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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青蒿人」接力 解決世界瘧疾難題

宋健平講述他的團隊在東南亞、非洲進行的瘧疾防治工作。 南方日報記者 肖雄 攝

廣州中醫藥大學三元裡校區的實驗室內,存放著數萬份還未集中的瘧原蟲血液樣本。這裡由專人負責,正在研究的是新一代抗瘧藥物。

研發青蒿素復方新葯,是宋健平主要的科研任務之一,不過他的「主戰場」,還遠在數千里外。每隔一兩個月,宋健平就要從廣州出發,目的地有時是非洲的多哥共和國(簡稱「多哥」)、聖多美和普林西比民主共和國(簡稱「多普」),有時是南太平洋的巴布亞紐幾內亞(簡稱「巴新」),全都是瘧疾高發地區。

此前,中國科學家屠呦呦獲得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一時間讓青蒿素成為熱詞,也讓宋健平和導師李國橋的抗瘧團隊逐漸走入公眾視野。在過去40餘年裡,面對世界瘧疾治理難題,廣東三代學者在科研一線與瘧疾「死磕」,運用全新的抗瘧策略讓數億人受益。「如今,『80後』和『90後』已經扛起了抗瘧的大旗,通過一代又一代『青蒿人』的努力,定能助力全球消除瘧疾。」宋健平說。

全民服藥策略消滅瘧疾病源

瘧疾跟愛滋病、結核一起,被稱為人類三大傳染病殺手。上世紀90年代,為了讓青蒿素能儘快應用於治療瘧疾,宋健平開始跟著導師李國橋奔走於世界各地,開展實地調研和臨床實驗。

「用一根根棍子搭的房子,周圍到處都是臭蟲,躺下根本不敢側身睡。」2001年,宋健平被派至柬埔寨駐點,當地衛生條件落後,讓宋健平至今印象深刻。「我們也難免『中招』得了瘧疾,最危險那次,躺在去醫院的三輪車上時,心裡就怕自己撐不到回國了。」在柬埔寨,宋健平一待就是5年。

當時,國際上廣泛採用的瘧疾防治做法是消滅蚊媒,即室內噴灑殺蟲劑、使用殺蟲劑浸過的蚊帳、篩查瘧疾陽性患者、間歇性乾預治療等。但宋健平逐漸發現,這些措施並不適用於當地。

「外面四五十度高溫,一直待在蚊帳裡怎麼受得了,而且很多地方連蚊帳都掛不了。」宋健平說,當時的治療還忽略了帶蟲群體這一傳染源。「一個地區如果80%的人身上都帶蟲,剩下的人很難避免被蚊子叮咬感染。」

彼時,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推進,我國的生物製藥已從仿製西藥逐漸走向自主研發。上世紀80年代,國內的科研團隊就曾向西方學術界介紹青蒿素藥物,但因青蒿素藥效不持久,而且治癒率不高,一直未被大規模採用。

「一個療程需要服藥7次,這個費用對貧困地區的人來說太昂貴,有些家庭好幾個人同時得瘧疾,缺錢買葯,經常是一家人分著吃,這樣一來也影響了藥效。」宋健平和同事了解實際情況後,十分感慨。

為此,團隊設想,通過創新青蒿素復方新產品提高藥效的同時,減少服藥次數,降低病人用藥成本。宋健平說,他們想起上世紀70年代,海南曾有連續10多年全民服藥的做法,受此啟發,他們嘗試將國內的經驗帶到柬埔寨去。

「我們在和蚊子的生命賽跑,如果全民連續兩個月服兩次葯的話,可以讓人體內60天沒有瘧原蟲,而蚊子的壽命大約1個月,等到上一批攜帶瘧原蟲的蚊子死去,新一批蚊子即使叮咬了人也不再攜帶瘧原蟲。」宋健平說,2004年,團隊成功研製了具有完全自主知識產權的創新葯,並將此提供給柬埔寨瘧疾流行區。

這一被總結為「快速滅源除瘧法」的瘧疾防治方案,讓問題很快迎刃而解。在2004年到2006年間,通過推行全民服藥,柬埔寨兒童的帶蟲率由56.8%降到7.8%,部分高瘧區甚至清除了惡性瘧。「過去60年未解決的難題,2年就解決了。」宋健平說。

廣東專家驅走非洲「瘟鬼」

為了擴大試驗,證明青蒿素復方用於快速清除瘧疾的效果,2007年,宋健平跟隨團隊將抗瘧陣地轉移到非洲葛摩。

「在非洲,每30秒就會有一名兒童死於瘧疾,有的地方在孩子健康活到5歲前,家裡人都不給他們起名字。」宋健平說,非洲的瘧疾是全球最嚴重的,在這裡開展快速滅源除瘧方案,無疑最具現實意義。

有著「月亮之國」之稱的葛摩,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在當地人眼裡,瘧疾曾是「帶來哭喊鬼叫的瘟鬼」。在葛摩駐點後,團隊先後於2007年、2012年和2013年在葛摩的3個小島實施「快速滅源除瘧法」。

然而,這一項目也曾引來不少質疑。「有些人說為什麼沒病要吃藥?這個葯有沒有效?抗藥性如何等等。」宋健平說,為了打消外界顧慮,團隊在項目進行前曾做了大量工作,「要改變國際社會對中國原創葯的認識,唯一的方法就是用事實說話。」

葛摩超過220萬人次參加全民服藥,3萬多外來流動人口參加預防服藥。根據團隊的監測數據顯示,在項目啟動4個月後,其中一個試點的瘧疾發病人數下降了95%;到2014年,葛摩實現了瘧疾零死亡,瘧疾發病人數比項目實施之前下降了98%。

「考慮到還有2%的帶蟲者,我們安排了三輪服藥,將人群中的瘧原蟲密度降到一個非常低的程度,從傳染源上阻斷瘧疾的傳播。」宋健平說,團隊隨後也對青蒿素復方的抗藥性做了研究,「我們觀察了10多年,直到現在也沒有發現瘧原蟲對藥物產生抗藥性。」

僅用了8年時間,團隊就成功幫助葛摩三島實現瘧疾零死亡,李國橋、宋健平等也因此被授予該國「總統獎章」。「葛摩項目治療費用是西方傳統做法花費的1/3,這一方案和藥物是否有效,葛摩已經給出了答案。」宋健平說。

葛摩的成功使得青蒿素消除瘧疾的方法在更多國家推廣。從東南亞的柬埔寨、越南、印尼,再到非洲的肯亞、奈及利亞等多個國家和地區,都曾留下廣州中醫藥大學抗瘧團隊的身影。

「採用我們的方法和藥物,一定可以加快消除瘧疾的進程,這一點我們非常清楚。」宋健平說,在中國鼓勵創新的制度背景下,多個領域均實現了突破,團隊所創造的青蒿素復方創新葯和消除瘧疾方案正是典型案例。

宋健平說,目前,由團隊所研發的第四代青蒿素復方已經取得了40個國家的專利號,在全世界超過20個國家註冊銷售,讓全球數億瘧疾患者受益。「可以說我們的藥物,是最能承擔起消滅全世界瘧疾任務的一種藥品。」

「80後」「90後」一線扛起抗瘧大旗

和瘧疾的抗爭,是一代又一代人的接力。從上世紀70年代起,為了研究有效的抗瘧辦法,李國橋曾兩次將帶有瘧原蟲的血液注入自己體內。如今牛津大學的醫學教科書,仍記載著當年李國橋和同事們「以身試藥」的數據。

在李國橋、宋健平的指導下,一批「80後」和「90後」的年輕人成為了新一代的「青蒿人」,擔負起消除瘧疾的重任,在非洲的多哥、聖普、馬拉維,南太平洋的巴新,都有他們奮力工作的身影。

李明強在聖普所參與的中國商務部援非抗瘧項目已快兩年。他首先抓起了當地瘧疾情況的基礎調查工作,一年多的時間裡,他走遍了聖普的每一個村莊,走壞了4雙運動鞋,收集了大量數據,根據瘧疾感染率把聖普所有的村莊分為四類,為進一步有針對性地開展工作做好了準備。

「第一期項目成果得到了聖普政府和我國商務部的肯定,我終於可以稍稍放鬆,去完成對她的承諾。」今年4月,利用短暫的假期,李明強與同學譚瑞湘結束了一年多的異地戀,幸福結婚。6月,李明強又匆匆趕往聖普開展第二期防治瘧疾工作,這一次,妻子與他一同前行。

「全民服藥已經逐漸展開,針對具體情況,我們已經在對症下藥,最多兩年時間,我們要讓聖普瘧疾年發病人數下降超過50%。」宋健平對接下來的工作充滿信心。

而在地球另一邊——南太平洋上巴新國的基裡維納島,宋健平的學生張震焱博士正在緊張地開展全民服藥工作。作為廣東省援助巴新抗瘧項目的技術人員,他在巴新工作已有半年,大部分時間是在島上度過。乘坐小快艇登島要經歷海上12小時的大風大浪,島上沒有電、沒有網路,路線泥濘,條件艱苦,但島民的熱情淳樸、消除瘧疾的決心都讓他無懼困難。

「我們在巴新建立了『中國—巴布亞紐幾內亞瘧疾防治中心』,通過全民的采血調查和全民服藥,不到半年時間,我們成功把基裡維納島上4萬多人瘧疾感染率由原來4%降到了0.3%以下,初步的成功讓我們有信心做好巴新米爾恩灣省33萬人消除瘧疾的工作。」

工作之餘,張震焱把中醫推拿教給了當地的技術人員,又把中醫針灸技術運用到了當地的公益診治。「能把中醫文化帶到巴新,能在人類消除瘧疾的事業上貢獻自己的力量,我覺得很幸福。」張震焱說。

人物小檔案

宋健平,1965年生於江西會昌,廣州中醫藥大學博士生導師、珠江學者特聘教授,現任廣州中醫藥大學熱帶醫學研究所所長。1998年以來從事中醫藥防治熱帶病的研究,其中青蒿素類葯及復方的臨床研究處於國際領先水準,組織了多個青蒿素復方在東南亞、非洲多國清除瘧疾項目。

奮鬥者說

從上世紀70年代起,廣州中醫藥大學就開始參與青蒿素的研究。40多年來,我們始終堅持在做這項工作,目前有10多名研究人員常駐瘧疾高發區,很多都是「90後」。一個團隊能堅守這麼久,我很自豪。近年來,團隊對青蒿素抗瘧藥物的開發、抗瘧策略的研究,可以說是引領了全球青蒿素防治瘧疾的發展。我們相信,青蒿素防治瘧疾的「廣東經驗、中國方案」在全球衛生治理領域體現大國擔當。——宋健平

●南方日報記者 曹嬡嬡 見習記者 劉珩 實習生 王瑜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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