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懷明：西天取經路上的高考

題記

謹以此文獻給奮戰在高考第一線的廣大學子和老師們，聊博大家一笑，願大家以輕鬆的心態迎接挑戰。

祝各位金榜題名，象《西遊記》裡的唐僧師徒那樣取得真經，功德圓滿。

《西遊記》 以神魔寫世相，從精怪看人情，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一些讀者可能沒有注意到，這部作品除了降妖除怪，還特別寫到了三場考試：一場入學考試，一場期中考試，還有一場補考。

今天我就來專門說說西天取經路上的入學考試，也可以說是西天取經路上的高考。

話題還要從《西遊記》的第二十二回說起，作品到這一回告一階段，大內高手沙僧的最後光榮入夥，標誌著西天取經五人戰鬥小組正式形成，大家隨即開赴降妖除怪第一線。

路上西天取經小組內部進行了初步的分工：打妖怪的打妖怪，挑擔的挑擔，牽馬的牽馬，被人騎的被人騎，什麽都乾不了的負責念緊箍咒。

雖然是個臨時拚湊的雜牌隊伍，這也是觀音所能找到的最佳取經班底了，一個都不能多，自然，一個也不能少。

電視劇《西遊記》中沙僧劇照

按照西天取經總設計師如來的安排，全部人選都是由觀音菩薩親自選定，為此她還特意沿取經路線實地考察一番，對候選人都進行了資格審查，並分別談話，就差簽份取經合約進行公證了。

挑好取經人選，讓人家安安心心西上取經就是。但觀音菩薩又不放心，於是，臨時拚湊了一個神仙考評班子，正兒八經地搞了一場入學考試。

如果把西天取經看作是一場深造的話，那麽，這場考試就可以稱作西天取經路上的高考。

這場考試由觀音親自擔任主考官，拉著黎山老母、普賢菩薩、文殊菩薩這三位資深神仙，組成一個西天取經人員考評小組。

那麽，這次考試是怎麽引起的呢？

說起來，是由一個“苦”字引發的。話還得從唐僧師徒的西天取經說起。

時間過得真快，那邊沙僧剛入夥，這邊轉眼就到了深秋季節。請大家注意，下面所講的這場西天取經路上的高考是發生在一個深秋季節裡。

《新說西遊記》唐僧繡像

走著走著，唐僧的一句話打破了寧靜：“徒弟，如今天色又晚，卻往哪裡安歇？”

請大家仔細體會這句話，唐僧為什麽不擔心個人安全問題，反而去關心這種雞毛蒜皮的生活細節？

原因很簡單，深秋有白樺林的浪漫，遍山楓葉的燦爛，但也有夜間沒飯吃的饑餓和沒地方睡覺的寒冷，夏天還好湊合，這深秋可不行，天一天冷似一天，徒弟們都是神仙，凍不死餓不倒的，但老師可是肉眼凡胎啊，熬不過去，現實問題需要解決。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西天取經之路就是降妖除怪之路。這個印象其實是錯誤的，這不，沙僧入夥都一年了，一個妖怪還沒碰到呢，這說明西天取經路上降妖除怪是個低概率事件。師徒五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是用在走路上，他們關心的和你我一樣，那就是每天的衣食住行，溫飽問題才是第一位的。

走路，走路，除了走路，還是走路，所以說西天取經是一場艱難的行走。不少讀者只看到孫悟空降妖除怪時的熱鬧，沒有注意到唐僧師徒一路上的艱辛，生活單調且寂寞。

唐僧的這句問話，顯然帶有叫苦的意思在。

韓伍繪美猴王

這句話一出，立即被孫悟空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師父說話差了。出家人餐風宿水，臥月眠霜，隨處是家，又問哪裡安歇，何也？”

意思很明白：我說老大，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取經本來就是個苦活兒，都走了這麽長時間了，作為師父的帶頭叫苦，讓我們做徒弟的怎麽活？這破地方前不巴村後不巴店的，別說旅店，就是牛圈羊圈也找不到一個，您老人家就喝著西北風，看著月亮，枕著寒霜，湊合著過一夜吧。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豬八戒的不平，他更是叫苦連天：“猴哥啊，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擺出世界競走大賽的姿勢，一路快走就行了，我挑著擔子翻山越嶺，用腳丈量地球，累得差點就過勞死了。還是聽師父的，找個人家吃飯睡覺吧。”

關良繪豬八戒

這話孫悟空雖然不愛聽，但也只能講點出家人要“吃辛受苦”的大道理，這種老生常談式的思想工作對唐僧也許會有點效，對豬八戒則根本沒用。道理很簡單，大家都是一個師父帶出來的徒弟，憑什麽你是徒弟，兩手空空挺清閑，我卻成了挑擔子的苦力？

豬八戒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孫悟空此時無話可說，只好用武力威脅：你小子給我閉嘴，好好挑擔走路，別惹猴哥不順心，否則給你一棍。

真理永遠在強者一邊，取經路上沒例外，八戒一看風頭不對，轉而求其次：大哥，這匹白龍馬“高大肥盛”的，光馱師父一個人力氣有富裕，不如行李讓它帶幾件。

似乎有些道理啊，但孫悟空一口回絕，別不拿白龍馬當幹部，你還真以為他是給你跑腿的快遞小哥啊，人家可是西海龍王的兒子龍馬三太子，出身高貴，典型的皇二代。這就身份，當牛做馬的已經夠委屈夠苦的啦，還要增加工作量，門都沒有。愛護動物，從白龍馬做起。

連環畫《收白龍馬》封面

於是，大家只好轉移話題，對無人駕駛汽車一樣高級的白龍馬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孫悟空也樂得顯擺，拿出金箍棒一晃，白龍馬立即發動，撒腿如飛，展示出趕超高鐵、不讓飛機的良好性能，馱著唐僧，瞬間跑得沒了影。

好在前面沒妖怪，孫悟空等人在後面慢慢追趕就是。也算是表演一個娛樂節目，緩解一下取經路上的疲勞和乏味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無論是唐僧還是豬八戒，儘管心裡各懷不滿，但也無話可說了。

故事進行到這裡，咱得停下來說道說道。

放著降妖除怪的熱鬧故事不寫，卻花這麽多篇幅去大寫特寫師徒之間的叫苦和磨嘴，作者用意何在？就不怕讀者把書扔了走人啊。

在我看來，此處可是大有深意，取經雖然很苦，但是不許叫苦。誰不許叫苦？還能有誰，觀音唄，她聽到了唐僧師徒們的叫苦聲。觀音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西遊原旨》之觀音繡像

俗話說，隔牆有耳。意思是如果說機密一點的話一定要小心，防止被人偷聽。這對唐僧師徒來說，似乎不成問題，因為他們說話的時候走在荒山野嶺間，四周荒無人煙，根本不用擔心被人聽到。

但事實情況並非如此，對唐僧師徒來說，他們的情況是頭上有耳。這是什麽意思？意思就是，實際情況比隔牆有耳還可怕，因為他們頭上有人在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監視。

真的嗎？是真的。

台灣西遊記郵票

作品第十五回在寫收服白龍馬時，就曾專門交待過，觀音除了安排孫悟空等人保護唐僧取經之外，還安排了六丁六甲、五方揭諦、四值功曹、一十八位護駕伽藍在暗中保護，算了一下，這可是將近四十個人的偷聽團隊啊，大家采取輪流值班的方式，其中金頭揭諦晝夜不離左右。

這是一個讓人有點小崩潰的事實，那就是唐僧師徒西天取經路上無隱私，他們的一舉一動皆在監控之中，相當於頭頂上始終盤旋著至少兩架以上的隱形無人機，全天候跟蹤錄音拍照，這樣觀音可以二十四小時全方位無死角對唐僧等人進行監控，他們提前過上了大數據時代的生活。

明白這一點，就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了。那就是唐僧、孫悟空、豬八戒三人之間因叫苦引發的磨牙被值班人員聽到了，並在第一時間傳回觀音那裡。

觀音一聽，那還得了。西天取經戰鬥小組剛剛全員上崗。好家夥，還沒走幾天，師父唐僧叫苦，徒弟豬八戒喊累，思想不統一，內部有矛盾。這經還怎麽取？要知道，萬裡長征這才是第一步啊，十萬八千里，後面還有更苦更累的呢。

對身為西天取經操盤手的觀音來說，這種人馬剛動就叫苦、軍心不穩的局面是絕對不能接受的，必須及時製止。

民間剪紙觀音

西天取經是總設計師如來交給她的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只能成功，不許失敗。全部人選都是由她親自選定的，為此她還特意沿取經的路線實地考察了一番，對各位候選人進行了資格審查。現在出現這種局面，準確地說，隻不過是一個苗頭，但是太尷尬啦，這不是在打臉嗎？

怎麽辦？

最簡單的辦法是直接露面，把如來下達取經指令的紅頭檔案讓大家好好學習學習，比如每人背誦並抄寫五百遍，再將唐僧、豬八戒訓誡一番。這樣做的好處是直截了當，缺點是太過直接，以後大家有事，事無巨細都要找觀音，把她推到西天取經的第一線，這是她不願意做的，也不符合其性格。

那麽，還有沒有一種辦法，既不直接露面又能達到訓誡效果呢？

觀音靈光一閃，腦洞大開，立即找到三個神仙界的閨蜜和哥們，臨時拚湊了一個四人神仙考評班子，要正兒八經地舉辦一場入學考試。

於是趕緊在唐僧師徒必經之地緊急布置考場，準備試題，確定評分標準。

為什麽考評小組正好四個人？是不是為了方便打撲克摜蛋或者打麻將？這個小說裡沒寫，咱不能亂說。可以肯定的是，這個數字是必須的。不能是三，也不能是五。天機不可泄露，這裡暫時保密。

黃均繪西遊記人物圖

現在總結一下這段故事：

西天取經是一場艱難的行走，因為艱苦，自然會引起師徒們的叫苦，但問題在於：一邊在叫苦，另一邊偏偏不讓叫苦，叫苦有叫苦的理由，不讓叫苦有不讓叫苦的苦衷。一邊以為發發牢騷就完了，另一邊卻堅持要舉辦一次入學考試；一邊蒙在鼓裡，另一邊卻打起小算盤。

這下可就有好戲看了，這就叫西天路上因叫苦引發的一場高考。

至於考試的具體形式如何？考題好不好？大家能否順利過關？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