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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發現歷史:楊渡的溫度感

從消失的凱達格蘭人,到帶著小提琴的革命家簡吉、在大時代的颶風中飄蕩的簡娥和湯德章,再到巨變下的1945年、“二二八”中沉默的母親林江邁、迷霧中的將軍李友邦……這一段段溫暖悲哀的歲月,鮮活而又荒謬。《一百年漂泊》之後,楊渡再度以文學的筆觸,以穿透史料的思考,以因關注深切而生的勇氣,為讀者繼續講述台灣故事。作為楊渡“台灣故事”系列的第二部,《在台灣發現歷史》(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以大歷史的悲憫回望過去,通過一個個被遺落的台灣故事,展現了一段段充滿著溫度的台灣史。

用一支溫熱的筆,

觸摸父祖的生命與記憶

在談到創作《在台灣發現歷史》的初衷時,楊渡曾坦言,“在‘過度喧囂的呐喊’中,台灣、台灣史、台灣文化、‘台灣意識’逐漸變成一種反抗的政治符號,一種缺乏溫度的、尖銳如劍的口號”,那種來自古老的情感與溫暖正在失落。當政者為了表示對威權的反抗,用“凱達格蘭大道”取代“介壽路”,卻對凱達格蘭人在北台灣的生命史漠不關心;台灣的反抗運動逐漸淡出研究者的視野,需要代代傳承的,流淌在父祖血脈中的生命故事無人問津;“二二八”隱藏在歷史的斷層中,討論去除了歷史的脈絡,亦忽略了最難得一見的人性的真實……

全書以《最後的凱達格蘭人》為開篇,用文學的筆觸,描述了這個消失族群的歷史。楊渡以散文的方式,一則一則,努力複原這個消失了的族群的歷史記憶,“寫作這一篇故事,是為了向這片土地上,台灣原來的主人致意。雖然他們已經永遠消失了,但生活在這土地上的我們,還是要存著深深的感念之心。”

楊渡說,歷史的核心是人,是人性,是人的命運,他所感受的台灣人台灣史,是有溫度的, 是父祖的生命與記憶。楊渡回歸到“人”的本位,記錄了那些被歷史“大詞”覆蓋下的個體命運,勾畫出隱藏在歷史大脈絡下隱秘的線條,撿拾在體制化的歷史敘事中遺落的台灣故事。誠如他在本書伊始所說,這是一部“有溫度感的台灣史”。

省思人性,

發掘歷史的生命內核

對於台灣史的寫作,楊渡認為“歷史的核心是人,是人性,是人的命運”。因此,“值得人去活、去堅持的,不變的人性”(趙剛語)是楊渡於《在台灣發現歷史》中表達的核心。書中那些“冷酷中有溫暖,殺伐中有人情,毀滅中有希望”的台灣人的傳奇故事,訴說著民族之間,人與人之間複雜而真實的歷史過程。

日據時期,農民組合中聞名的女鬥士簡娥,父親死於日本人之手,她同母異父的哥哥卻救了日本警察的孩子,而那個被救的孩子就是後來涉入台灣政治,在“二二八事件”中遭到槍決,示眾數日不得收屍的湯德章。簡娥與湯德章,兩個境遇與命運如此不同的人,卻都因不滿日本殖民政府的歧視而走向反抗的路線。這二人命運的交織,也正是日本殖民統治台灣時期,台灣人與日本人複雜關係的寫照。

迷霧中的將軍李友邦和他的妻子嚴秀峰(上圖) ;帶小提琴的革命家簡吉(上圖)

在楊渡看來,歷史並不是非黑即白的是非判斷,人性的複雜帶來了歷史的複雜,“那情感的糾葛,國仇家恨的交織,個人認同的彷徨,為理想犧牲之壯烈,其複雜的程度,遠遠超出了小說家的想象”。

進入親歷者的記憶深處,

復活“二二八事件”的歷史真相

“二二八事件”是台灣族群形成隔閡與對立的重要分界線。大多數對於“二二八”的討論仿若歷史敘述篩選後的簡明大綱,相關的真相就如迷霧一般難以觸及,人們也在恩怨與仇恨中漸行漸遠,而“二二八事件”真正的主角林江邁竟如同“戰亂大歷史扉頁中的一張薄紙”,被篩選和遺忘了。

楊渡說,“要解除‘二二八’的魔咒,最重要的就是要除去歷史的斷層,還原歷史真相”。因此,唯有將“二二八事件”置於歷史的大脈絡中,“深深凝視”台灣剛剛光複時1945年的社會面貌,才能深切地理解人心所經歷的巨大變遷,那由初期的充滿希望迅速轉為幻滅失望的歷程。

“二二八”發生的大背景,要從1895年台灣被迫割讓給日本談起。台灣人跟日本人的抗爭有120年,那時候日本人在台灣進行鎮壓,殺死了約二三十萬反抗者。隨之而來的,還有日本人的現代化管理手段,一步步深入台灣,這讓當時的台灣社會產生了與祖國大陸完全不同的根本性轉變,完成了初級的“資本主義化”。但抗戰勝利後來到的國民政府卻是一個相對落後的管理者,甚至是一群無法治、無現代國家管理能力的貪官汙吏;再加上戰後工業經濟的崩潰,當時的台灣社會已經飽含了巨大的不滿的能量。楊渡認為,發生於1947年的“二二八事件”,是延續台灣光複後所有社會矛盾的總和,由較落後的“半封建半殖民地官僚”,來接收並經營一個開始“現代化”的社會,是“二二八”發生的結構性根源。省籍,不是衝突的核心,貪官汙吏、官逼民反,才是問題的根源。

賣香煙的婦人林江邁意外地成為“二二八”的導火索,楊渡試圖從報告文學的角度,刻畫林江邁和她女兒的生命故事。為了能夠重現當年的歷史現場,他口述訪問的形式,採訪到了林江邁的女兒——林明珠,也還原了一個真實的現場“二二八”,那是一連串巧合造成的悲劇。值得一提的是,本該懷著被迫害的痛苦度過餘生的林江邁,竟然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陳誠的侍衛隊長,兩人生兒育女,恩恩愛愛地過了一輩子。這是當事人的釋恨與和解,楊渡以大歷史的悲憫回溯這段過往,用溫情與理解呈現了歷史本身感動人心的力量。

1945年,台灣光複,台灣唯一的一次充滿純真的夢想,美麗而混亂的青春

楊渡認為,重新看待“二二八”,不僅是傾聽受害人的心聲,也要傾聽大陸近代大歷史的悲劇與流離的心境,不僅要研究“二二八”的起源、過程、暴動現場、事後鎮壓等的真實,還要研究“二二八”之後,延續下去的革命反抗史與國共內戰,這樣,“二二八”才有一個完整而真實、長程而寬廣的史觀。這樣,台灣才可以真正地從“二二八”的陰影中走出來。

何為“本土”?

冷眼熱心剖析台灣病理核心

誠如張作錦所說,“生活在台灣島上的人被分化了,這是台灣當前最根本和危險的困難”,這同時也是台灣病理的核心問題,即所謂的“本土意識”。

“何為本土?”這是楊渡試圖剖析台灣病理的發問。楊渡認為,要了解台灣的命運,必須從從全球化的大歷史,移民人口大遷徙的過程中,尋找今天“台灣人”形成的歷史。

他把台灣移民史劃分成七大波段,這些大量的移民構成今天“台灣人”的主體,在“統獨”政治中不斷被挑動的“族群矛盾”“省籍衝突”,從移民群體的本質上來看,是兩波移民間的權力矛盾,也就是清朝時候的移民,跟國民政府時代移民者的矛盾。然而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民主化之後,已經不再有威權統治與權力壟斷的問題,“省籍衝突”“外來政權”等符號,都已經失去分析當前台灣社會的能力,這些政治口號,其實是一部分政客利用舊歷史矛盾進行的政治操縱。“如果一九四九年隨國民政府撤退移民來台的人,已經在台灣生下第四代兒孫,都不能稱為台灣人,那什麽叫‘台灣人’”?

楊渡認為,“本土其實就是這先住民和這七波移民的總合。所有的生活所留下的痕跡與記憶,都成為台灣的一部分”。這裡的本土是不可切割的,是如生命般延續發展,慢慢延伸生長、不斷創造的。忽視了“本土”的生命力,注定會淪為偏狹的“本土化”,正是這種偏狹的“本土化”造成了台灣人界限的區隔與分化。

楊渡在台灣尋找被遺落的歷史,在書中講述有情有義,有生命熱度的一個個台灣故事,正是他為彌合所謂的“本土意識”帶來的對抗與仇恨開出的參考處方。“和解”與“寬容”是楊渡全書的主調,“我們將因為包容,所以開創;因為開創,所以壯大;因為壯大,所以本土才有生命力”。那直接、坦誠、徹底的討論,非關注深切者不肯言也,這也正是楊渡此書尤為難能可貴的“溫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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