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盤《破冰行動》：離“劇王”一步之遙

文 | 符瓊尹

編輯 | 何潤萱

今夏最受期待的《破冰行動》，口碑逆轉得十分突然。

這部原本有“劇王”之相的劇集，在大結局播出後，口碑迎來了斷崖式下跌——豆瓣評分在大結局播出後的一天之內從8分落到了7.4分，點開微博也能看到許多接受不了結局的觀眾瘋狂吐槽——“這真的是結局嗎”“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這種“反噬”大約是因為這部劇的關注度一直很高。自愛奇藝關閉播放量後，《破冰行動》成為繼《延禧攻略》《都挺好》後第三部熱度值突破9000的劇集；據雲合數據顯示，自5月12日後，《破冰行動》的網播數據便始終是連續劇市場佔有率第一，最高值一度突破40%。在電視台渠道上，它也取得了單集最高收視率破2，同時段第1的好成績。

但上述好消息僅停留在這部劇播出的前半段，後期該劇爭議不斷擴大、直至大結局時，未能給自己打好圓場的《破冰行動》終於迎來了觀眾爆發出的不滿。李飛的“送人頭”，馬雯、趙嘉良的犧牲，蔡永強後期的“智商下線”，都是網友吐槽的重災區。

這實在是一個令人惋惜的故事。因為自《人民的名義》之後，市場上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口碑流量雙高的硬核主旋律作品了。在一路走高的熱度面前，是什麽讓《破冰行動》的評分突然下跌，讓其離“劇王”僅一步之遙？在《破冰行動》收官後，毒眸複盤了這部國劇播出以來的種種，試圖找出這個有些遺憾的答案。雖然《破冰行動》已結束，但它帶給我們的啟示還值得深挖。

準“劇王”的誕生

《破冰行動》播出之前，雲合數據的連續劇市場佔有率第一始終被豆瓣3.4分的《封神演義》佔據。楊戩和妲己相戀、九尾狐妖是男狐妖等劇情，讓這部劇的豆瓣熱評，充滿“這是瘋神演義嗎”“可以打零分嗎”“豆瓣能不能有負的評分？”這樣的評價。

而《破冰行動》的出現，似乎給萎靡不振的國劇市場打了一針強心劑。播出5日後，它便成為網絡劇市場佔有率第一的作品，豆瓣8.5的開分一度讓其成為第二季度評分最高的國產劇。自《都挺好》以32.06%的市場佔有率收官後，國產劇市場再無一部高口碑高播放量的劇，《破冰行動》自然成了諸多業內人及觀眾期待中的“劇王”。

在導演看來，“類型化”的拍攝方式是該劇脫穎而出的一大原因。“成為類型化作品的標杆”。是傅東育為《破冰行動》定下的目標。“什麽樣的類型，就對應什麽樣的表演風格、色彩基調、語言節奏、音樂方式、劇作結構、情節推進方法……我必須保證《破冰行動》的觀眾，點開就能感受到這是個很強的緝毒破案劇。”

《破冰行動》中大量的演員特寫鏡頭也是其“類型化”鏡頭語言的體現之一。“很多美劇會給大量這樣的特寫，因為劇集需要用特寫來強調人物內心的世界變化。”景別上不斷的變化也是該劇常出現的，“從一個大特寫直接變成一個大全景，或者大全景直接變成一個大特寫，他所產生的視覺衝擊力也是類型化所規定的。”

這樣的拍攝手法，也對演員的面部細節把控提出了較高的要求，而在導演看來，幾位“老戲骨”配角都完成的很好。據導演透露，為了達到導演對演員節奏的要求，馬雲波扮演者張晞臨在片場吃過不止一次速效救心丸，林耀東扮演者王勁松也曾在一場大戲後久久不能回過勁來。“特寫要求演員必須拿住節奏，穩住了演。剪輯時要把所有醞釀的不說話的前戲留足，留夠，別動不動台詞接台詞，那也不是類型片。”

在播出前期，高評分的《破冰行動》還吸引來了不少女性用戶。據藝恩數據顯示，雖然後期男性網絡用戶佔比已超60%，其女性網絡用戶在播出前期佔比高達49%，這改變了過去主旋律劇閱聽人多為男性的情況。如2017年爆款主旋律劇《人民的名義》，男性網絡用戶佔比高達80%。在警匪劇的範疇中對比，《破冰行動》也算得上女粉眾多，如《橙紅年代》《獵毒人》《法網行動》等近兩年播出的警匪劇，男性網絡用戶佔比也均在60%以上。

這部劇的操盤手之一，愛奇藝副總裁、自製劇開發中心總經理戴瑩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在她看來，女性觀眾對懸疑、犯罪題材的愛好一直都在。“從愛奇藝的用戶調研來看，《靈魂擺渡》《心理罪》這種男性向的劇，其實女性佔比都比男性多，《靈魂擺渡》女性佔比60%，《心理罪》女性是56%左右，說明了這個類型的題材女孩一樣非常喜歡。”

事實上，為了吸引女性用戶的注意，愛奇藝在前期的行銷上也有一些女性向的嘗試。“我們拍了很多花絮，去展現演員們私底下在片場的時候很多好玩的互動等等一系列的東西。同時，也有主打‘配角F4’（蔡永強、馬雲波、水伯、林勝武）四人在劇裡的高大形象，與私下接地氣、活潑的形象的反差，讓網民更有親切感。”

此外，真實案件也為這部劇提供了許多“編都編不出來”的故事。如劇中塔寨村會張貼橫幅“禁止頃倒製毒垃圾”便是真實案件中的細節。“我的第一敏感度就是這個案件太神奇了，整個村子都涉毒，偵查兩年半才得以突破，這個就是特別原生的，編故事都編不出來的素材。”戴瑩告訴毒眸。而導演傅東育的反應更直接：他第一次看完劇本後，渾身戰栗，毛骨悚然，乾脆飛到北京與製片人見了一面。

最終，《破冰行動》以先網後台（會員提前看三天）的方式在央視播出，這也是主旋律劇首次以平台劇的身份登上央視。為了照顧台網觀眾不同的收視習慣，《破冰行動》還推出了台網雙版本。傅東育表示，愛奇藝版本節奏更快，而央視版本對人物台詞的規範程度要求更高。

20集之後，為何開始衰敗？

儘管有著出色的開篇，但《破冰行動》沒能持續在高位。而毒眸注意到，這部劇的“衰敗”之相是從20集之後開始顯現的。

其實甫一開始，男女主李飛、陳珂的設定就讓觀眾感到不太滿意。在開篇便死去的陳珂前男友宋楊是李飛最好的朋友，但李飛和陳珂兩人的關係在隨後的一系列事件中有些道不明的曖昧，這讓網友們感覺不舒服。

傅東育告訴毒眸，他本意是想在兩人身上探究一些東西，如倫理、道德、情感的困境，但團隊裡許多年輕人反而表示兩人的關係比較複雜，建議刪改，這是他較為不解的地方——

“其實我非常想探究一種情感，你我是兄弟，當你因為我的原因而身故，我對你的愧疚轉化為對你女友的心疼和照顧，這樣的感情應該如何把握？這個度是非常有意思的。”

這或許也和劇本最初的設定有關。比如編劇陳育新則在媒體採訪中表示，最初的劇本中陳珂是李飛的女朋友。“根據愛奇藝的意見，兩個編劇又補充了一些戲，特別是感情戲。”而從接到新劇本時，離開機僅有20余天，出於多方面考慮，傅東育最終決定：“砍掉吧，把它降到最低。”陳育新還透露，馬雯是片場後期飛紙（指現場寫）出來的。 但不管是馬雯還是陳珂，觀眾們始終處於對這三人的感情線的模糊猜想中。

這些情節上的遊移不定顯然讓觀眾們不想買账，黃景瑜在一次線下活動中透露李飛陳珂沒有感情線後，該話題甚至一度升至微博熱搜第一。加之青年演員們在演技上的一些問題，使得這個問題被繼續放大。“陳珂戲份”“陳珂哭戲”“為什麽中槍的不是陳珂”等熱搜內容點進去，基本皆為網友的質疑。毒眸了解到，陳珂的飾演者李墨之為愛奇藝子公司果然娛樂的簽約藝人。

而在愛奇藝看來，劇本上的調整的主要目標是“希望降低門檻，能讓更多年輕人來看這個項目”。因此，他們的改動除了對女性角色及感情線的調整外，還包括對黃景瑜這一角色單線的強化。“黃景瑜仿佛就像我們每個觀眾一樣，帶著觀眾進入劇集中，帶著一個非全知視角去破這個案件。”

但這個美好的期待似乎並未成為現實。經典緝毒劇的三方勢力是正派、反派和臥底，在《破冰行動》的原劇本裡這三方的控場人物都是上一代，且演員們都是老戲骨，由黃景瑜飾演的李飛在這種設定下就顯得格外“無知”。

“緝毒警察的紀律和組織有強烈嚴密的規定性，且又讓男主一個小兵無法越級成為決策者，從整體結構來說，男主角色被加在三巨頭中摩擦，被規則限制，根本沒有推動性和決定性。”編劇掠水驚鴻折腳雁說。

而隨著故事進入後半段，逐漸收尾，這種弊端就暴露得更加明顯。26日李飛、李維民和趙嘉良之間飆戲的段落播出後，27日“李飛人設”還一度上了熱搜，成了廣大網友質疑的對象。在後半段，李飛不顧所有人反對堅持調查趙嘉良並差點致其暴露、強行約趙嘉良見面致其被抓個現行、從小路進入塔寨還要硬闖出去等行為都讓被稱為“無腦行為”。

“有一個主人公主視角、主人公情感豐富、塑造人物重與事件，都是有利於觀眾順著一條視角共情追下去的正確戲劇原理。但主人公是敗事型不是成事型，人物和關係塑造崩了不符合邏輯，讓觀眾不想共情只想打，這是方法能力的鍋，就好比馬丁指了條路編劇也可能是滾著去的”。掠水驚鴻折腳雁表示。

口碑崩塌的另一個原因可能還有正反派的著力不均問題。在《破冰行動》裡，無論是大毒梟林耀東的運籌帷幄、冷酷無情，還是小嘍囉林勝武的描寫，都顯得反派人物過於突出，使得主角們有點“燈下黑”——

蔡永強前期看起來是個心機頗為深沉的緝毒警，後期變得隻依賴李飛單槍匹馬。李維民作為掌控全局的正派大boss，在最後收網的一系列策略上也顯得智商不在線，如前期部署縝密，卻在塔寨製毒的時候一天派進去五組人馬，暴露警方布局等。

上述種種，使得《破冰行動》終於在結局時迎來了各種崩塌。直到大結局播出前，《破冰行動》豆瓣評分還是8分；而大結局播出之後，一天之內，評分就跌到了7.4分，截至毒眸發稿前已跌至7.1分。

一開始篤定要做“類型化的標杆”的主創團隊，在看到觀眾的反應之後，也很快給出了回應。導演傅東育便在大結局播出當天發了布微博頭條文章，對觀眾的質疑和邏輯上的bug做了幾點補充說明，如“李飛帶走名單單獨離開是一種冒險，他也未曾想到這個結局”“對於黑暗勢力的展現還是應該克制”，他還向觀眾做出了道歉：“如果思考得再縝密些，細節、台詞、行為再有機些，是否會規避大家的誤解。在這裡坦率並真誠地說聲抱歉。”

不過，即便離“劇王”僅“一步之遙”，業內對《破冰行動》仍然保持了寬容。毒眸嘗試著聯繫多位劇評人，他們都表態不願意對這部劇“下重手”，因為其雖然有缺憾，但在各個方面的表現也已經是國產劇的及格水準之上。劇評人孔鯉就告訴毒眸，前半段的劇本是他近兩年看過的國產劇裡劇作結構最完整的。而在大結局播出後，《破冰行動》也於6月1日在北京衛視、山東衛視、廣東衛視二輪播出，口碑仍在持續發酵中。

其實，觀眾們的心理恐怕也是一樣的：愛之深責之切，這樣有著“劇王”之相的一部硬核劇，本可以走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