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的遊戲》中國進化史

文 | 劉彥希

編輯 | 師燁東

已經走了九年的《權力的遊戲》，終於在昨天迎來了萬眾期待的最終季。

《權力的遊戲》

《權力的遊戲》（以下簡稱“權遊”）有多火？不僅屢次打破HBO收視記錄，還連續6年居於盜鏈下載榜榜首（TorrentFreak數據），號稱全球12億粉絲；爛番茄新鮮度每季保持在95%以上，豆瓣評分每季9分以上；歷年在艾美獎上橫掃全場，總共拿下47座獎杯。

在中國，這也是“權遊”幾年來第一次實現中美同步上線。數據顯示，截至毒眸（微信ID：youhaoxifilm）發稿，騰訊視頻上第八季第一集的播放量達到了6497.1萬，在豆瓣上，已經有22235人為最新一季評分，評分更是高達9.7分，這一數字接近豆瓣評分的滿分。

《權力的遊戲》第八季豆瓣評分高達9.7

“權遊”2011年在HBO上線後，借助著盜版渠道漂洋過海來到中國，並收獲了自己的第一批鐵粉；2014年末被騰訊視頻買下版權後，“權遊”在中國的影響力借助著視頻平台進一步擴大。

這九年，在正版與盜版的交鋒中，“權遊”在中國形成了獨特的粉絲生態圈：由字幕組、“權遊”原著粉和早期美劇愛好者組成的核心老粉，在早期靠盜版觀看，但又不滿於正版視頻在國內的延遲上線與刪減；騰訊視頻入局後，又帶來了大量下沉粉絲，而這二者一道，將“權遊”推向了當今在國內的全盛時期。

野生時代：草根粉絲托起初生的“權遊”

2005年，一部在北美收視平平的電視劇《越獄》傳到中國，緊湊的節奏與前所未見的內容使得其在中國掀起了一陣“越獄”熱，連四五線城市的大街上都有主演溫特沃斯·米勒的照片和卡片，2008年美特斯邦威還以500萬的價格邀請他做代言。

《越獄》當初在中國迅速走紅

《越獄》的走紅在國內掀起了一陣美劇熱潮。不少中國觀眾那時候才發現，原來美劇不止有《老友記》和《成長的煩惱》這類情景喜劇，還有懸疑、驚悚、科幻等各式各樣國產劇裡見不到的類型。《英雄》、《迷失》、《24小時》等都成為這一時期的流行佳劇，短短幾年時間，便迅速在國內積攢了一批美劇觀眾。

儘管在2010年，率先看到美劇市場潛力的搜狐視頻引進了《迷失》、《生活大爆炸》等一系列正版熱門美劇，但接下來的幾年裡，由於盜版網站上成片上線速度快且內容無刪減，大部分美劇仍然以字幕組志願加工的盜版狀態傳播在互聯網上。

2011年“權遊”上線時，前些年培養起來的美劇觀眾構成了“權遊”最初的粉絲。當時如人人、FIX、伊甸園等由美劇愛好者組成的志願者字幕組，也開始免費為“權遊”翻譯字幕，並在自己的網站上給出“權遊”的盜版鏈接。

美劇愛好者組建的字幕組是初期“權遊”得以在中國傳播的主要支柱，但以“權遊”無比龐大的世界觀和數以百計的複雜人物關係，對於沒有讀過原著的中國觀眾來說還是有點難以入戲。這時候，“權遊”原著《冰與火之歌》（以下簡稱“冰火”）的原著粉“衣櫃軍團”又站了出來，開始向普通觀眾普及“權遊”。

“衣櫃軍團”的LOGO

“衣櫃”二字取於“冰火”中的反派“異鬼”的諧音，這個松散的民間團體最初誕生於“冰與火之歌”貼吧，是“冰火”的活躍粉絲，熟知“冰火”世界觀以及“冰火”作者喬治·馬丁的各種著作。這波原著粉在“權遊”上線的頭兩年，就開始為新入坑的劇集觀眾擴充“權遊”世界的中文資料庫，讓他們很快找到了進入“權遊”宏大宇宙的方式。

這些中文資料庫中，最重要的便是2012年初“衣櫃軍團”幾個核心成員聯合其他粉絲在國內ACG百科社區“灰機wiki”上建立的“冰與火之歌中文維基”。當觀眾在每季上映初期因間隔一年而忘掉劇情細節，被“權遊”中海量的人名、地名、家族名以及錯綜複雜的劇情搞得暈頭轉向時，在“冰火維基”上一搜就能拾回遺忘的記憶；若對“權遊”中某個角色提到的某段歷史感到好奇，也能在上面找到“權遊”之外的其他“冰火”衍生作中的歷史，甚至是整個龐大“冰火”世界的編年史。“冰火維基”既滿足了普通觀眾的查閱需求，又提供了外圍觀眾向內圍粉絲轉變的通道，可以說是整個“權遊”IP不可或缺的深度基石。

除了提供可以查閱人物關係和內容的資料庫之外，提供新鮮谘詢和相關採訪的內容刊物也為“權遊”在國內的深耕助了一臂之力。“衣櫃軍團”成員baozhenyuawabi運營的“黑城堡”（前身“黑城堡微刊”）多年來一直為“權遊”搬運和整合相關信息，還組織了一部分線下粉絲運營。

“衣櫃軍團”成員baozhenyuawabi的新浪部落格

在字幕組和原著粉的共同推進下，“權遊”第一季在國內得以生根發芽。到了第二季，各草根字幕組之間的競爭開始變得激烈，只有質量和速度齊拚才能獲得高下載量。這時，來自原著粉絲“衣櫃軍團”的“衣櫃字幕組”突然從各大耳熟能詳的成熟美劇字幕組中脫穎而出。

跟其他字幕組不同的是，精通原著的衣櫃字幕組只為“權遊”翻譯。事實上，在“權遊”之前，“衣櫃軍團”就以民間愛好者的身份志願翻譯過包括“冰火”前傳漫畫和“冰火”世界地圖在內的一系列“冰火”周邊作品。無疑，對“冰火”龐大世界觀的熟知，給了衣櫃字幕組巨大的優勢，再加上特效高手的加入，以及“冰火”中文版譯者屈暢擔任顧問，劇中海量專有詞匯翻譯的準確性得以保證，衣櫃字幕組憑其專業性獲得了觀眾的認可。

“衣櫃軍團”漢化的“冰火”世界地圖

在字幕組和原著黨這些草根的協力之下，“權遊”終於在2014年6月第四季播出時，百度搜索指數第一次超過了前幾年國內最火熱的美劇《生活大爆炸》。但是2014年，也是盜版資源時代開始終結的轉折點。

隨著2010年左右騰訊視頻和愛奇藝的入局，國內視頻平台競爭白熱化，幾家平台陸續開始加大購買包括美劇在內的影視版權的力度，從那時開始，視頻平台在不斷在打擊盜版。2013年，包括優酷土豆、搜狐視頻和樂視網在內的各視頻平台和版權方聯合起來對盜版發起了維權，他們發布“中國網絡視頻反盜版聯合行動宣言”，將百度和快播告上法庭；第二年國家版權局等多部門聯合啟動打擊網絡盜版的“劍網”行動。

2014年，這些行動對打擊盜版起到了重要作用，9月，快播公司5名高管被移送北京市人民檢察院起訴，兩年後其中4名被判3年至3年6個月不等的有期徒刑；年底，觀眾心中的美劇火種人人影視被查封（2016年才整頓完畢重出江湖），另一大資源平台射手網也從此告別，其他耳熟能詳的字幕組如聖城家園、悠悠鳥影視、伊甸園影視等亦就此消失，在中國大張旗鼓了多年的盜版，也開始轉入地下。

“中國網絡視頻反盜版聯合行動宣言”

騰訊入局，“權遊”迎來全盛時期

2014同年，受到打擊的不光有盜版資源網站，還有當時佔據美劇優勢的搜狐視頻。

在2014年4月初的時候，搜狐平台以76部正版美劇成為美劇領頭羊，超過了排在第二位的優酷（58部）和僅有30部出頭的騰訊（36部）、愛奇藝和樂視（分別34部）。哪知4月底，廣電總局執行了“限外令”，多部熱播美劇下架整改，搜狐視頻首當其衝。

搜狐受挫之後，各視頻平台的美劇勢力重新洗牌。隨著整改結束海外劇通道逐漸放寬，對流媒體美劇第一寶座虎視眈眈的騰訊視頻開始覬覦美劇獨播權。2014年底，騰訊視頻跟HBO達成合作，拿下了包括《真探》、《兄弟連》等在內的約900部劇集，包括一些尚未播出的內容，“權遊”從此也以正版形式落入騰訊麾下。

騰訊視頻的收購大幅提高了“權遊”在中國的熱度和知名度，2015年第五季播出時，“權遊”百度指數最高達到了75648，是上一季最高點的三倍多。接下來的幾年，“權遊”正式晉升為百度搜索指數最高的美劇，也開始奠定中國美劇迷心目中的劇王地位。

騰訊視頻與HBO當成合作

“權遊”粉絲好不容易省去了搜索資源和下載的麻煩，有了正規的觀看渠道，但上線太晚又成為了阻撓劇迷觀看正版的重要因素。

2015年，“限外令”之後，廣電總局刊發《關於開展網上境外影視劇相關信息申報登記工作的通知》，新上線的海外劇需要拿到整季的全片並配好字幕才能送審，審核通過後才能上線，這也就意味著，包括“權遊”在內，眾多美劇都要延遲上線，邊拍邊播的美劇更是要等到拍完播完審核完才能進入國內觀眾視野，第一時間追劇成了奢望。

此背景下，“權遊”第五季在2015年4月12日就在北美開播，6月全季播放結束後又過了1個月，騰訊視頻才拿到許可證，7月底才上線，比美國晚了整整三個半月——等到正版上線時，很多等不及的網友早已看完完整盜版。

雖然仍會受到盜版困擾，但是騰訊視頻上的“權遊”也越來越熱，在騰訊視頻和在美國上線的時間差越來越短，直到昨天上線的第八季基本實現了兩地同步。從2015年引進起，“權遊”騰訊視頻上的累計播放量每年都在增長，從2015年第五季的2.48億，到2016年第六季的3.02億，並在2017年第七季翻倍升至6.57億。有“權遊”粉絲告訴毒眸，“雖然之前聽說“權遊”很火，但一直嫌麻煩沒有下載過，成為騰訊視頻會員後，圖方便就一口把幾季“權遊”看了，從此’淪陷’為粉絲，開始關注‘權遊’粉絲社區、冰火維基等。”

《權力的遊戲》前七季騰訊視頻累計播放量

（數據截至2019年4月16日，來源：雲合數據）

伴隨著互聯網紅利期逐漸增多的流媒體會員數和美劇越來越高的播放量，美劇在國內也開始下沉。在盜版時代，包括“權遊”在內的美劇觀眾多來自熟知英美文化和互聯網搜索的一二線城市觀眾，從2016年的2000萬出頭會員到2018年的8900萬會員，騰訊視頻憑其易得性和龐大的會員基數，為“權遊”拉來了不少過去沒有下載習慣、或者不太在意刪節的下沉觀眾。

儘管騰訊視頻掌握了正版渠道，但是受政策影響，大量R級內容的刪減又成為了劇迷心中的另一座大山，這對於盜版時代習慣了未刪減版“權遊”的核心老粉來說是難以接受的。

一些此前未受打擊的字幕組盜版仍然在老粉絲中間蔓延。這些以“0day”追劇（即美國播出後1天內完成譯製以實現同步追劇）為目標的字幕組，在灰色地帶繼續享有老粉的擁戴，這幾年來一直在騰訊視頻上線之前第一時間提供“熟肉”資源（即譯製好的資源）。實際上，在昨天“權遊”於騰訊視頻上首次同步上線之時，未刪減的盜版資源也一如既往第一時間在互聯網上流出。

互聯網上的盜版資源

在騰訊視頻為權遊帶來大量增量粉絲的同時，過去那些核心老粉也沒有閑著，他們這些年一直在“權遊”龐大信息庫中不斷深耕，同時還做起了一些粉絲運營工作。“衣櫃軍團”目前在新浪微博上已經有26萬粉絲，黑城堡公眾號也在每日持續更新“權遊”/“冰火”相關的各種信息，“冰與火之歌中文維基”如今已擴展到7200詞條，核心粉絲運營的線下活動更是沒有少辦。

“衣櫃軍團”在北京的線下活動

“權遊”IP在多年的運營之下，也終於在最後一季的時候迎來了屬於它的全盛時期，最終季上線第一天百度指數高達229014，是上一季最高點的三倍左右。在它即將畫上句點的時候，這部當今第一美劇在中國的種種經歷，也折射了近十年來盜版和正版交錯之中，美劇在華跌宕起伏的歷史。

如今隨著優愛騰等視頻平台的成熟，各類影視內容的正版渠道越來越多，國內打擊盜版的力度也越來越大。伴隨這“權遊” 終結和國內市場的逐漸規範，未來在國內或許很難再看到正版和盜版共同把一部美劇推廣到如此盛況的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