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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泉純:鄉村不是藝術家詩意的試驗田

2018年,對於中國公共藝術發展來說無疑是爆發之年,雅昌藝術網關注及報導的大型公共藝術活動,全年加起來有近20場之多。這些活動遍布二三線城市,尤其是鄉村城鎮,成為公共藝術的重要實踐場所,藝術振興鄉村不是一個新鮮的話題,但如此大規模的藝術實踐對於鄉村究竟意味著什麽?

在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系公共藝術工作室主任胡泉純看來:“鄉村不是藝術家詩意的試驗田,鄉村很脆弱,少量的資本和非理性的發展,肆意妄為的藝術介入輕易就可以讓鄉村面目全非。”

胡泉純是較早去到鄉村進行藝術實踐的那批人,早在2008年,他的工作室就已開始介入到鄉村中,在藝術介入的過程中,他也一直在反思和調整創作思路,希望能找到符合中國鄉村各自特點的創作方法。胡泉純表示,要做到這一點首先需要規避現當代藝術史那些所謂的經典案例和模式轉而從當下中國鄉村實際出發。再者,從藝術家個體而言,在鄉村需要避免陷入一種自說自話的狀態,作品需要注重與環境對話,與人交流,尤其是與非特定藝術閱聽人的交流。

在他看來,藝術介入鄉村,最恰當的方式是“在這個村裡駐扎下來,接受鄉村場域的‘洗禮’之後,把自己的思想行為,包括生活習慣,要帶‘代入’鄉村,然後再通過場地信息全盤的梳理,才有可能找到創作的切入點。”

但這樣做仍舊不保險,還需要排除自身所謂已有的“經驗”,因為,不同的鄉村所面臨的情況是不一樣的,不能一招鮮吃遍天。

2018年4月,胡泉純帶領團隊在洛陽甘泉村進行藝術實踐,這次活動讓他遇到了巨大的挑戰,因為之前的經驗失效了。這次課題所面臨的是一個有千年歷史且完全空心和塵封了的古村落:“2018年4月份,我們來到甘泉村,實地考察之後發現,這裡的村落形製和民居建築非常有特點且保存得相對完整。更為重要的是,委託方采取的是:一切未動,藝術先行的開發策略。也就是說藝術家是第一批入駐的團隊。這就有別於常規的規劃建築先行的方式。似乎藝術家和藝術作品具備極大的能動性來決定這個村子的未來面貌。相信這也是很多創作團隊夢寐以求的創作狀態。”

但實際情況並不是這樣,因為在鄉村,藝術家首先要“控制自己”,沒有絕對的自由,村落的歷史文脈和現狀就是一種限制,脫離這個限制,所有的策略都是值得懷疑的。脫離這個限制,鄉村很容易就面目全非。這時,最需要的是冷靜思考,調整慣常的思維方式,以更為開放的姿態重新思考藝術在鄉村的多樣可能性。課題最終成果沒有固定在幾件藝術作品上,而是將重點鎖定在確立一種貫穿未來規劃、設計、運營的方方面面的“藝術思維”。

相較於眾多公共藝術節和展覽,胡泉純的實踐,為我們呈現了藝術介入鄉村的另外一種思路,那就是由藝術院校主導的帶有研究性、學術性藝術實踐,相比之下他們更加的嚴謹和貼近問題,這種實際的有效性和可能性未來會怎樣,值得我們期待。

雅昌藝術網:2018年,中國的公共藝術和藝術鄉建呈爆發式的發展,您對於這種現象是如何看待的?

胡泉純:目前最大的問題是沒有評判機制,大家都在鄉村進行藝術實踐,看上去非常的興盛、繁榮,但究竟做的怎麽樣?這些活動或者項目的意義和價值如何評判?在缺乏評判機制的情況下,這樣的活動會很好做,因為怎麽做都有道理,但現實中,這些作品究竟對村民意味著什麽,對於所在的場域是建設還是破壞,在藝術層面作品的價值在哪裡?突破性在哪裡?與國內、國外同類作品的不同在哪裡?

雅昌藝術網:在您看來建立評判標注是目前最需要的?

胡泉純:如果能夠有專家出來組織成一個評判的團體會相對好點,目前的情況是熱度很高,而這時候也正是需要冷靜思考的時候,但反過來講,等真正冷靜思考的時候,很多已經成為既定事實,這時候再來批判和反思,就已經晚了。

雅昌藝術網:您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進行鄉村實踐的?

胡泉純:2008年我們開始在鄉村進行藝術實踐,過程中也一直在反思和調整創作思路,希望能找到符合中國鄉村各自特點的創作方法。要做到這一點首先需要規避現當代藝術史那些所謂的經典案例和模式轉而從當下中國鄉村實際出發。再者,從藝術家個體而言,在鄉村需要避免陷入一種自說自話的狀態,作品需要注重與環境對話,與人交流,尤其是與非特定藝術閱聽人的交流。

藝術介入鄉村,最恰當的方式是在這個村裡駐扎下來,接受鄉村場域的“洗禮”之後,把自己的思想行為,包括生活習慣要帶“代入”鄉村,然後再通過場地信息全盤的梳理,才有可能找到創作的切入點。但這樣做仍舊不保險,還需要排除自身所謂已有的“經驗”,因為,不同的鄉村所面臨的情況是不一樣的,不能一招鮮吃遍天。

雅昌藝術網:在您看來,鄉村實踐中最重要的是什麽?

胡泉純:在實踐過程中,自我控制很重要,我們在做的時候,會看這個項目是否具有研究性,如果一看就知道怎麽做,不管是對工作室還是課題研究來說,就失去了價值。

比如,2018年4月,我們帶領團隊在洛陽甘泉村進行藝術實踐,這次活動我們遇到了巨大的挑戰,因為之前的經驗失效了。這次課題所面臨的是一個有千年歷史且完全空心和塵封了的古村落:我們來到甘泉村,實地考察之後發現,這裡的村落形製和民居建築非常有特點且保存得相對完整。更為重要的是,委託方采取的是:一切未動,藝術先行的開發策略。也就是說藝術家是第一批入駐的團隊。這就有別於常規的規劃建築先行的方式。似乎藝術家和藝術作品具備極大的能動性來決定這個村子的未來面貌。相信這也是很多創作團隊夢寐以求的創作狀態。

但實際情況並不是這樣,因為在鄉村,藝術家首先要“控制自己”,沒有絕對的自由,村落的歷史文脈和現狀就是一種限制,脫離這個限制,所有的策略都是值得懷疑的。脫離這個限制,鄉村很容易就面目全非。這時,最需要的是冷靜思考,調整慣常的思維方式,以更為開放的姿態重新思考藝術在鄉村的多樣可能性。課題最終成果沒有固定在幾件藝術作品上,而是將重點鎖定在確立一種貫穿未來規劃、設計、運營的方方面面的“藝術思維”。

從洛陽回來我很沮喪,沮喪在哪裡?現在公共藝術確實很熱,大家很關注政府的資金和政策支持,但是我覺得真的好難,第一不能重複以前和別人;第二你不能重複你自己。我們花30天的時間,夜以繼日的在這裡創作,最終盤點收獲的時候,其實能夠拿得出來的可能就兩三件作品,雖然也有一些想法看起來具有突破性和價值,但沒有實現的東西是很難評估的。每次我們都要面臨從零到一的突破,在村裡面生活一個月,如果沒有這個過程,做這件事就會很無聊也很累。鄉村不是藝術家詩意的試驗田。

雅昌藝術網:在鄉村進行藝術創作,最難的地方在哪裡呢?

胡泉純:一個廢棄的村落,被什麽激活?藝術先動,看上去是一個很大的優勢,我個人覺得這是一個巨大的陷阱。首先是空間不明確,因為不知道未來會怎麽規劃,以前的方法是根據場地的實際情況,有針對性的提出藝術策略,一切都不明確的時候怎麽提藝術策略?在這裡創作的目的是什麽?村子已經有一千多年的歷史,它的傳統風貌也很獨特,沒有村民,藝術作品為誰而做?今後來旅遊的又是哪些人群?藝術作品如何和村子發生關係?作品放在這裡為什麽可以成立?必須要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若果這些問題沒有解決,作品的有效性就沒有辦法評估,這些問題不僅僅是我們在甘泉村遇到的問題,也是中國眾多鄉村藝術實踐面臨的問題。

雅昌藝術網:您是如何解決這些問題的?

胡泉純:我的突破口就是否定藝術,藝術在這裡不成立,沒有單獨存在的價值和意義,除非以另外一種姿態存在,就是融入景觀,順勢而為,這裡並不是說做成一個景觀。更具體的說,在鄉村不存在獨立的藝術,它的方方面面都應該融入藝術意識, 這也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公共空間領域中設計師與藝術家的工作界限在哪裡?我們說藝術並不直接解決問題,公共藝術作為當地藝術的一種藝術類型,除了必備的公共性內核之外是否可以觸及到功能性這一議題,這是一個問題。如果說還有一種可能性的話,就是景觀設計與場域藝術創作界限的模糊性,構成了我們這次創作的全部要義,再往前走一步,有可能是設計,如果退一步是純藝術。

這次創作給我們的啟示是,藝術先行的意義並不在於要在甘泉中預先創作出幾件所謂的藝術作品,而在於確立一種姿態,形成一種意識,將創新融入到未來保護開發建設的方方面面,這樣的村落,有沒有創造的可能性,取決於用什麽樣的姿態看待他。

雅昌藝術網:您在大同雕塑雙年展公共藝術板塊中提到的“直面現場”就是上面講到的嗎? 在演講環節您提到的公共藝術介入棚戶區改造的案例也非常的有意思。

胡泉純:那個創作是常德沅水右岸江南臨江棚戶區改造項目,在拆遷區中創作之前還麽有遇到過,就非常感興趣,但到現場之後就懵了,以往的經驗在這裡很難生效。但反過來,正是因為沒有經驗可以借鑒,這件事情才會有意思。

我們采取突破的方式是將自己所接受過的信息全部拋掉,每天走街串巷在現場中感受,體驗人、環境的變遷,就像是荒野求生一樣,將自己放逐到一個荒島,在極限環境下創作,反而激發了創造力,只有從這樣的角度出發,生發出來的作品才可以成為公共藝術,也就是創作當中特別重要的方面,作品的觀念和思想根源是如何來的。

雅昌藝術網:與您在甘泉村創作的思路是一樣的?

胡泉純:公共藝術創作,比較難的地方在於作品要與公眾交流和溝通,但這並不意味著創作要庸俗,這也是最考驗藝術家的地方,專業層面上,大家能夠接受同時還具有突破性,在社會效應上,普通閱聽人也能夠接受,這才是公共藝術研究的內核。

我們經常談創造性,創造性究竟從何而來?尤其是公共藝術創作要有根源,我們的課題反覆研究的也是如此,個人的興趣、個性、對藝術史的指向等等,每次都是從零開始,創作的過程是最有意思的。

雅昌藝術網:您如何看待2019年公共藝術的發展?

胡泉純:從目前國內政治、經濟、文化形勢來看,2019年依然是各種現象都有,有意思的地方也在這裡。其實很多時候,不見得展覽或者作品具有學術性就正當正義了。

雅昌藝術網:目前的藝術鄉建,常常面臨的一個問題是有藝術沒有產業,藝術與產業的關係您是如何看待的?藝術家要去考慮產業的事情嗎?

胡泉純:我們設想這樣的場景,一座平凡的村落,有歷史但不適合當代人們的生活,需要對基礎設施進行更新,第一批進去的是規劃師和設計師,他們將村子打造的可以重新住人,但人們為什麽要來這裡居住,或許是因為有優美的風景,好吃的餐飲以及傳統文化,但這部分內容很多時候由旅遊公司開發,這樣還不行,全國到處都是,同質化嚴重,這時候藝術介入進來,引起轟動效應,然後在吸引人群,產生一個更大的IP,這是一種理想的狀態。

雅昌藝術網:也就是說藝術是一個引爆的點?

胡泉純:比如人們喜歡談明斯特雕塑展,其實明斯特雕塑展的背景是有城市基礎,藝術切入進來之後成為引爆它的一個點。為什麽其他城市不可以複製呢?不同的策展人、定位,能量和效益是不一樣的。中國的鄉村那麽多,是不是都可以像越後妻有一樣呢?今天,我們看到的是越後妻有成功的一面,但它的背後是有一套系統的,它的成功不是一兩年產生的,也不是一兩個事件和一些作品成功的。這也是為什麽越後妻有這麽有名,而不能遍地舉辦的原因。

就像我每次課題都會帶十幾個人去到鄉村,分散開之後就見不到人,這樣能產生多大的效應?壁畫系他們做一個項目,可以覆蓋一個村子,而我們頂多是幾個點,當然做一些事件性的作品也可以達到效果,但我們走之後事件就消失了,所以說手段不一樣產生的效應就會不一樣。

材料:廢棄燒水壺,草本植物

作者:曹磊、徐航偉(五工作室)& 喻偉(雨補魯村民)

雅昌藝術網:您講到每次課題都是帶著學生們完成的,能否談談央美公共藝術工作室,您對於這個專業的規劃是怎樣的?

胡泉純:我們的教學也是在這幾年中逐漸梳理出來的,主要反映在兩個方面:技能與思想。在這裡面思想是放在第一位的,由於是雕塑系下設的一個工作室,更多的是通過造型、材料的手段創作公共藝術。在基礎教學上,分為泥塑基礎和材料基礎,材料裡面又分了石雕、木雕、陶瓷、金屬、鑄造、3D等等,到了三年級之後,又會分為寫實方向,材料與觀念方向,公共藝術方向和中國傳統造型方向。

公共藝術方向的教學更多地強調抽象思考,打個比方,能夠考上美院的繪畫肯定是沒問題的,進入雕塑系的,經過訓練泥塑也是沒有問題的,但當給你一張紙,以此為材料捏一個東西,很多學生就會懵掉,這個時候要運用的就是抽象思維,為什麽強調這個,因為公共藝術創作很多時候面對的是一個三維空間,在三維空間中創作,無時無刻都在考體驗藝術家的創造性,創造性從何來?就是基礎技能和抽象思維的結合。

雅昌藝術網:學生們大概在幾年級可以進行鄉村創作?

胡泉純:選擇工作室方向之後,就會帶他們進行鄉村實踐,這種轉換是非常劇烈的,在這過程中也可以看到很多教育中存在的問題,比如有些學生轉換的很快,有些就不行,為什麽?很多時候他們被寫實訓練給束縛住了,此外,在實踐創作過程中,對於學生的知識面也是很大的考驗,同時也能反映出一個學生的潛能。

雅昌藝術網:還是這種言傳身教的教育更具有有效性。

胡泉純:這是真的,工作室中如何虛擬,都是沒有根的,很多時候面臨的問題是,一個同學提交了一份方案,我說這個方案不行,他會反駁哪裡不行,而這種對話大部分難以深入,現場教學將方案落到實處,好不好一目了然,所以我常說,所有的方案和想法一定要做出來才是可以的,只有在做和討論的過程才會產生所謂的思想和創造性。

雅昌藝術網:公共藝術工作室目前的規模是怎樣的?

胡泉純:每屆大概6個學生(大學生)。

雅昌藝術網:精英教育,也挺好的。

胡泉純:壓力也是很大的,比如有三個學生不到,缺勤率就是50%,哈哈。

雅昌藝術網:公共藝術工作室還設置了一個公共藝術獎,這是一個怎樣的獎項?

胡泉純:這是一個我們與Big House當代藝術中心合作成立的獎項,從事共公共藝術創作,對於學生來說,首先面臨的問題就是資金,這個獎項的設立就是鼓勵同學們將自己的方案和想法做出來,獎項針對的不僅僅是公共藝術工作室,是面對整個雕塑系的。

公共藝術面臨的情況有點複雜,之前都覺得公共藝術與雕塑不是一個體系,我不這麽看,只是大家的創作任務不一樣,作品本身的學術要求是一樣的,考驗的都是創造性。這幾年這種局面在改變,大家開始在一個平台上進行展示和評獎,其實說起來公共藝術的創作是非常難的,比如作品的尺度一般都是幾十米或者幾百平方米,這種作品在工作室很難完成的,在現場落地的時候,還要與工人交流,對於一個學生來說,考驗是非常大的。

雅昌藝術網:有沒有考慮過,像曾竹韶雕塑獎學金一樣將這個獎項變成一個全國性的獎項和展示平台?

胡泉純:很難,如果能實現的是就更好了,目前還是一種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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