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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大爆炸!既然是做夢,那就做大一點

從美國動畫安妮獎,到香港國際電影節,再到今年北影節,有這樣一部走到哪火到哪的匈牙利動畫片,成為了很多影迷心目中的年度驚喜之作。

這便是米洛拉德·科斯蒂奇導演的動畫處女長片《盜夢特攻隊》,“堪稱動畫版《頭號玩家》,被譽為《瘋狂約會美麗都》後最重要的歐洲動畫片”。

影片有著畢加索式的立體主義和達達主義畫風,在動畫人物造型越發同質化的今天看來,實在是猛烈新鮮的視覺衝擊。

同時因導演的畫家和影視出身,片中名畫電影埋梗無數,充斥著呼喚解讀的符碼,本身故事又和藝術治療、美術館緊密相連,故所有彩蛋拚貼都甚為自然妥帖,順帶還探討了藝術邊界問題,使影片上升為形式與內容自洽的全方位藝術動畫。

看到中譯片名《盜夢特攻隊》時,《盜夢偵探/紅辣椒》和《盜夢空間》自然會跳入腦海,這種聯想也是種“劇透”,會讓人帶著多重夢境的預期去觀看。

而“特攻隊”則對應著影片中的行動小分隊,即意味著盜賊同盟片(heist film)將提供串起情節點的類型主線框架。即便有前輩們珠玉在前,本片也通過別致的劇情設置帶來了非凡的解謎體驗和視聽盛宴,可算是近年來“錯過即是過錯”的佳作。

夢境與“雙子”

開場引語——“我夢見我是兩隻貓,兩只在一起玩”,這句話就交代了兩大解謎入口:夢境和“雙子”。男主角魯本·勃朗乘坐夜間火車,起身上洗手間時看到異象,而後又驚恐地醒來,馬上又陷入名畫人物的攻擊,危險迫近時再度醒來……我們會發現他是一位使用藝術療法的心理醫生,自己卻陷入與藝術相關的連環噩夢之中。

類似的多重夢境的嵌套戲碼反覆上演,每次在夢的最內層,男主都與名畫人物有交手或交談。隨著劇情展開,噩夢緣由被揭曉:男主父親曾為東德諜報機構做潛意識研究,拿自己年幼的兒子做實驗,在動畫片中每隔一分鐘單幀插入名畫,以為兒子做藝術熏陶之名卻造成了思維擾亂,在潛意識中植入了無法平息的焦慮。

魯本與畫中人物之間糾纏打鬥的幾場夢中夢,皆因童年實驗所見的敘事動畫與靜止名畫的視覺嫁接、聯動心理而成:貓咪襲人與《奧林匹亞》、小美人魚的海巫女與《維納斯的誕生》、男孩起哄比槍與《雙面貓王》……

偷來這些畫作,不讓精神威脅流散在外,借由直視它們克服心病,再集齊並收入個人畫廊達成完形心理,即片中所說“用問題來解決問題”,治療藝術療法發明醫師的元藝術療法。

這一切根源的核心充滿精神分析的味道,要知道弗洛伊德也曾經用自己的小女兒安娜做過實驗,安娜長大後反而繼承了父親的研究衣缽,這和影片形成了一種內在映照。類似的還有《偷窺狂》這部影片,男主角病態的行為成因也是源於父親對兒時的他進行的恐懼實驗,童年陰影在成年後形成強大的補償動力,從而誘發出反社會人格。

另一邊廂,警探科瓦爾斯基在苦苦追蹤著藝術品竊賊,先是有盜竊癖的咪咪,後為魯本、咪咪外加三位各懷本領的患者組成的盜畫五人團,看起來警探與醫生應是對手,但大家還記得片首語嗎?夢中一人化兩貓伴玩——全片即為一場夢,而雙男主其實是一人。

就算你沒及時領會謎底,影片也埋下線索以供推測,比如開場第一個超現實鏡頭——列車洗手間裡轉頭所見的雙面男孩,雖然後面此類畫風的角色層出不窮,但作為首個吸引眼球的詭異形象,也許正暗示著男主的分裂人格,而一旁的洋娃娃則喻指女主角咪咪。

再如追逐中登上的船名叫“雙子座號”、三眼狂魔患者留下標記的大樓是“雙子”銀行、男主魯本的兩條領帶雙色鞋——“雙”的概念始終縈繞不去,而後兩人身影在玻璃上疊印則明確地指向同一性,再到科瓦爾斯基發現與魯本是半血親兄弟……影片在雙子兄弟和實乃一人之間曖昧搖擺,扔出一枚枚煙霧彈,這時不妨讓我們回想一下魯本的診所標識和建築大樓——一個莫比烏斯環,這大概就能隱喻性地解答兩人的關係,即為一體兩面、往複回環。

不過回到兄弟梗上,沉鬱穩重的“哥哥”魯本,母親因車禍早早過世,一直在父親控制下成長;瀟灑陽光的“弟弟”科瓦爾斯基,則有個關愛他的母親,父親倒是始終缺席。對比之下,科瓦爾斯基或可視為魯本內心渴望成為的超我,是他做出的一種人生推倒重來的平行設想,也是在本我陷入混亂邪惡時的出手乾預者,以求恢復到自我的平衡協調。

“兄弟倆”都是收藏家,魯本收畫因父親的實驗遺毒,科瓦爾斯基收藏的是電影中的各類匕首、剃刀和各式型號的禮帽,這又代表什麽呢?首先這些都可聯想到男性,而片中直接以電視形式提到藏品刀具所在的兩部電影,正是用家庭暴力表現男子氣概甚至浪漫的典型例子,這對科瓦爾斯基來說,就形成一種父親的缺席式在場,對於一體另面的魯本,則呈現出在精神暴力下,對於父親憤恨和崇敬交織的複雜矛盾的情緒暗流。

及至咪咪在夢中自我治愈後奔向魯本卻發現回頭的是科瓦爾斯基,以及結尾處倆人冰塊形異的酒杯一同出現、車窗中倒映出的影子,夢裡追逐遊戲的兩人一體算是徹底落實了。

但夢境到此結束了嗎?隨著魯本最後一次看著集齊畫作的牆面醒來,解開了“弟弟”的謎題,在這一層敘事中,以書為證、患者隊友們是真實的,藝術治療醫師的職業也不假,但整個偷盜行動和植畫實驗就成為了內層的夢境。等鏡頭拉遠,魯本坐在只有一節車廂的火車裡駛向大海,再次點醒觀眾,這一層仍然是夢,那些看上去現實的情節其實是各層級夢之間的接口,影片就這樣玩轉虛實,也讓立體主義的畫風合理化——做夢嘛!

蝸牛之怪奇

蝸牛在本片中是重要的意象擔當,搞懂它能有效幫助理解影片。開場第一個活物就是蝸牛,它剛剛好在火車駛過時爬下鐵軌,兩者速度的極端對比和時間掐點的準確性,營造出一種詭秘的氣氛。這也與結尾呼應,鏡頭從男主身上拉回到離觀眾近的景別,一隻蝸牛爬過路面,還未到片首鐵軌處,形成了一種時序扭曲——夢中夢做完,時間竟回到起點之前?再次以不講求邏輯來暴露夢境所在。

首尾間出現的蝸牛或像人般巨大、相伴在側,或二維隱藏、作為畫框處的簽名,或反常地在人身後蠕動、標示危險,好像總是以出其不意的形式出現。

魯本參加完父親的葬禮後,回到以前的家,在地下放映室回憶起小時候,這時我們才得知蝸牛有何表意:魯本想出去玩蝸牛被父親拒絕,代之以強迫看動畫片的“作業”和“任務”。蝸牛象徵著被壓抑的自發欲望,代表自由、本我,故而它可算作魯本的化身,它的尺寸可能和心理波動幅度有關。這點由魯本的酒杯冰塊也能驗證——正是蝸牛形。

另外,法國學者達尼埃爾·阿拉斯在他的著作《我們什麽也沒看見》中,專門有一章論述弗朗切斯科·德爾·科薩的畫作《天使報喜》裡“蝸牛的目光”,也能為我們提供一些解讀的啟發。

書中賦予蝸牛神聖性,又因其尺寸超乎尋常,使它位於一種畫面的想象空間與實際觀看的空間之間,成為一種引領視線的觀察入口。此外,蝸牛的視力極差,科薩在畫中做到讓它成為人們盲目眼光的代表,在本片中是否也可作此解呢?我們對眼前所見的信息的確是盲目的、過目即忘的。

彩蛋收藏家

影片《盜夢特攻隊》號稱是動畫版《頭號玩家》,那必然要做好被彩蛋兜頭澆下的準備,可怕的是玩梗從角色名就開始了。男主魯本·勃朗(Ruben Brandt)大家眼熟不?分別來自大畫家魯本斯(Rubens)和倫勃朗(Rembrandt),另一男主科瓦爾斯基(Kowalski)則來自導演喜歡的《欲望號街車》男主馬龍·白蘭度扮演的同姓角色。女主角咪咪(Mimi)可能取自畢加索時期巴黎的知名繆斯女郎Gigi。

每逢瘋狂堆彩蛋之作,都會有一票盤點貼讓大家津津樂道。但在這部動畫面前,還是勸你放棄抵抗,安心享受就好,因為人家的彩蛋實在是太密集太高端了!男主工作是藝術治療,影片主線是去美術館偷畫,加上公共場所的路人,所有畫作都可以為我所用、打個醬油,藝術史愛好者一定能爽到飛起;對於普通影迷來說,能認出畫面中的幾幅名畫已經很驚喜,若不知道也不影響劇情,因為互文的隱含空間不像調用電影片段那麽大,有些視覺相似的蜜汁笑點也可平滑接收,所以單純欣賞立體主義加成後的各種畫派之美就是種樂趣,欲知詳情,片末的reference都逐一列出了去查找就好。

片名直譯《收藏家魯本·勃朗》,片中雙男主各有收藏嗜好,影片導演也是一位“收藏家”,他把自己喜歡的畫作、電影一股腦從“收藏室”取出組合陳列,那麽整部影片就可視為他的一次策展,更棒的是還有一個能搭載起所有彩蛋的類型化故事,最終呈現出了兼具藝術性和娛樂性的面貌。

在堵截盜畫五人組的隊伍裡,一共有三股勢力:官方代表科瓦爾斯基(雖然他選擇以自己的方式行事)、致敬教父的黑幫團夥(以撈到賞金和召回咪咪這個盜竊工具為目標),還有單打獨鬥的東歐男人(也是為錢)。最後者的行動方式充滿諜戰片色彩,露面地點是貼滿俄語畫報和美國國旗的“冷戰酒吧”,老派地套取信息、陰謀刺殺。男主父親曾從東德去往美國繼續從事情報研究,這種“陣營叛逃”歷史因這位阻撓者的存在,使主角重新與過去的意識形態世界建立聯繫,這種處理也為影片的深度添磚加瓦。

而黑幫團夥則貢獻了兩場最大場面的打鬥,先是路上卡車油罐車直升機齊上陣,動作戲乾脆又驚險,完全不輸真人電影;然後是在美術館裡被視為“行為藝術”的混戰,貢獻了一場對於藝術邊界的絕妙探討,在這個“每人都能當上15分鐘的名人”的時代,能吸引眼球、吸引流量就是王道,誰會關心身邊真正在發生的事情到底怎麽一回事呢?

總而言之,《盜夢特攻隊》是一部信息量爆炸的電影,劇情飽滿、畫面獨特、幽默詼諧、不乏驚悚,而且它格外好聽,配樂品味極佳,音橋、聲畫剪輯也是高水準,視聽層面和智性方面都可說是頂級享受,值得一看,再看。

編輯| 騎屋頂少年;轉載請注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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