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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沉戰爭打響,失意的電腦城能否有最後的逆襲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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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 | 周伊雪

編輯 | 文姝琪

電腦城似乎已經成了被人遺忘的名詞。

今年6月,有21年經營歷史的百腦匯北京旗艦店正式停業。這個曾經坐落於朝外的地標建築總面積2.2萬平方米,曾有商戶400余家,也是北京人購買電子產品的大本營之一。

在中關村多家電腦賣場轉型之後,百腦匯也沒有躲過失意的結局。

不過,一個新的現象是,互聯網公司正在悄悄進入二三線城市的電腦城。

京東在2018年雙十一開出了10家電腦數位專賣店,之後持續擴張。截至目前,官方數據稱該業態已經在全國開出139家門市,其中開在電腦城的有110家。

嘗到甜頭後,京東宣布今年內計劃在低線城市電腦城開出200家電腦數位店。而小米、華為、OV等手機廠商也早已在各地電腦城搶佔優勢位置。

互聯網公司的進駐,能讓沉寂已久的電腦城重新煥發活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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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青已經想不起來上次去逛電腦城是什麽時候了。

王青今年23歲,在石家莊市開計程車,平時熱衷研究各類時興的電子產品。“現在買手機、電視都在網上買,或者去商場。”他說,周圍已經很少有朋友願意去電腦城了。

對年輕一代來說,電腦城的吸引力確實在下降。畢竟,現在有太多渠道能夠滿足他們對電子產品的需求。如果圖方便省時,京東、天貓、蘇寧等網絡平台能夠提供便捷的購物體驗,如果想看時下最新潮的電子產品,那麽去大型商場逛品牌店也是不錯選擇——這往往意味著舒適的購物環境和品質保障。

同多數年輕人一樣,王青對電腦城的印象是:“個體經營,沒品質保障,很亂”

但時間撥回到二十年前,電腦城還是城市裡潮人聚集的場所。

20世紀90年代,隨著IT行業的繁榮,電腦城這種零售業態開始在國內大大小小的城市興起。

據商業地產運營商睿意德的租賃服務總經理杜斌回憶,一直到07年以前,電腦城還是非常搶手的項目,“賽博和百腦匯是最火的,面積大些的商業地產都想要。”當時,每個城市的繁華地段都會有幾個電腦城,租金也幾乎是各類商鋪中最高的。

但電子商務崛起之後,電腦城開始逐漸衰落。而電子產品更新換代引發的渠道變化,以購物中心為代表的新型商業地產業態興起,則令電腦城的處境更加雪上加霜。

事實上,電腦城在衰落已經不是新話題。

早在2009年,在電腦城扎堆的中關村,就已經不再鼓勵電子賣場、餐飲等業態在該區域發展。海澱區政府稱此舉是要“逐步調整傳統商貿業規模,為高端產業發展騰出空間。”到2015年,政府再次明確,中關村地區要在3到5年內完成轉型,徹底告別電子賣場。

次年,中關村e世界電子城、海龍電子城相繼停業轉型。在電腦城做生意的商戶迎來了十年來最大的清退潮。

整體來看,電腦城的生存空間愈發逼仄。但另一方面,隨著近兩年互聯網公司紛紛開始在下沉市場尋求突破,位於低線城市繁華商業區的電腦城進入它們的視野。

2

楊寧正是在那次清退中,從北京鼎好大廈回到了河北,在石家莊的太和電子城二層租了櫃台。

太和電子城97年開業,是石家莊面積最大、客流最多的一家電腦城。與太和相距不過四百米的位置,還有頤高數位城、華強電子通訊城兩家電腦城。它們所在的位置是石家莊市最繁華的新華商貿中心。

回河北三年,楊寧意識到,電腦城的衰落已經從一二線城市傳導至三四線城市。

在石家莊市新華商貿中心,太和、頤高和華強三家電子城比鄰而立,周一中午客流稀少。

在太和電子城,令人有種在不同年代間穿梭的錯覺。

一層,特別是入口的黃金位置,已經被小米、華為、OPPO、VIVO這類風頭正勁的大品牌廠商所佔據,與一二線城市沒有差別。但再向上走,絕大多數都是三五平米的個體經營櫃台,最常見的商品是各類監控攝影頭、對講機,除此之外,還能看到固定電話、半導體收音機這類在一線城市早已蹤跡難尋的商品。

楊寧的店鋪在太和電子城二層,佔地約六平米左右,擺滿各種耳機、小音箱、玩具甚至書包。

他的名片黑底白字,背面印著HONG KONG HI-FASHIAN BRAND(香港潮牌)。與別的櫃台主要經營幾種有限品類不同,楊寧店鋪中的商品簡直可以稱得上琳琅滿目。

“隻做一種品類是活不下去的,當下哪類產品需求多,哪類流行,我們就做哪個。”楊寧說,“雨傘、台燈、水杯、防曬衣什麽都做。”說著,他從貨架上取了一個小罐子,擰開之後裡面是一條毛巾。“這是運動型毛巾,現代人健身多,所以這類毛巾比較受歡迎。”他強調說,“每樣東西我們都要做到差異化。”

“差異化”是楊寧的經營策略。事實上的確需要如此——在商品同質化嚴重的電腦城,同樣的商品往往數家在賣,結果是價格被壓得很低,只有賣別家沒有的產品才可能要得上價。

“變化太快,要適應變化,隻做一個品類肯定會死。”楊寧說,所以店鋪不止賣電子產品,也在賣形形色色的工藝品。

由於這些策略,在太和電子城做生意這三年來,楊寧的收入並沒有下降多少。但他能感受到的是,電腦城客流量確實是一年不如一年。

楊寧告訴界面新聞,最近太和電子城的市場管理部專門在門口測客流。得到的結論是,現在的客流尚能勉強支撐這個市場,一旦再低,太和電子城就沒辦法生存。而在他印象中,至少在2013年去北京之前,“這裡還人多得走不動路。”

在三層的個體商戶李軍對客流減少有更深的體會。他做的是電腦城最歷史悠久的業務:電腦組裝和維修。這也是移動互聯網興起後受衝擊最大的生意——現在幾乎沒人再用台式機了,手機和平台電腦已經成為人們接入互聯網的主流設備。

在李軍的感受中,2017年是這些年生意下降最厲害的時候,之前還基本可以維持生活。

由於客流稀少,太和電子城的租金已經比2015年下降了一半多,他自己的收入也下降了一半多。去年,為了節省租金成本,他從原本4平米的櫃台搬到現在不足兩平米的櫃台。

電腦城的個體戶們大都有過經營網店的經歷,不過與媒體上報導的各類造富神話相比,他們顯然是默默無聞的大多數。李軍曾經嘗試在淘寶上開店,但“基本沒銷量”,沒過多久就關掉了。因為消費者更青睞網購平台上的品牌旗艦店,而不是這類資質可疑的個體店鋪。

“現在只是做以前老客戶的生意,沒事發發貨,已經沒有新客戶了。”他說,如果以後生意越來越差,只能準備回老家。

如果說太和電子城尚能勉強維持生存,那麽相鄰不遠的頤高電子城、華強電子通訊城已經在停業邊緣了。

華強電子通訊城共五層,界面新聞走訪發現,一層一半以上的鋪位已經空了,二層則至少七八成以上空置,地上堆著大大小小的打包箱,“都是已經開不下去要走的。”至於頤高電子城,除了一層外,其他樓層基本都處於空置的狀態。

從石家莊向南一千公里之外的湖南嶽陽市,電腦城的生存狀況同樣並不樂觀。

在嶽陽市,原來有天正、天祥、洞庭、嘉美四大電腦城,如今只剩下天正和嘉美兩家。其中嘉美電腦城的空置率已經高達六七成,即使經營較好的天正電腦城,空置率現在也在20%。這裡的人流量比高峰時期流失了九成之多。

“租金已經五年沒有上漲,而在2006年-2012年逐漸上漲。十年前的門面轉租費可能高達幾萬到十幾萬,現在都是免費轉租。”在天正電腦城工作了十多年的張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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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斌告訴界面新聞,江西宜春市正在做一個160萬平的商業地產規劃,當他提出是否要做電腦城時,直接被運營方否決了。“寧願做小商品市場、家居廣場,甚至還規劃了六條步行街,就是不做電腦城,因為覺得這個業態已經難以生存了。”現在他每年經手近百個商業地產項目,幾乎沒有想再要電腦城的。

他認為,作為一種老舊業態,市場上不可能再有新增的電腦城了,但是如同各地都存在的建材市場一樣,不會完全沒有生存空間,“對三四線城市來說,一家電腦城已經能夠滿足需求了,其他多餘的電腦城正在慢慢退出市場。”

“有些東西你只能在這裡(電腦城)才能看到。”楊寧說,就像固話這類商品一樣,雖然需求量已經非常少,但仍然會有人需要。

太和電子城三層的一處櫃台。

另一個支撐電腦城持續運營的原因是,在三線以下的城市,熟人關係是促成生意的重要因素。

數位在電腦城經營的個體戶都表示,現在主要靠老客戶和親戚朋友的關係維持。事實上,如果能夠建立起信任關係,三四線城市消費者也願意在線下購買,同款產品的價格有時甚至比電商平台還要低。

作為曾經輝煌時代的印記,電腦城多數佔據著城市的繁華商業地段,這也吸引著各大品牌廠商在這裡開直營或授權店。在太和電子城,華為分別在一層和三層開設有兩家體驗店。京東也將在三四線城市電腦城開線下店作為今年的重點任務之一。

京東電腦數位事業部線下業務部總經理王立品認為,三線以下城市與一二線城市有不同的特點。京東以211限時達等服務在高線城市有不少忠誠用戶,但“到地級市,尤其是縣級市進行拉新時就發現遇到的阻力比一線城市大很多。”原因是,低線城市消費者對於即時的訴求,並不那麽“感冒”。

2017年,京東電腦數位事業部走訪了河北和山東所有的地級電腦城,發現省會級電腦城仍然存在,有的還活得不錯。他們意識到,在三四線城市,隨著年輕人多數外出,大量消費者仍然存在線下購買及享受服務的需求。“地級電腦城以後仍舊會是長期存在的形態。”王立品判斷。

作為下沉市場的策略之一,京東計劃在今年和全國所有地級城市電腦城談合作,在這些電腦城一層開一個京東電腦數位專賣店,目標大概在200家,全部開在三四線城市。王立品希望將京東正品行貨、100%開發票、七天無理由退換等保障與電腦城結合在一起,給電腦城帶來轉變。

在頤高數位城一層,界面新聞看到一家京東專賣店,與其他店鋪相比,京東電腦數位店的空間大、商品高端、陳列整體。不過店內的老闆也對記者承認,店鋪剛開業,目前客流量還很少。

京東試圖改變電腦城的目標是否能夠成功?杜斌認為不確定,這取決於電腦城未來客流量和經營能力等綜合因素。不過,這對迫切搶佔下沉市場對京東來說,確實是在低線城市獲客的好辦法。

(文中王青、李軍、楊寧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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