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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首次公海休漁,我們還能吃到大魷魚嗎?

本刊記者/霍思伊

近日,中國邁出公海自主休漁第一步。國家農業農村部宣布,自7月1日起,中國首次在公海實行為期三個月的休漁。具體為,在西南大西洋的32°S-44°S、48°W-60°W之間實行7~9月的休漁期,9~11月間則在東太平洋的5N-5°S、110°W-95°W之間休漁。

魷魚的生長環境對水質,溫度和食物要求很高,很難養殖,只能野生捕撈。魷魚產地分布於南北緯40°之間的熱帶和溫帶海域,中國的南海北部也有近海魷魚漁場。在中國全部海洋魷魚捕撈總量中,近海產量約佔40%,公海為60%,且中國的自捕魷魚全部運回內銷。

此次實施休漁的兩個海域,是中國遠洋漁業最主要的魷魚漁場。其中,西南大西洋公海毗鄰阿根廷,其主要產物阿根廷魷魚目前在國內市場上一噸可達2 .5萬~3萬元,是價格最高的一種公海魷魚。僅在這片公海海域,中國就有接近200艘的魷釣船。東太平洋公海毗鄰厄瓜多和秘魯等國,盛產美洲大赤魷。

早在6月初,公海休漁的文件就已正式下發各省,仍在休漁區域的魷釣船開始陸續撤離。目前,所有作業漁船已全部撤出西南大西洋休漁區。農業農村部漁業漁政管理局一級巡視員劉新中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撤離的漁船中約90%轉場至東南太平洋、北太平洋等公海海域繼續作業,10%回國進行船舶修整。

未來休漁期可能延長

“7月份至9月份對該海域實施休漁,對保護魷魚產卵群體、恢復資源補充量能起到積極作用。”農業農村部漁業漁政管理局局長張顯良說。

上海海洋大學海洋科學學院院長、中國遠洋漁業協會魷釣技術組組長陳新軍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在西南大西洋公海,7~9月,阿根廷的主捕群體剛剛結束產卵,休漁水域是其主要產卵區和生活區,魷魚的生產極其迅速,在休漁期的三個月內,可以保護幼魚不被捕撈,也就是“抓大放小”。

他解釋說,近年來,中國企業在西南大西洋公海的魷魚捕撈面臨兩個威脅:一是幼魚被大量捕撈使後期的捕撈乏力;二是氣候變化帶來的漁場空間遷移,使公海的漁業資源進一步減少。

在全球氣候變暖的影響下,南極冰的融化加速,海冰面積已經降到了歷史最低點,冷海水進入大洋,使底層水溫偏低,一方面可能使魷魚幼體的死亡率增加、生長緩慢;另一方面,漁場形成於冷暖洋流交匯處,冰層融化使交匯的位置出現偏移,傳統漁場內的資源出現驟降。在西南大西洋海域,魷魚的主要漁場有三個: 公海、阿根廷200海裡線內的專屬經濟區,及阿根廷以東洋面483公里處的馬爾維納斯群島(簡稱“馬島”)。從近年來的資源空間分布看,公海的產量在下降,但阿根廷線內的產量在增加,馬島的產量也非常高。

近年來公海漁業資源的年度間波動非常大,這加劇了捕撈企業的經營風險。舟山市海洋與漁業局遠洋漁業處處長張鴻賓介紹說,2019年,西南大西洋的公海產量極低,單船均產只有50噸,很多小型企業因此破產。而2017年的單船均產又恢復到2000噸/艘。此前,在2007年的歷史最高峰,單船均產可以達到3181噸/艘。

“人類無法扭轉氣候變化,我們唯一能改變的就是減少人類對資源的破壞。”陳新軍說。他還解釋說,魷魚和其他魚類不同,是一年生,產卵後即死去,但產卵量極大,且有很多群體,基本上實現全年性產卵,因此資源變動很大,衰退快,恢復也快。“就像田地裡的野草一樣,它本身的恢復能力是非常快的。”

在公海的中國魷釣船主要有兩類,絕大多數是專業的魷釣船,只能捕撈魷魚,作業工具是尼龍釣線,多來自浙江、山東等地。另一種是拖網漁船,採用大型拖網作業,既可以捕撈魷魚,也可以捕撈鯡魚、鯵魚等中上層魚類。一共有30艘左右,全部來自山東。

在舟山國家遠洋漁業基地副總指揮陳斌看來,對魷魚漁業資源破壞最大的是拖網漁船,一網下去,大魚小魚都打,幼魚未長大就被捕撈,而且由於個頭小,只能低價出售,既無商業價值,還會破壞海底的生態環境。與之相對,魷釣船特質的魚鉤對魚的規格有限制,小魚無法上鉤。

早在2017年,農業農村部就要求重點改造底拖網等對海洋資源破壞比較嚴重的漁船,嚴禁審批製造新船。實際上,國內企業採用的大型遠洋拖網漁船過去相當一部分是購買的國外二手船,基本上是處於國外淘汰邊緣的船型。陳斌指出,此次政策頒布,旨在加速對拖網漁船的淘汰速度,倒逼企業對船具進行更新換代。

本次休漁對拖網漁船的影響也更大,因為它們是全年作業。而魷釣船在西南大西洋的作業時間原本就只是上半年,一般2~5月是高峰,漁汛最多持續到7月中旬。

就魷釣船而言,9~11月在東太平洋的休漁對其影響更大。休漁期正好和漁汛期重疊,按往年估算,休漁期三個月內的產量約佔全年的三分之一,帶來的損失每艘船至少有幾百萬元。

中國遠洋漁業協會會長黃寶善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雖然休漁會對企業帶來暫時性的影響,但絕大多數企業都對此非常支持。休漁的好處已在多個海域得到印證。在阿根廷專屬經濟區海域內,大洋世家的9艘魷釣船已獲阿政府授權,可在線內捕撈。大洋世家總工程師王曉晴發現,按阿根廷的漁業管理辦法,在每年9月1日至次年1月的上中旬休漁,休漁後捕撈,不僅魷魚的體格變大,產量也增加了,單產的效益更好。

參與科學論證休漁期和範圍的陳新軍表示,未來公海休漁將常態化,並且會依據每次休漁的效果進行動態調整。如果這次休漁效果未達預期,也有可能會將休漁期延長到4~6個月,也可能進一步擴大休漁範圍。

中國率先做出了行動

“我們休,人家不休。”當王曉晴首次把休漁新政通知下去後,一些船長這樣對他說。

公海資源開發利用必然會面臨“公地悲劇”的矛盾,這也是一些企業的顧慮。雖然他們都承認休漁期內對幼魚的養護有助於資源的可持續利用,但在西南大西洋公海海域內,除了中國船隻以外,韓國、西班牙等國家和我國台灣地區的100多艘漁船也在捕撈。中國選擇自主休漁後,這些國家和地區的漁船仍在作業,繼續對資源造成破壞。

數據顯示,從2009年起,中國遠洋魷魚產量連續9年居世界第一。劉新中指出,中國已成為位居全球前列的公海魷魚生產國、消費國,魷魚也是中國遠洋漁業單一品種產量最大的捕撈對象。可以說,公海魷魚資源養護首先是來自中國自身的需求,對中國魷魚產業的可持續發展至關重要。“和我們的相關性最大,”他這樣評價,“中國應該承擔起這方面的責任。”

更重要的是,西南大西洋是世界範圍內少數幾個缺乏區域性漁業管理組織的公海海域。中國作為最大的利益相關方,需要考慮到在地區缺乏管理的情況下,如何通過自主實施一些管理政策來維持資源的可持續利用。而在第二個休漁海域東南太平洋內,雖然有南太平洋漁業管理組織,但尚未采取嚴格和完善的魷魚養護管理措施。

西南大西洋的問題要更加複雜。

中國一直希望促成該海域成立區域性漁業組織。根據《聯合國海洋法公約》,成立區域組織後,就可通過對捕撈設限,以維持魚類資源的可捕撈量,並要求區域內的捕撈國對資源進行共同養護。但因有關海域涉及敏感問題,多邊機制遲遲建立不起來。

劉新中強調,在公海實行自主休漁,中國已經率先做出了一個姿態,承擔起了相應的責任。現在,資源可持續利用已經在世界內成為共識,在漁業資源養護方面,未來各國一定會更加積極。

另一方面,公海休漁常態化,進一步限制了國內遠洋漁船的作業時間和範圍。

此前,農業農村部已頒布政策“控制總量”。據2017年發布的規劃,至2020年,中國遠洋漁船總數穩定在3000艘以內,遠洋漁業企業數量在2016年基礎上保持“零增長”。

政策的嚴苛,疊加漁業資源的劇烈波動,遠洋漁業從業者被迫更直接地面對一個問題:如果不能再靠天吃飯,出路在哪兒?

陳新軍指出,在捕撈乏力的背景下,可以通過延長產業鏈,增加產品的附加值來提高企業效益。而且,產量高的年份時,可以通過加工來儲存部分資源,在產量低時釋放。

但中國遠洋漁業的產業鏈條還比較短,捕撈、加工之間相互隔離,缺少可以實現全產業鏈的大型龍頭企業。陳新軍觀察到,已經有一些大型國企和民企在向這個方向逐漸轉型,但對民企佔比超九成以上的遠洋漁業而言,更多中小型民企則面臨轉型困境。

浙江省農業農村廳漁業漁政處督查專員胡建華就認為,國家在遠洋漁業管理上越來越嚴苛的政策,會倒逼整個行業進行洗牌,不斷違規的小企業會破產,或被大企業兼並。“在舟山,已經可以部分看到這樣的趨勢,但要動根本的話,還是需要政府下定決心,推出力度更大的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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