樣本

夏商周三代中,經過夏朝的鑄煉,到商朝達到高峰,西周則更加豐富。夏的質樸,商的絢爛,周的儒雅,漢的強悍,唐的開闊,全都融進了一件件精美絕倫的禮器之中。

商人尊神,青銅雄渾大氣;周人崇禮,青銅簡潔樸拙。我們的祖先,在這個人類全新的青銅時代,用艱辛和智慧,走出了一條讓後輩望塵莫及的青銅之路。

“中國”的概念,是從周公時代開始的——中華文明的底色和基調,是周人奠定的。

周王朝給了後世一個完整的“文明國家”樣本。製訂這個樣本的,就是周公。周公眼裡,秩序貫穿於整個邦國,井田是經濟秩序,宗法是社會秩序,封建是政治秩序。周王朝的封建制度,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規範化的管理制度。

秩序就像井田一樣形成序列,叫井然有序;又像阡陌一樣條理分明,叫井井有條。

周王朝定下的這些“規”和“矩”,其後中國封建王朝歷朝歷代的君王們,沿襲使用了幾千年。

“軸心時代”是指人類文明精神的重大突破時期。公元前800至公元前200年之間,尤其是公元前600至前300年間,大體算得上人類文明的“軸心時代”。

歷史學者易中天先生把三百年的軸心時代分為三個階段。他認為,第一階段:孔子與猶太先知,釋迦牟尼與畢達哥拉期,四大文明禮炮齊鳴;第二階段:墨子與蘇格拉底,《老子》一書的作者與柏拉圖,孟子、莊子與亞裡士多德,中國與希臘並肩前行;第三階段:希臘人退出歷史舞台,只剩下荀子與韓非子。

這樣的劃分,無疑是站在人類文明的高度考量的。是他們通過“特殊培訓班”,支撐著世界“軸心時代”的到來並走向輝煌。事實上,他們不僅僅影響著關乎人類文明走勢的帝王將相,同樣影響著芸芸眾生的生存方式和行為方式。

古希臘的蘇格拉底、柏拉圖、亞裡士多德,以色列的猶太教先知們,古印度的釋迦牟尼,中國的孔子、老子……,是他們,奠定了人類文明之後兩千多年的走勢。人類的行為準則,道德操守,文明秩序……是他們,墊下了第一塊磚。

本書收集的40篇歷史散文隨筆,把重點放在先秦,是因為先秦是中華文明的青春期,充滿無限激情和無窮魅力……無論從哪個方向去看,先秦都是中華文明史上最值得書寫的時代。

這個時代對中華文明的走向,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如果說西周是王的時代,東周是諸侯的時代,春秋是大夫的時代,那麽戰國就是“士”的時代。春秋戰國時期有名的“士”,比如荊柯、比如蘇秦、比如張儀、比如范雎、比如甘羅、比如鄒忌、比如馮諼、比如商鞅、比如孟子、比如孫臏、比如田忌……都為後世留下了數不盡的傳說與佳話。

春秋雖然禮壞樂崩,卻還不至於道德淪喪,因為有“士”。而進入戰國,“士”的權利和義務都沒有了,只剩下一柄劍。

今天的專家學者給這個群體一個特別的稱謂——先秦諸子。

德國著名哲學家雅斯貝爾斯站在世界文化的曠野上,把東周的春秋戰國時代稱之為人類文明的“軸心時代”。他認為登上歷史舞台扮演這個“軸”的,便是不可一世的“士”族階層。

整整一部《左傳》,可殺不可辱的史事不絕於書,貪生怕死臨陣脫逃都卻一個沒有。這便是春秋戰國時期,“士”之風骨所在。

春秋戰國縱橫五百餘年,其意識形態基本上就是在“以德治國”和“以法治國”的無盡糾纏與較量中,翻開新篇章的。

孔子所處的春秋戰國,正是“禮壞樂崩”的時代。儒家的“藥方”是“克己複禮”。仁,是孔子的核心價值;禮,是孔子的政治主張。

四、借古,諷今,知未來……後學的蓄水池

“二十四史”雖以《史記》領銜,不得不承認的是,《史記》卻乃二十四史中的“另類”。

與二十四史中其他史書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有著“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之稱的《史記》,帶有相當濃厚的先秦諸子百家的特點。儘管司馬遷也是史官(太史公),但他著史的目的卻是“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藏諸名山,傳之其人”,而不是為了給皇帝歌功頌德。

中國早期的史官多為貴族世襲,故稱為“太史公”。那些著史的“太史公們”均為“士人”,全是有風骨、有氣節、不折腰的有識之“士”。

有一個典型的歷史案例可列為“證”。春秋時代,齊莊公與大臣崔杼之妻私通,為崔柕手下所殺。齊國太史公在史書上如是翔實落筆為“崔柕弑其君”,崔杼看後大怒,要求將“弑”改為“誅”,太史拒絕修改,崔杼一氣之下殺了太史。太史的弟弟接替哥哥之筆,也拒絕修改那“弑”字,同樣被崔杼殺害。輪到太史的幼弟接筆,仍不改那“弑”字,崔杼見兄弟三人以死堅持直書,只好放了他。

“弑”與“誅”,僅僅一個字,即構成歷史的正義感,甚至為了歷史的尊嚴,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可惜的是,因為年代久遠,我們無從知道那“太史三兄弟”的姓名了,如果能青史留名,應當是歷史上最具傳播的佳話。

按照傳統道義,臣殺君屬於以下犯上的逆行,稱為“弑”;殺死有罪之人屬於替天行道,稱為“誅”。崔柕可以殺掉史官,甚至可以殺掉莊公,但他卻無法逃脫歷史的批判與審判。

孟子對太史的那種“春秋大義”留下了經典的總結——“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

後人心中,司馬遷同樣有著“太史三兄弟”般的硬骨頭。

在《報任安書》一文中,司馬遷手握史家之如椽大筆,揮寫下如許不朽文字——

蓋西伯(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乃如左丘明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而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

歷史是對現實失敗者的一種補償和慰藉。可以說,只有受過奇恥大辱的司馬遷,方能寫下如此留傳後世之絕美雄文。

時間是最好的歷史書寫者。在時間面前,後來出世的班固在寫完《漢書》之後,表達出對《史記》的不以為然。他甚至指責司馬遷“是非頗謬於聖人,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後六經,序《遊俠》則退處士而進奸雄,述《貨殖》則崇勢利而羞貧賤,此其蔽也”。與班固同一時期的王允更進一步:“武帝不殺司馬遷,使作謗書,流於後世。”

班固所論“其蔽”,也就是王允所謂“謗”。

在一個現實主義者眼裡,受過宮刑的司馬遷無疑是失敗者,顯然是他留有後世頂禮膜拜的《史記》。

思想的自由,文化的勃發……可以借古,可以諷今,可以知未來……可以成為後學的蓄水池。

五、“先秦”何以成為中國歷史的分水嶺

中國古代歷史將春秋戰國時期總稱為“先秦”,既然是“先秦”,歷史應該以“秦”為軸心而延展開來的。

作為歷史上第一個一統天下的帝國,“秦帝國”很值得研究。

春秋戰國末期,是水患和饑饉逼出了一個“大秦中央政府”。那時,割據的諸侯,都彼此像賊一樣提防著,比如修築不利於他國的堤壩,災年禁止谷米流通。等等。

較量絕不止在戰場上,秦始皇能統一天下,或許可以從某些細節管中窺豹,當六國都在各自打著小算盤,用百姓的生命以鄰為壑的時候,秦始皇卻宣告“隳壞城郭”和“夷去險阻”,即國內不再設防,糧食全部流通。

鄭國渠原本“四戰之地”的一枚棋子。此乃韓國走投無路之下的“疲秦之計”,真實意圖在於耗竭秦國實力,以拖延戰術求生存之道。

鄭國渠的開工時間是公元前246年,也就是贏政元年——這算得上秦始皇的“一號工程”。一水灌溉關中,“疲秦之計”最終變成“強秦之策”。鄭國渠建成六年後,也就是公元前230年,秦國統一中原的戰車正式駛向戰場,戰車所向披靡最先壓得粉身碎骨的,卻是苦心孤詣的韓國。

都江堰、鄭國渠和靈渠,三大水利工程就是三個不同風格的水利博物館。

三項水利工程,助秦始皇一統天下。長城是為了防人,鄭國渠是為了惠人。曾是戰爭產物的水利工程,最終走向了利民利國。

秦始皇還首開了賣官先河,宣告中國歷史上買賣官爵從此開始。

實際上,“烏紗帽生意”早在秦始皇爺爺秦孝公時期就開始了,丞相商鞅當時就提出了一個天才的構想——讓老百姓交納余糧而給以爵位。

而將“烏紗帽生意”做到極致的,卻是秦始皇的仲父呂不韋。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向國家政權投資,直接投資於國家間的戰爭,從而開辟資本與戰爭相結合的大路,是從呂不韋開始的。

呂不韋用金錢為自己獲得了相位,為子楚(秦始皇的父親秦莊襄王)獲得了王位,用自己的成功經歷撰寫了“奇貨可居”這個成語典故,他用自己絕妙的“政治經濟學”,一度將大秦玩於股掌之中。

不愧為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偉大的風險投資家,呂不韋正是在資產的支持和運作下,當時最強大的國家——秦國進行了權力重組。而通過以秦政權為抵押進行資本運作,呂不韋自己成了真正的“無冕之王”。

大秦與其說他們靠武力征服了列國,不如說他們用靈活多樣的戰略戰術——更準確一點地說,是靠一筆又一筆“生意”贏得了“天下”。秦完成統一的重要計謀之一,就是用重金賄賂六國重臣。

正是資本與武力的完美結合,為秦最終一舉擊潰六國,稱霸天下,奠定了根本基礎。

公元前221年,當齊國的戰旗最後倒下的時候,坐在高高戰車上的嬴政大笑不止,秦一統天下的時代到來了——沒錯,此刻中華歷史教材已經翻到了“秦”的那一頁。

秦帝國能一覽眾山小,成為兼並各國的最後霸主,無不得益於“秦律”。嚴格說來,“秦律”並沒有什麽高大上的道理,都是些百姓看得懂的大白話。

說到“秦律”,就不得不提到一個人,他的名字就是商鞅。大秦帝國有兩個“軍師”,一個是李斯,另一個就是商鞅。他們為秦統一中國,立下了汗馬功勞,是不可或缺的人物。

自秦孝公後,中經惠王、武王、昭王等,及至秦二世亡國,歷時130余年。其中為丞相、相國者,有張儀、樗裡子、甘茂……呂不韋、李斯、趙高等人,他們來歷不同,政治主張也不盡一致,但從秦孝公以來的制度,都得到了很好的傳承,包括律令在內的法律得以發展,秦法已是相當成熟。

這一切之發軔,都緣於商鞅變法。

秦國的基本國策就是“耕戰政策”。商鞅變法的主旨,就是立“耕戰”為國策,一切都圍繞這兩個“要素”展開。

“國之所以興者,農戰也”。秦治下的廣大百姓,唯一的使命,便是“耕戰”,百姓平時為農,戰時為兵。

連接“耕”與“戰”的紐帶就是強大而穩固的法制體系,這就充分地保證了社會的公平。

從每一條每一款的生動細節可以看出,商鞅對基層百姓,可謂了如指掌。每一條款的針對性都很強,讓誰也鑽不了空子。

有點像今天美國的憲法,看似冗長煩文,卻十分實用。

從周王朝一路走來,到秦始皇一統天下。不難發現,帝國制度和邦國制度,都是兩個蠻族的後裔(秦和周)武力征服世界的產物。

始皇帝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秦始皇征調帝國各地民工大修阿房宮。

身為泗水亭長的劉邦派上了徭役,為期一年。鹹陽之行,大開了劉邦眼界。沛縣東去鹹陽二千余裡,走三川東海大道,出泗水入碭郡,橫穿三川郡,由函谷關進入關中。以戰國舊國論,由楚國出發,經過魏國、韓國到秦國,堪稱是一次國際大旅行。讓小民劉邦耳目一新。

其間,劉邦遭遇了他一生重要的事件——親眼目睹秦始皇的豐采。

未來的漢高祖與在位的秦始皇的相遇,司馬遷在《史記•高祖本紀》裡載,秦始皇出行,允許百姓道旁觀瞻,劉邦有幸擠進觀瞻的行列中,目睹盛大的車馬儀仗,精銳的步騎警衛,遠遠地仰望到了秦始皇的身影。

對於鹹陽徭夫、沛縣鄉佬的泗水亭長劉邦來說,秦始皇宛若天上的太陽,他久久邁不動腳步,感慨至於極點,不停念:“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

“大丈夫當如此也!”這一句話感慨,概括了劉邦一生的政治走向。

秦末戰國復活的大潮中,劉邦之所以不願稱王,一心一意要做皇帝,其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秦始皇是早就建樹於他心中的偶像,他要像秦始皇一樣君臨天下,在萬人觀瞻的車馬出行中體驗人生的滿足。

“先秦”乃中國歷史的分水嶺。

也正是因為有了劉邦,“先秦”的歷史得以告終,秦漢的歷史帷幕徐徐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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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公元前的廟堂與江湖》一書內容簡介:居廟堂之高、處江湖之遠,在傳統中國的話語體系中,代表著兩個極端的人生處境。在這兩個極端的人生處境之中,“憂其民、思其君”,對家國天下的關懷不因身份之改變而改變。這種頑強的精神追求,是中華民族自誕生以來就不曾被中斷的原因所在。本書從器物而起,窺探器物之下的先秦文化符號;至諸子層面,尋找支撐五千年不曾斷裂文明的精神內核;終於秦漢之際的烽火,發現中華民族風骨之所在。在用散文一般的文字娓娓訴說公元紀元之前歷史的同時,將中華民族傳承五千年的精神進行深入的剖析;又將這些深層次的精神指引,用通俗易懂的語句呈現於紙面,為讀者掀開歷史的迷霧,發現在歷史中傳承著的中國文化。

作者簡介:章夫,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成都市第十批有突出貢獻的優秀專家,首屆四川省十佳新聞工作者,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碩士生導師,成都商報副總編輯。擅長人文歷史與地理隨筆寫作,共出版各類著作20余本計400餘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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