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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伊折枝:所謂朋友知交的真諦,都在這些文人相助故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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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畫書界奧斯卡”

經 典

挾泰山以超北海,是不能也;為長者折枝,是不為也。大部分時候,我們幫助人,只是折枝而已。

作家陸春祥在下面這篇文章中閑舉中外6個文人知交助人的故事,文字有趣,也見性情。

生氣的莊周

讀完《莊子》,感覺莊周什麽事都講理,說寓言給你聽,講笑話給你聽,是一個不太會生氣的智者。但有一次,他卻為饑餓生了氣,生了很大的氣。

馬上揭不開鍋了,為一家老小計,莊周厚起臉皮,去往他做漆園吏時認識的老朋友監河侯那裡借點糧吧。監河侯卻找了個理由搪塞:好的,老兄,待我租地上的租金收齊,借你三百兩如何?莊周趕了兩天的路,眼冒金星腿腳乏力,自然生氣了,不過呢,哲學家依舊斯文,著名的成語“涸澈之鮒”誕生了:昨天早上,我來的路上,聽到了微弱的呼救聲,仔細尋找,發現車轍輾出的小溝中躺著一條鯽魚。我很驚訝地問:鯽魚呀,你從哪裡來呢?它對我說:我是東海神的臣子,請給一升水讓我活命吧。我立即答應了它:好的好的,東海臣,我將往南去遊說吳王、越王,再說動他們引西江的水來迎接你,這樣可以嗎?東海臣向我大發脾氣:我只要一點點水就可以活命,您卻這樣調侃我,那不如直接去魚乾店找我吧!

小學老師在給孩子們講這個成語的時候,諄諄告誡:少說空話,多辦實事。還要順帶貶一下不講情義的吝嗇的監河侯。

對監河侯來說,莊周只需要幾升糧食就可以渡過難關,那大量的銀子,莊周眼前並不需要。而且莊周說得很清楚,是借,不是白要。

救眼前急,幫助人的最常見方式之一。不吃嗟來之食,是謂幫助的底線。

孔子的助人原則

再來看孔子幫助人的方式。

朋友死,無所歸,曰:於我殯。(《論語》鄉黨第十)

因為家道中落,或者,子孫不肖,無人料理後事,孔子說:我來負責這位朋友的喪葬。

但孔子幫助人,有他自己的原則。

孔子最中意的學生顏回死了,孔老師悲傷之至:這是老天要亡我呀,這是老天要亡我呀!見孔老師哭得如此傷心,跟隨在旁的學生勸道:老師,您過度傷心了!孔老師對他們的勸理也不理:我不為這樣的人過度傷心,又要為誰過度傷心呢?

這時,顏爸爸向孔老師尋求幫助來了:孔老師,我葬兒子,您的專車,能否借一下,用作運棺的禮車。孔子抹抹眼淚,卻搖頭不借:不行。去年,我的兒子孔鯉去世,也是只有棺而沒有禮車,顏回和孔鯉都是士,依禮,出殯是不得用禮車的。而且,我將車借你做禮車,我自己就要步行送葬,我曾經做過大夫,依禮是不可以步行送葬的。

同學們要為顏回舉行隆重的葬禮,孔老師也加以阻止。但這一次,同學們沒有聽老師的話,孔子於是感歎:顏回呀,你把我看做像父親一樣,我卻不能把你看做像兒子一樣。同學們做的這件不合禮的事,不是我的主意啊!

也就是說,那個時代,家貧,也不應厚葬,否則就有違禮之嫌。

從理想上幫人確定,從行動上幫人矯正,一切都圍繞著“仁”和“禮”兩字,這是孔子認為一個理想社會中,完善人格的標配,如果有任何越界行為,都視為需要幫助和教育。

在幫助人時設置一些原則,孔子應該開了先河。

蘇格拉底為何求死

雅典城裡,有一個人很著名,獅子鼻,厚嘴唇,暴眼睛,矮個子,他就是容貌平凡的蘇格拉底,他一直自由自在地生活,白天上街聊天演說,海闊天空,東南西北,身後常常跟一大群人,青年柏拉圖,每天上街,就是尋找蘇格拉底。

有一天,和蘇格拉底居住在不同社區的梅勒托,一紙訴狀將蘇告了:

梅勒托的兒子梅勒托(住於庇托斯區),控告蘇福羅尼斯庫的兒子蘇格拉底(住阿羅珀克區)。他發誓確證以下事實。蘇格拉底的罪過是:(1)不崇拜本城邦所崇拜的神,而是介紹新的和不熟悉的宗教實踐;(2)更有甚者,他腐蝕青年。本起訴人要求給以死刑處罰。([英]A.E.泰勒《蘇格拉底傳》)

蘇格拉底可以選擇自願流亡,或者交一筆數額的罰款,也有無數個機會逃跑,但他什麽都不做,而是靜靜地等候審判。在監獄的一個多月時間裡,探望他的人連續不斷,甚至有不少外國人,他每天都和這些人在談話中度過,他甚至還第一次寫了一首詩來自娛。

公元前399年的一個殘酷日子,十一人的審判委員會判處蘇格拉底死刑,立即執行。日落前,蘇格拉底靜靜地接過獄卒遞過來的一杯鉤吻葉芹汁,神色鎮定,一飲而盡。送行圍觀的朋友一片哭哭啼啼,有的甚至哭得歇斯底裡。雙腳開始沉重,蘇格拉底躺倒在草席上,並用草薦蓋上了頭,一陣靜默之後,蘇格拉底掀開頭上的草薦,說了最後一句話:克裡托,我們還欠阿斯庫勒庇烏斯神廟一隻公雞呢,不要忘記還這個願。

哲學家蘇格拉底對死亡一定有自己獨特的認識,死對一個好人來說,就是一場戲的開幕,靈魂會進入到更自由的王國。更重要的是,他不越獄,不申辯,只是想用自己的死,來維護雅典法律的權威,並幫助喚醒沉睡之中的雅典民眾。

果然,雅典人終於明白並懊悔了,他們處死了梅勒托,他們還為蘇格拉底立了一座雕像。

以鮮活的生命來換取民眾的覺悟和覺醒,蘇格拉底用死幫助了雅典民眾,也成就了自己。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我讀南宋林洪的筆記《山家清供》,裡面有一則《真君粥》,說是一道菜,其實是一種粥,但此粥卻因董真君幫助人而來。

“真君粥”製作方法極簡單:將杏子煮爛,去核,等到粥熟了,再放進去一起煮。但此粥的來歷卻不簡單。

真君姓董,原名董奉,三國時期名醫,他和張仲景、華佗齊名。林洪說,他去廬山遊玩,聽說董真君還沒有成仙時,種了很多杏樹,豐收之年,他則用杏子換谷子,如果收成不好,就將谷便宜賣掉,災荒之年,他救活的人很多。後來,董真君白日裡升仙,當地有詩流傳:“爭似蓮花峰下客,栽成紅杏上青天”。林洪感歎:難道一定要專門煉丹服氣追求成仙嗎?如果有功德於眾人,即便沒有死,他的名字也已經進入仙簿了,因此用他的名字來命名這種粥。

這個董真君,醫術高明,醫德高尚,救活病人無數。

其實,我在讀葛洪的《神仙傳》時,已經知道董奉升仙的原因,但細節和林洪記敘的略有不同:董奉在廬山時,為人治病,不收錢物,但也有要求:病重治愈者,病人要在其門前栽五棵杏樹,病輕治愈者,種一棵就可以。董奉妙手回春,數年之後,居然有十幾萬棵杏樹種下,等杏子大熟之季,他便以杏換谷,然後用換來的谷子救濟貧窮人家,廬山附近的許多窮人都是他救活的。

以種杏樹代替藥費,類似於政府實行的以工代賑,但董奉的個人行為,意義顯然更高一層。以工代賑,畢竟是一種等價交換,而董奉想的全是施與,且這種幫助人的方式,患者舉手之勞便可完成,用杏換谷救濟窮人,種杏者也積下了功德,真是一舉數得。

喝著真君粥,看著杏花林,杏林春暖,大地和人間,都充滿了愛意。

康德的闊大

家境貧寒的普魯士青年費希特,迷上了哲學和神學。1791年,他向哲學家康德尋求幫助。康老師頗愛才,他對費希特說:借你錢,到時候你還不出,這有損於你的道德和人格。這樣吧,你寫一本書,我幫你出版,你就可以拿到報酬了。費希特基於對康德批判哲學的研究,並結合康德哲學和神學領域之間聯繫,很快寫下了長文《試評一切天啟》。康老師一看,真有水準,高興壞了,但他又想到,費希特沒什麽名氣,隨便出版一本書,影響不會大,於是他將費希特的名字隱去,匿名出版。

此前,康德的“三大批判”已經在德國非常著名,而費希特的這本書,也帶著濃厚的批判色彩,讀者以為,這是康先生又一次推出的大作,於是大賣。一個適當的時候,康德親自撰文,澄清事實並公開讚揚了費希特的著作,這樣,費希特在哲學界的地位,一下子就樹立起來了。

康德

我以前寫過康德,這位安靜的哲學家,內心多強大,一輩子沒走出過他生活的鎮子,每天在固定的時間和地點散步,以至於鎮上的人們將其當作時間來看待:喲,康老師出來散步了,是下午的幾點幾分,分秒不差。而他對費希特的幫助,就是一種闊大胸懷的顯現。康德大費希特三十八歲,他始終相信,年輕人的成長,合適的機會極其重要,他不僅幫助費希特出書,還推薦費到大學任教。現在,我們在看費希特成就的時候,一定會看到,康德老師對他的影響。

培植土壤,給其陽光,像對待植物一樣,讓其有足夠的成長空間。

這樣的方式幫助人,頗似人類社會文明進步的推手,儘管力量是微弱的,但會產生楷模效應,積弱成強。

“我的朋友胡適之”

1919年夏,24歲的林語堂,已經任教清華,他申請到了去美國哈佛大學留學的一半獎學金,80美元。那個時候,大名鼎鼎的胡適,風頭正健,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博士畢業,在北京大學英文部教授會做主任,不過,這是個虛職,沒什麽實權。他聽說林語堂的事情後,鼓勵林:如果你畢業後肯到北大來教書,我們每月可以補助你40美元。但這只是胡適的口頭承諾,並沒有書面合約。

林語堂自然開心,高高興興帶著夫人一起去美國留學。但那一半獎學金,再加夫人的陪嫁銀元,也經不起食宿、疾病等的折騰。青黃不接時,林同學一個緊急電報打給胡適,胡適立即匯款500美元。林同學讀完哈佛,又去德國萊比錫大學讀博士,而此時,清華的那一半獎學金也停發了,林又一個電報給胡適,請求北京大學支援,不久1000美元就到了林的手中。

胡適

1923年,林博士帶著滿滿的信心,回到國內,前往北京大學英文部做教師。自然,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胡適當面致謝。不巧的是,胡適正請假在南方養病,林於是找到蔣夢麟校長,感謝北大這麽多年來對他的照顧,他這次是回來報答的。蔣校長一聽情況,大吃一驚:我們北大沒有這樣的獎學金計劃,這一定是胡適本人資助你的。

無法描述林語堂當時吃驚的表情,不過,這位日後寫了極好的傳記《蘇東坡傳》的大作家,善於描寫人物的內心,而他此時的內心一定五味雜陳難以描繪。

我對胡適的認識,在讀了一些他的傳記後,逐漸清晰起來,撇開他所有的學問,僅做人一項,就讓許多人難以望其項背。

以虛擬獎學金的方式,幫助林語堂安心完成學業,而且胡適沒有在任何場合張揚過這件事,即便在自己的日記中,也都沒有寫過。這件事的披露,還是四十多年後,晚年的林語堂,在胡適的墓前悼念,自己說出來的。他說,雖然他最後將錢還給了胡適,但這份幫助,他一輩子銘記。

胡適還幫助過顧頡剛,幫助過陳寅恪,幫助過季羨林,幫助過李敖,雖然幫助的內容不同,但方式都和林語堂的一樣,有物質的,有精神的,不求回報,從不張揚。

“我的朋友胡適之”,站在對方的角度,將對方的困難當作自己的困難,設身處地,以對方能接受的方式幫助。他是真正的朋友。

任何人都需要幫助,物質的,精神的,只是,程度和方式不同而已。

即便在大自然,一樹一木,一花一草,也都離不開風雨和陽光的幫助。如動植物界的寄生現象,就是一種典型的互相幫助。

推而廣之,整個世界,也是由一個幫助的循環結構組成的,極似卯榫,架構嚴密。你幫我,我幫你,他幫他,它幫它,一脫離,結構就散了。

雪中送炭,勝造七級浮屠。潤物無聲,春風三次化雨。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泉映人心,天地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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