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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存款也被“打劫”,警惕“注銷校園貸”騙局

(小塵4x/圖)

2021年4月的一天中午,王玉函在自己的房間裡渾身發抖。過去兩天裡,她被騙走近10萬元,而她原本並沒有這些錢。

王玉函2017年大學畢業,目前在太原一家新媒體公司工作,工資剛從每月四千元漲到了七千元。在4月10日接到一個陌生來電前,她手裡沒有任何積蓄。

電話那一頭的人,準確報出了王玉函的名字,聲稱自己是小米的工作人員,需要她配合注銷在校期間開通的天星金融账戶,並清算平台額度,否則將影響個人征信。天星金融原名小米金融,是小米集團旗下借貸平台。

王玉函接電話時有些不耐煩,記不清自己是否在這個平台上開過戶,覺得對方是騙子。怕吵到旁邊辦公的同事,她拿著手機將信將疑地走到辦公區一個角落裡。

一通電話的時間裡,王玉函在電話那頭“小米工作人員”的引導下,將天星金融账戶的可借額度悉數借出,轉移到對方指定的账戶上,等待對方幫她完成學生账戶注銷和平台額度清算,再返回給她。掛斷電話後,她發現,自己的天星金融账戶顯示欠款1萬元。

一天后,王玉函沒有等到返還的借款,等來的是“小米工作人員”的第二通電話。對方告知她,僅僅借出天星金融账戶額度還不夠,需要將其他借貸平台的學生信息和借款額度統一清空,否則還是會影響征信。

王玉函回憶,對方說話很急,一直強調征信,說得有模有樣,引導她借出了花唄、京東金融、平安消費、百度旗下“有錢花”4個平台的借款額度,而其中有些平台,王玉函甚至從未下載過。

對方一步步指示王玉函下載App、開通账戶,折騰了兩個小時,令王玉函欠了5個平台共計近10萬元,“當時就感覺自己跟著了魔一樣”。

此時,對方提出還需要再支付3萬元,才能注銷學生账戶。王玉函意識到,上當了。

同樣上當的還有畢業不久的張楊。2019年9月4日,還在一所211大學讀研究生的張楊,接到自稱“武漢市警察局工作人員”的電話,稱其個人信息被不法分子盜用以騙取醫保資金,要求張楊配合警方調查個人資產,否則將處以重罰。

在此名義下,對方指示張楊一步步操作,將美團上的“生活費借錢”、支付寶“借唄”借款額度全部提出,共七萬多元,轉移到對方账戶進行盤查,連自己支付寶中的幾千元生活費也沒有放過。

張楊聲稱,對方承諾盤查結束後資金會退還給自己。她甚至不知道借唄是什麽,“當時就被嚇怕了”。

王玉函和張楊並不是個例。北京陽光消費大數據研究院統計數據顯示,僅2020年上半年,全網共監測到網貸詐騙負面輿情信息近30萬條,其中涉及“注銷校園貸”騙局近10萬條,佔比超過三分之一。

在國家反詐中心和《焦點訪談》關於網貸詐騙的微博下,多位網友留言,稱其所在的網貸詐騙受害者群已達2200人,被騙金額高達1.5億。

難立案,難破案

網貸詐騙瞄準的是受害人在各互聯網金融平台上的信用額度,即便沒有任何積蓄也能被騙走巨款,而被騙的錢就成了自己的債務,這成了張楊們想不通的事。

被騙後,張楊在家人的幫助下向法院提起了訴訟,起訴對象是支付寶和美團旗下的小貸公司以及為兩個公司提供資金的銀行。

代理律師操樂龍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他認為詐騙者通過欺騙被害人和平台獲得贓款,只要警察部門查實被害人確系受騙,被害人就沒有義務向平台還款,相關損失應該由平台找詐騙人賠償。

但兩年過去了,張楊的案子至今無法立案。操樂龍說,他曾到杭州市互聯網法院、西湖區人民法院、北京市互聯網法院等申請民事訴訟立案,都被拒絕,理由是該案屬於警察機關受理的刑事案件,法院沒有管轄權。

王玉函和張楊並非沒有找過警察機關。在意識到被騙後,王玉函第一時間報了警。但受理此事的當地刑警隊警員告訴她,即便立案,錢也很難追討回來,騙子能在短時間內將卡上的錢轉走,難以追查。

4月30日,南方周末記者致電太原市警察局小店分局塢城責任區刑警隊,對方以負責辦理此案的民警不在為由拒絕了採訪。

張楊在報案後得到了相似回復,至今兩人的案件都還在警察機關懸而未決。

佛山市警察局南海分局公共關係科副主任、反詐宣傳講師古嘉強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目前電信詐騙破案難度非常大,難點主要在於,雖然可以知曉對方收款的账號甚至身份資料,但詐騙團夥可以在極短時間內將錢分散至多個账戶,這些账戶可能是以虛假身份證開立的,詐騙團夥所使用的電話也多為虛擬網絡號碼,銀行账戶和網絡伺服器甚至位於境外。

“目前警察機關對電信詐騙還是以防範為主。”古嘉強介紹,警察機關推出了反電信網絡詐騙專用號碼96110和國家反詐中心App,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監測詐騙電話和網站,一旦發現即可進行乾預。

但他坦言,這種監測和乾預並不是絕對的,一旦詐騙分子對受害人的電話進行呼叫轉移設置,或引導受害人通過QQ、微信、騰訊會議等個人通訊軟體進行交流,監測和攔截將難以實現。

王玉函說,冒充小米客服的詐騙人員要求她通過QQ與其交流,在引導她進行借貸账戶操作的過程中,還讓她對手機進行了設置,導致她報警後,甚至沒有接到民警打來的回訪電話,電話直接被呼叫轉移到騙子那裡,騙子告知民警並未報警。

誰該負責?

在法院立案難、警方追討難的情況下,受騙人依然要承擔各互聯網金融平台的高額債務。

由於對受騙情況下與平台的債權債務關係存在質疑,張楊並沒有如期償還借款。張楊的姐姐 張寧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這導致張楊的銀行征信出現呆账記錄,平台方還通過催債公司騷擾其父母。

在4月23日《焦點訪談》官方微博發布的“揭底注銷校園貸騙局”視頻下,網友發出質疑:“為什麽受害者還要被催債?這些錢不應該去找犯罪分子要嗎?”

古嘉強認為,在此類網貸詐騙中,受騙人與平台之間、受騙人與詐騙分子之間是兩層法律關係,受騙人並不能因為被騙而免除債務責任。目前他所知的案例中,僅有因網貸詐騙成功向平台方申請免除利息,但依然要償還平台方借款本金。

互聯網金融平台也不認為自己對網貸詐騙負有責任。螞蟻科技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下稱“螞蟻集團”)公關塗雅琴向南方周末記者表示,螞蟻集團旗下的微博等各個矩陣上月都已刊登了防騙內容,花唄等產品頁面也設置了防騙提醒。

南方周末記者打開花唄看到,頁面頂部有一行紅色小字滾動,顯示“花唄不會以‘變更身份信息’為由向您索要社交账號信息,更不會以任何形式要求您轉账、付費等,請謹防此類騙局”。支付寶官網微博3月22日發布的“注銷校園貸”騙局提醒,截至目前評論數不足三百。

在張楊的姐姐和代理律師看來,這是互聯網平台的不作為。操樂龍認為,在張楊的案件中,平台既沒有核查張楊當時的學生身份,違規放貸,且金額遠超一般在校生償還能力,也沒有對其借款行為作出明確提示或人工審核,負有明顯責任。

張寧說,騙子還讓弟弟從微信的微粒貸借款,但沒有借出來,因為微粒貸第二天給弟弟打電話核實,弟弟當時已經意識到被騙了,所以沒向借微粒貸借錢。

張寧希望能在法庭上進行公開辯論,但他們尚未獲得這樣的機會。

她加入了一個聚集網貸詐騙受害者的微信群,進群之後,“深圳31萬”“北京68萬”“安徽43萬”等名字撲面而來。150人的群裡,群成員的昵稱以自己的所在地和被騙金額命名。群被命名為“陽光總在風雨後”。

王玉函則考慮著怎麽多賺點錢來還債。5月份她就要還第一筆錢,一次一萬多,她一整個月的工資都不夠。為了不讓爸媽擔心,她沒有告訴家裡。

(應受訪者要求,張楊、張寧、王玉函為化名)

南方周末記者 衛琳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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