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有時候還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女兒陳兮注意力不集中的時候，她除了打孩子，沒有別的辦法。馬莉告訴她：“你要讓孩子感受到愛，學會正確地表達愛。你能做到一天批評孩子不超過三次，表揚孩子三十次嗎？你堅持做三個月，孩子一定會比現在自信。”李蘭聽了後，似懂非懂地看著馬莉。改造房屋只需要一個月，那麽改變一個人呢？
體驗官 | 艾瑞雪
媒體人，兩娃媽媽，持續關注兒童和教育領域
編輯 | 秦旭東
體驗項目 | 給螺螄殼孩子的愛
體驗時間 | 2018年12月19日-22日
冬至的上海，陰雨綿綿。陳兮和往常一樣，在每個周六的早上，坐在媽媽的腳踏車後面，去美麗心靈社區基金會參加讀書會。她家在肇周路上，到基金會騎車需要十五分鐘。
八點四十，距離愛心補習班上課還有二十分鐘，吳婕也到了。她從家裡乘坐地鐵過來，需要半個小時多。她是補習班出勤率最高的學生。
陳兮剛小學一年級，吳婕則是初中二年級。她們都是基金會“螺螄殼兒童空間改造計劃”項目的首批幫助對象。“美麗心靈”不僅給她們提供愛心補習，還幫她們家改造房屋。
我在“螺螄殼兒童空間改造計劃”的照片牆上看到，之前狹窄、凌亂、昏暗的屋子，變得乾淨、整齊、明亮。第一感受是：這不是夢想改造家嗎？
基金會理事長馬莉告訴我，陳兮家是2018年夏天改造完成的，吳婕家則在更早之前。截至2018年底，螺螄殼兒童空間改造計劃共計完成改造14戶。
我認識馬莉多年，過去他們做的主要是困境兒童心理乾預和援助。為什麽發起一個看似毫不相關的房屋改造公益項目呢？
馬莉說，這個計劃緣起於他們做心理援助過程中的發現。不少受助的困境孩子存在各種行為問題，比如注意力不集中，好動，語言暴力，大吼大叫，情急之下會打人，甚至還有很大的孩子在公眾場合脫褲子而不覺得難為情。
從2015年下半年開始的近兩年裡，馬莉和志願者們在街道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家訪了二百多戶人家。探訪的結果令人震驚，在上海這樣的繁華大都市，這些家庭住在逼仄到令人無法想象的房間，幾近窒息的渾濁空氣，雜亂無章、堆積如山的廢舊物品……
馬莉說，看到這些就會明白這些孩子的問題了。在基本的居住需求難以得到滿足、生計問題甚至無著落的家庭，無論是家長，還是孩子，隱私觀念、安全意識，他們都還顧不上，當然，也可能在他們的認知裡未必有。
除了居住條件惡劣外，這些困境孩子的家庭基本共性有：經濟困難、家裡有重病患者、家庭關係緊張等。比如首批援助的14戶家庭中，93%有重病成員，60%家庭不完整，只有7%的家庭關係和睦。
日漸長大的孩子缺乏起居等隱私空間，還面臨老舊房屋裡的水電等安全隱患。一些孩子缺乏家庭關愛和陪伴，自卑壓抑。
家庭是孩子主要的成長空間，馬莉說，在這樣家庭環境中成長的孩子，容易有各種認知心理等隱患，甚至在成人後有可能發展出邊緣人格。
螺螄殼兒童空間改造計劃希望在局促的空間裡，用新的布局和色彩，讓孩子更好地成長。通過改變兒童生活環境，改變心情，改變行為。
“你能做到一天表揚孩子三十次嗎？”
馬莉記得陳兮第一次來基金會時的情形。那時她三歲半，在旁邊瘋跑，連五分鐘的專注都做不到，一言不合就大喊大叫。更讓人吃驚的是，她的媽媽李蘭管束孩子時，完全不顧場合，揮起手就打。
作為資深的心理谘詢師，馬莉清楚這對母女行為與不和諧的家庭關係密切相關，在陳兮出生前，李蘭已經是基金會的幫扶對象。
李蘭一家三代人住在十餘平方米的房裡。李蘭是外來媳婦，文化程度低，家裡婆媳關係緊張，鄰裡相處也不融洽。李蘭跟我說起，有一次她與婆婆發生口角，鬧到婆婆舉起菜刀威脅的程度。陳兮在旁邊目睹了整個過程，哭著說要保護媽媽。她說她也不想孩子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
螺螄殼兒童空間改造計劃啟動後，李蘭非常開心，但改造協定需要房產證上所有人都簽字時，李蘭猶豫了，家族裡二十餘人的戶口都在這個小房子裡，要讓每個人都簽字，她覺得做不到。基金會志願者了解李蘭的家庭情況後，幾經溝通，終於說服了李蘭家人
陳兮家的改造前後花了一年有余，這是目前14個已經完成改造的家庭中，用時最長的一個。但馬莉覺得值得，“看到有一個受傷的心在慢慢撫平創傷，為什麽不給他愈合的機會呢？”
陳兮特別喜歡改造後自己的小床。之前沒有固定工作的爸爸努力開起了計程車，媽媽在基金會志願者的幫助下學起了電腦。陳兮上了一年級後，晚上，媽媽會陪陳兮看書、做功課。在志願者老師的幫助下，她現在專注度和溝通能力提高了很多。
在愛心補習班後的讀書會上，我看到陳兮一個人安靜地看繪本。她現在可以獨立、安靜地讀20分鐘了。與陌生人交談，她也沒有怯場，將繪本上的字一個一個地讀給我聽，遇到不認識的字，會問我怎麽讀。
李蘭有時候還是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陳兮注意力不集中的時候，她除了打孩子，沒有別的辦法。馬莉說，打孩子不會讓她變得更好，“為什麽陳兮畫的畫最好，但是她都不敢拿出來分享，因為她害怕，因為她平時聽到最多的是批評，是指責。”
“你要讓她感受到愛，要學會正確地表達愛。你能做到一天批評孩子不超過三次，表揚孩子三十次嗎？你堅持做三個月，孩子一定會比現在自信。”李蘭聽了後，似懂非懂地看著馬莉。
“這些家庭的孩子普遍內向，這和家長的教養方式有很大關係。改變家庭關係，教養觀念才是最難的。”馬莉說。
其實，妹妹比患白血病的姐姐更需要關愛
吳婕看上去很靦腆。她從書架上拿了《湯姆叔叔的小屋》，志願者小老師足足講了五分鐘關於這本書的內容，她一直低頭翻書。
我問她，你覺得自己來這裡後有變化嗎？她抬起頭，笑著對我說，“我變開朗了。”
吳婕2歲多時得了白血病，雖然現在病情穩定，但她因此變得內向敏感。為了能做骨髓移植，爸媽決定再生一個孩子，所以吳婕有了妹妹。
改造前，吳婕全家住在十幾平方米的老房子裡，四個人擠高低床，睡覺時任何人動一下，整個床就會咯吱咯吱響。馬莉他們來家訪的時候，看到家裡堆滿東西，各種包裹、紙箱，堵死了窗子，陽光照不進來。吳婕有一個願望，有自己一個人睡覺的空間。
與吳婕家深入接觸後，馬莉和志願者發現，因為長期關注姐姐的病情，家庭的重心都在姐姐身上，而妹妹被忽視了，她的內心更需要關愛。
這是一個大家庭，奶奶、姑姑和姑姑女兒與吳婕一家同住一個屋簷下，重重經濟壓力、複雜的家庭關係，這個家要如何走出困境，讓家庭關係更融洽，螺螄殼空間改造計劃不僅是改造一個家，更重要的是改變一個家。
螺螄殼兒童空間改造計劃幫吳婕實現了願望。心理谘詢師和志願者還給家裡人做了很多工作，讓他們意識到妹妹缺失的關愛。
小姐妹倆的情況都有很大改變，她們也成了基金會的小志願者。從2017年暑假開始，妹妹做志願者幫助自閉症孩子讀書互動，聰明有耐心，得到大家的讚賞。
改造房屋需要一個月，那麽改變一個人呢？
馬莉在一份手記中寫道：房屋改造只需要一個月，可是，改變一個人需要多久？溫暖一顆心需要多久，讓陽光照進一個陰暗的角落，建立信任需要多久？
2007年，當時還在媒體工作的馬莉考了國家二級谘詢師，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和她的谘詢師小夥伴們開始給上海市兒童醫院血液病重症患兒的家長進行心理谘詢。原本只是想業餘做點事情的馬莉，就這樣堅持了五年。
2012年，馬莉注冊成立了美麗心靈社區基金會，基金會專注於心理援助。馬莉認為，“社會的迅速發展，人們在生活中越來越多的焦慮缺少化解的管道，家庭和個體承受的壓力，需要有力的支持。這比起捐贈財物更需要時間，情感的投入，專業能力和持續的大愛。”
在螺螄殼兒童空間改造計劃中，重頭內容是空間改造之後對孩子的三年關愛計劃。2018年以來，有15戶家庭參加了愛心補習班，7戶家庭接受心理輔導，20個家庭參加了2018公益音樂會，10戶家庭參加了愛心糖藝活動。馬莉說，從2019年開始，基金會還會對已經完成改造的家庭持續三年回訪。
比起改造房屋，整個項目的特色——持續的關愛計劃更重要，但外界卻不一定認識得到，“因為改造（房屋）是看得見的變化，而心理援助的成果不容易看見，也很難量化。”馬莉說，目前燈具、窗簾、塗料、個案項目經費等都有穩定的資助企業，但心理援助方面的費用，募資就比較難。
儘管難，但項目仍然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目前，有3戶家庭正在裝修改造，即將有4戶家庭簽約，39戶被列為潛在改造家庭。馬莉說，目標是做滿100戶。
我來愛心補習班體驗這天，李蘭請一位志願者小老師朗讀下周陳兮要學的英語內容。她說，自己不會讀，錄好影片後回家放給陳兮聽。陳兮在一旁看不一樣的卡梅拉”系列《我想去看海》。
錄好影片，李蘭給陳兮穿上雨衣，下午她要帶孩子去上第一節舞蹈課。她告訴我，自己會嘗試對陳兮說一句，“你跳得很好。”
（文中陳兮、吳婕、李蘭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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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營 | 袁媛 劉靜
暖冬系列策劃 | 汪曉為 徐松 劉靜
出品 | 騰訊公益 騰訊新聞
統籌 | 劉靜
關於體驗官
騰訊公益體驗官項目是由騰訊公益和騰訊新聞聯合發起，將內容生產與公益體驗相結合的創新項目。
該項目通過邀請、組織具備新聞采寫能力並對公益實踐有濃厚興趣的作者，對公益活動進行觀察、體驗，生產出有思考、有深度、有觀點的多種形式的體驗“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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