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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畫家白蕉:俗眼看不出字病,反以醜為美

白蕉先生

書法應俱備的條件,不外乎神氣、筋骨、血肉六個大字。三者之中,如果有一方面出現缺陷,作字便有毛病了。

神氣二字,是有跡象可說的。譬如有病的人,他的精神氣色,自然不會和健康者一樣。書法上的神采氣脈,亦一望而知。

《書譜》上所說的“五乖”和“五合”,便是有病無病的根源。偽造古人墨跡,為何經法眼一看,便立辨真偽呢?

白蕉書法作品

原來,當他一心模仿的時候,心中有人,眼前有物,戰戰兢兢,惟恐失真。落墨動筆,氣脈已經不貫,筆墨也不能像自運的隨便,因此神采便沒有了。

至於筋骨、血肉,那是有形質可指的,因為筋骨出於筆力,血肉出於水墨。一般毛病的發生,當然是由於不知執、使、轉、用。而由於不識人家的毛病,或竟以醜為美,也是極普遍的現象。

初學者欲明書病,如果一時難以辨明,可以從字頁的背面求之。

蔣和所舉字病

由於不知執、使、轉、用而來的毛病,昔賢早有舉例,如蔣和所著《書法正宗》中所舉:(癸)字病。字之有病,大家不免。初學不由規矩,往往滿身疾病,無可救藥。

今茲所舉,不過一斑,隨時注意,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瑕疵既去,則完璧可期。

陳公哲的“字病圖說”,分析歸類,更為明白。

陳公哲“字病圖說”之“點”“角”之病

凡以上種種病態的由來,不外筆不正,鋒不聚、鋒不能逆入、用力不均、頓太重、過太滑、提太速、收太緩,自然有時也因受了用墨的影響。

從前,老前輩拿一部帖子去教子弟臨寫,往往在字旁邊先圈好了朱圈,沒有朱圈的字,便教子弟不必去臨寫。這種選字的工作是合理的,因為即使是一個大書家寫的字,也未必個個是好的。

陳公哲“字病圖說”之“橫直”“豎直”之病

同樣理由,一個大文豪的文章,或者是一個大詩人的詩,也未必是篇篇都好、首首精采。

不過一般老前輩的選字,都注意在結構方面,而忽略了某一家的根本毛病。

譬如顏字,寶蓋橫折點勢太重,好像一個人後腦杓上生了一個瘤;一捺的頓後提筆抽筆太快,好像從前老太太的金蓮,加上現代摩登女子高跟鞋的後跟;一畫的收筆頓筆也太重;一豎鉤的回駐勢太足。柳字三點水的三點,點勢過分拉長,好像世俗所傳明太祖畫像的下巴。

陳公哲“字病圖說”之“弧”之病

李後主譏魯公書為“田舍翁”。米襄陽雲:“顏、柳挑踢,為後世惡劄之祖。”又笑不善學顏者的筆墨,稱之為“厚皮饅頭”。趙孟堅雲:“魯公之正,其流也俗;誠懸之勁,其弊也寒。”

黃山谷說:“肥字須要有骨,瘦字須要有肉。古人學書,學其二處;今人學書,肥瘦皆病,又常偏得其人醜惡處。如今人作顏體,乃其可慨然者。”

白蕉書法作品

這些話,都道著顏、柳字本身和學者的弊病。

世俗不善學顏書的,一般的現象是寫得臃腫、穢濁,正如麻瘋、丐子;不善學柳書的,寫得出牙布爪,亦是一股寒乞相。

這都是學者過分地強調了顏、柳體的特點和弊病的緣故。

白蕉書法作品

在筆意方面講也是如此,顏、柳字的“向”意本來已經夠明顯的了,而學顏、柳者又莫不加以強調和奉承——我上面所談的“不識人家的毛病”,正是指這等地方,而學者卻誤以為惟其如此,才見得是顏、柳體。

於是學顏字的成“呆字”;學柳字的成“瘤字”,正是認醜為美。黃山谷所以“慨然者”,也正是因為“偏得其人醜惡處”吧。

白蕉繪畫作品

再拿米芾的字來說,米作豎鉤,往往用背意,努勢也很過分,“挺胸凸肚”,力用到了筆外,正所謂近於“鼓努為力,標置成體”。於是便見得一股劍拔弩張之氣,而學米者卻每每又先得此種習氣。

《海嶽名言》雲:“字要骨格,肉須裹筋,筋須藏肉,秀潤生,布置穩,不俗。險不怪,老不枯,潤不肥。變態貴形不貴苦,苦生怒,怒生怪。貴形不貴作,作入畫,畫入俗,皆字病也。”

白蕉書法作品

那麽,米字的那種毛病,根據他自己的話來講,恐怕便是“苦生怒”的證候。又,用指力者,筆力必困弱,欲臥紙上,勢實為之,蘇字有偃筆之病,正坐於此。現在,再舉一些古人所論到的字病。

張懷瓘雲:“支體肥腯,布置逼仄,有所不容。棱角且形,況複無象,神貌昏懵,氣候蔑然。以濃淡為華者,書之困也,是曰病甚,宜毒藥攻之。”又雲:“書亦須用圓轉,順其天理,若輒成棱角,是乃病也,豈曰力哉!良工理材,斤斧無跡。”又雲:“棱角者,書之弊薄也;脂肉者,書之滓穢也。嬰斯病弊,須訪良醫,滌蕩心胸,除其煩憒。”

白蕉書法作品

薑白石雲:“書以疏欲風神,密欲老氣。如‘佳’之四橫,‘川’之三直,‘魚’之四點,‘畫’之九畫,必須下筆勁淨,疏密停勻為佳。當疏不疏,反成寒乞;當密不密,必至凋疏。”

董思翁曰:“善用筆者清勁;不善用筆者濃濁。”

豐道生曰:“今人所喜效而習之者,或雲筆墨老硬,或雲行間整媚,或雲用筆鮮濃。殊不知,老硬者古所謂怒張傾仄,非盛德君子之容也。整媚者,古所謂狀如算子,便不是書也。鮮濃者,古所謂無筋無力者,謂之墨豬也。然則今人之所喜,皆古人之所惡;古人之所忌,乃今人之所趨。古今不同,如晝夜寒暑之相反,豈不信然。”

白蕉繪畫作品

講到一般俗眼——當然是指未聞書道者,或是指一知半解者,他們有時倒未必是以醜為美,實在是因為功力未到,藝術方面缺乏修養。於是指纖弱為秀美,粗獷為氣魄,浮滑為活潑,輕佻為瀟散,草率為流麗,裝綴為功夫,板滯為規矩,歪斜為姿態,枯蹇為老結。

殊不知秀美非纖弱,氣魄非粗獷,活潑非浮滑,瀟散非輕佻,流麗非草率,功夫非裝綴,規矩非板滯,姿態非歪斜,老結非枯蹇。

若請我臨床處方,那麽,我將取筋骨醫纖弱,取穩秀醫粗獷,取沉著醫浮滑,取端厚醫輕佻,取謹嚴醫草率,取閑雅灑脫醫裝綴,取生動勇決醫板滯,取平實安詳醫歪斜,取遒潤清潔醫枯蹇。

白蕉書法作品

俗眼不知字病,那自不必說。但所謂“通識”者,也真不容易呢!

現舉引《書譜》中一節:“吾嘗盡思作書,謂為甚合。時稱識者,輒以引示。其中巧麗,曾不留目,或有誤失,翻被嗟賞。既昧所見,尤喻所聞,或以年職自高,輕致陵誚。余乃假之以緗縹,題之以古目,則賢者改觀,愚者繼聲,競賞毫末之奇,罕議鋒端之失。”

白蕉畫作

此外,作字的筆畫先後有誤,亦是病源之一。學者不明於此,容易成為習慣。這種落筆先後的錯誤,俗名叫做“左醜”,現在采錄昔人所舉,為初學者容易誤者於後,請學者參考,便於自行糾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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