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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一塊螢幕”的局限,他把國際課程扎根到了中國鄉村

中國近年的高速城鎮化,導致鄉村社會發生劇烈變遷,鄉村教育也面臨巨大挑戰。雙師課堂通過一塊“螢幕”,也許幫助一些鄉村孩子走出了鄉村,走進了城市,甚至國際,但這些孩子很多卻再也從未關注過他曾經走出來的地方。

我們是否思索過:“什麽樣的教育是真正基於廣大鄉村的,能在鄉村生根的?”如何將鄉村本身具有的豐富教學內容與資源,與PBL、跨學科探究等國際前沿的課程理念深度融合,支撐、推動鄉村教育發展?

本文作者利奧老師,講述他和團隊關於城鄉教師互惠項目暨“萬物藝術冬令營”的故事,深度呈現如何在農村實踐跨學科綜合探究,從而找到一條推動鄉村教育發展的原生路徑,也通過城市和鄉村教師互惠學習來促進雙方進行文化反思和專業發展。

2012年開始,我承擔起江蘇省援疆項目中鄉村教育的課程設計和教師培訓工作,在四年的工作中陪伴了七百多位鄉村一線教師生長,我開始反思教育是否應該是多元的?究竟應該如何支持鄉村教師這個群體?

鄉村教育面臨危機:

1、城市化、工業化、環境汙染、房地產開發、教學點合並……鄉村社會正在劇變;

2、鄉村學校萎縮,鄉村教師自我效能感低;

3、正在逐步與城市拉大差距;

農耕文明能夠為教育帶來什麽?

作為一個以農耕開國的民族,中國的鄉村文化創造並保存了世界上最有價值的農耕技術,農業遺產,還形成了一整套包含價值、情感、知識和趣味的文化系統,滲透其中的是“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道法自然”的修身養性的生活方式,並孕育出了“海納百川”、“厚德載物”的中國文化。

真正的國際教育應該在鄉村生根

城市的孩子對自然很陌生,缺乏有根的教育;鄉村孩子看起來每天都和自然在一起,但是卻因為留守的原因,情感關懷缺失而變成“電視兒童”。

在去年郝堂村的萬物藝術冬令營項目中,我們以鄉村藝術課程為主題,以國際化的課程設計為路徑,帶著鄉村孩子重新認識身邊的家園,認識自我,認識中國,也將最熱門的項目式學習(PBL)、跨學科探究學習等國際課程的教學方法進行融合。

我們試圖帶領來自城市和鄉村的老師們借鑒西方課程的“術”,同時又遵循最中國、最鄉土的內容邏輯,希望把鄉村的孩子們培養成文化的繼承者、傳播者,乃至文化的開拓者。

我們如何選擇教學實踐地?

我們選擇了河南郝堂村這個地方,因為其具備中國新型農村的典型特徵。

2011 年,信陽市平橋區就以郝堂村為試點,大力實施“郝堂?茶人家”項目,在不改變老村落布局的基礎上,實現了人與自然和諧發展;河南信陽鄉村建設協作者中心 、河南信陽郝堂村巨集偉小學這兩個重要的在地部門也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郝堂在探索一種不靠輸血、不靠強製的新農村發展內生機制,這種機制非常值得其他地方參考和學習。

信陽協作者中心介紹:“2011年3月注冊民非組織,秉承“助人互助,互助助人”,在工作中強調以服務對象為主體,協助村民參與管理並促進村民參與管理、推動鄉村的發展,並在協作過程中提升協作者能力,使得協作者與村民形成互相信任的團隊,一起促進鄉村綜合發展。”

郝堂村的管理者們也為我們提供了巨大的支持與幫助,比如協作者中心薑佳佳主任,以及郝堂村第一書記禹明善書記。

我們如何對“國際理念+鄉村內容”課程進行定位?

“項目式學習”、“協作探究”,“跨學科統整”,這些時髦名詞,經常讓我們眼花繚亂,但是我們關注的是這些時髦名詞背後,學生的“學習”是否在發生?又是如何產生的?

我們通過幾個冬令營期間關鍵“學習”時刻的記錄和分析,展示到底如何設計出:基於精神主題“家”,符合中國人認識世界規律,同時又扎根於鄉土/在地文化的跨學科統整課程。

一開始,我們就對於“某創新學校做的鄉土冬令營”這一現象進行反思,我們認為這一方式屬於典型的消費鄉村,以城市家庭的體驗為目標的冬令營,很少有人意識到這個給鄉村帶來的危害,其實對城市也沒有多少好處。

我們也在糾結是否把郝堂當作一個遊客旅遊的地方?還是兒童生活的家園來設計,最終我們決定放棄了遊客的設計,但是其實也是不違背的,因為郝堂的孩子自己眼中的“美”,其實也應該是外來遊客去感受的“點”。

繼而,在做前期調研的時候,我們發現了河南郝堂村的最大的特點是“家”的溫暖和村裡的團結協作,共同把鄉村建設成家園,所以我們團隊內部開始了艱難但是有成效的討論。

然後,我們參考了IB課程,比如PYP課程用六大主題來串聯起各個不同的學科,從橫向來看是很嚴謹的,但是從縱向來看,這樣的探究不夠聚焦,這是因為各個學科的教師只是通過主題的方式進行聚焦和“跨學科”,很多時候是為了跨而跨,缺乏內部邏輯。

因此在郝堂“家”課程單元中,我們沒有利用抽象的主題來進行鏈接,我們用的是郝堂的“家園”概念(不完全同於IB的概念concept )和“郝堂的美”這個內容切入,讓孩子去探討郝堂的美的具體發生。

關鍵點在於兒童視角,讓兒童去發現郝堂村的美,結合郝堂為什麽是一個“家”?“家”美在哪裡?每個人覺得美是什麽……無論是科學還是人文,要根據孩子的反應來調整內容。

模塊一:家鄉的“美”之空間之美

第一天,我們嘗試讓孩子們和村民代表,和我們邀請來的中國鄉建院總部的建築師,以及信陽協作者中心佳佳老師交流。

建築師給孩子們介紹了郝堂的建築特點和物理空間,講解為什麽中國的南方和北方的建築是不同的,郝堂的建築的美在那裡,以及背後的數學,物理、科學和地理知識。

我觀察到這個過程中,鄉村和城市來的孩子們,眼睛頓時瞪大了,他們突然發現原來枯燥的數學、物理可以有這麽大的作用!

村民代表、信陽協作者中心主任、大學生村官佳佳老師則用最生動的圖片和故事和孩子們分享了郝堂在10年以來的變化,讓孩子們更多的去認識到““家鄉的社會變遷和背後的故事和人”?

我們選擇一部日本的紀錄片《裡山》作為項目式學習(PBL)的“支架”,作為串起整個冬令營的重要線索和支架。展現“日本裡山”的鄉村風貌,其中包含人文,科學、歷史、地理各個學科相關知識,是為了啟發孩子去觀察他們自己的家園,看起來很熟悉的家鄉,其實也有很多地方是他們不了解,他們需要“彎下腰”去觀察,去記錄。我們把這個紀錄片分成“自然之美”和“人文之美”播放。

當晚的作業是,回家創作一個關於家的繪本。

很多孩子看到自己“家鄉”的過去,自己小時候的樣子,其實這裡面滲透著我們希望給今天生活在城市的孩子的體驗:城市的資源雖然豐富,但是卻缺乏了鄉村的倫理和秩序。很多孩子在成長中和社會的深層紋理其實是割裂的。

在課程設計時,我們充分利用當地的資源,也引入入了“職業觀”,讓孩子們看到成年人的工作和他們的關係:鄉村裡的一個建築師,一個在村裡呆了很多年的NGO社工,他們如何在家鄉的空間裡面建設家鄉?

在模塊一的學習中,主要是要給孩子樹立一個時空的概念,幫助孩子思考、表達“家”到底是什麽?

如今的寫作課太講究技術的訓練,卻忽視了寫作和萬物自然的關係。所以這次冬令營的一個“副產品”是我們站在啟蒙教育的角度去重新建構了“寫作”,比如下面的“五感歌”中嘗試讓孩子和鄉村、和陌生的生活重新建立聯繫。

當我們和孩子談論“家”的時候,有的孩子的回答是“家是溫暖的”,“家是遊戲機”。其實是相當於PBL項目的前測,我們希望5天的課程帶孩子可以超越原有的認識,事實上,我們也發現5天后,孩子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模塊二:家鄉的美之自然的美

第一部分的樹木觀察的規劃如下:

1、設計一個任務單,讓學生自己去歸類紀錄片所看到的有關空間和自然內容,引出接下來的戶外外出活動,帶領孩子集中觀察郝堂的樹。

2、驅動問題:郝堂冬天“自然的美在哪裡?核心產出是了解郝堂冬天的植物。

3、戶外活動把孩子帶入了一個空間裡面,讓孩子用身體去感受家鄉的自然和空間。

4、孩子們完成了探究單和後期的詩歌創作。

除了讓孩子借助冬天裸露的樹枝和樹乾,以及殘留的果實去識別植物以外,還有一個活動也特別有趣,科學老師讓孩子們蒙上眼睛,去感受一棵樹,然後再重新去找這棵樹,孩子們通過看、摸、聞、猜、聽,各種感官的體驗,真正體驗了郝堂的冬天。

課程逐漸進入到水深之處,孩子們開始對家鄉的全面探究,去發現即使是這麽熟悉的家鄉的一條小路,一條河流都有那麽多自己沒有注意的生物,植物,味道(比如飯菜的味道)。孩子們融合藝術和文學的創作,讓孩子們創作對郝堂冬天的五感詩歌,開始進入到了“器”的產出階段。

我們讓孩子首先自己寫出自己的有關自然美的五感詩,然後讓每個小組的協作探究導師帶領孩子去選擇一句話放在小組的共同詩歌中。

這個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到很多孩子的討論、思考甚至是糾結。孩子去思考別人的感受,以及別人和自己的感受的區別,最終孩子產出了一首真正集體協作探究出來的代表小組的詩歌!孩子們開始逐漸進入到具體的家鄉到底對每個個體意味著什麽?

孩子們還用身邊的竹子做出的排簫配合詩歌進行音樂創作。更讓人激動人心的是孩子們把自己寫作的“五感”詩歌和自己製作的樂器,在音樂板塊老師帶領下進行訓練,演唱,用自己的方式演繹郝堂的美。

模塊三:家鄉的美之“人之美”

通過欣賞日本紀錄片《裡山》“人文之美”篇中的田中爺爺這個人物,教師把視角聚焦在“能乾的人”,來設計探究任務單。這階段性驅動問題是“裡山有什麽樣的能乾的人?這個能乾的人能乾之處在那裡?所用工具是什麽?

孩子們發現這個能乾的捕魚人,用的工具是一個傳統的魚簍。老師給出了一串問題:“這個魚簍子可以捕捉多少魚?魚是如何進去的?進去之後為什麽出不來?”。

在這些問題的引導下,孩子們開始通過畫魚簍設計圖來探究捕魚的原理,他們逐漸發現這個魚簍只能夠捕捉到幾條魚,接下來老師又問:“為什麽不用魚網,而是用這樣一個工具?”

這個過程是為了啟發學生去看到這個普通人“田中爺爺”是如何和家園相處的:“田中爺爺”就是一個鄉村和自然的守護者。

孩子們帶著這樣的微妙的情感,進入“能乾的人”模塊的觀察和創作,他們開始嘗試發現鄉村裡“能乾”的人,聯想到自己村莊的能人都有誰,關注能乾的人所用的“工具”。

這也是和美術學科結合的,因為孩子只有深入理解人物細節,才能在具體的美術造型的時候,帶著情感,去創作具有表現性和感染力的作品。

我記得有一個孩子在敘述他最佩服的能乾的人“村裡的張老師”的時候提到:張老師既要照顧自己家裡,也有繁重的工作。這個老師當時就在教室裡,她沒有想到自己會被孩子提及,非常感動地站起來,眼淚都快下來了!

有的問題是臨時生成的。孩子們在探究時候也開始討論了一些對鄉村文化特別有意義的主題,比如“迷信和神話有什麽不同?村裡廟裡供的什麽神?”

我們支持孩子的不僅是對知識的學習,而是通過不斷的體驗和探究,來重新建構自己和“家鄉的萬物”之間的聯繫。

所謂的課程設計三階:物、器、道,中間不是絕對的界限,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討論家鄉的“能乾的人”板塊過程中,我們也會討論,“這個人是誰,這個人是如何能乾的?這個人和我的關係?”

進入到第4-5天,課程進入尾聲,也是孩子們真正開始進入到鄉村萬物的“道”的層次,這個時候,我們開始鼓勵孩子們通過大量的跨學科的藝術創作,展示所學和反思,對家園這個主題進行深刻的反思和討論。

PBL的核心任務和產出

視覺藝術的產出是孩子們製作郝堂的鄉村萬物地圖,並進行一個類似PYP課程的單元展。

孩子們在村裡面找到了一塊地方,開始布置他們人生的第一個藝術展覽。展覽標題的確定,海報的製作,布展的過程,都是由孩子們自己完成的。

他們製作並呈現了一幅鄉村萬物地圖,地圖上匯總了5天內的探究內容,孩子們在地圖上標明自己家的位置,家鄉的建築,自然景觀。

他們還邀請了村民來參觀作品,提問和交流。

音樂的產出則是結合郝堂村每年春節期村裡人自己組織的“春晚”,孩子們也承擔著一個節目的表演,孩子們在一首熟悉的曲調中填入集體創作的五感詩為詞,用自然和廢棄材料自製的鄉土樂器(比如沙錘),來合作演出一首歌曲“郝堂是我家”。

當演出結束,我們問孩子哪個節目最精彩,孩子們驕傲的回答,說他們節目最精彩,因為其他節目都是唱別人的歌曲,而只有他們的節目是唱出自己家鄉的內容,他們自己作詞的, 這極大的增強了孩子的自信和歸屬感。

感動之餘,我們想說…

我們也很高興現在也有很多高大上的國際學校開始做“中國傳統文化”和“民族根基”的工作,我認為我們不僅是要恢復傳統文化,最核心的還是要去讓教育,去培養人必須具備的“社會責任”。

國際學校做中國文化不只是要吸引家長,不只是要做IB課程的本土化,核心還是為了中國的複興,而中國的複興中,鄉村是無法回避的地方(中國目前還是約有40%的人口是鄉村人口,城市也有大量來自鄉村的流動人口)。

可惜的是,大量的國際學校服務是社會的少數階層,用教育推動社會進步可能也不是國際教育集團的使命,但是我們去看IB課程官方說明中,把“社會改變”作為課程的最終目的,但我們往往拿走了國際教育的一些“術”,卻忽視了教育的根和命脈是什麽。

我們認為“啟蒙教育”要啟蒙的內容,不僅是鄉村的“風物”和“故鄉”,而是要和鄉村孩子密切相關的情感和歸屬,以及推動鄉村發展的理想,因為孩子也代表著鄉村的未來,這個根需要在小時候就種下。

而這個時候,教育就必須要走出教室,世界即教室,社會即學校。

我們也是城市裡面的一群普通的教師團隊,但是我們願意用這個案例、用我們的力量去做推動中國教育改變。

而要真正帶領無論是城市的家庭還是農村的孩子,要回歸到生活本身,也就是要回歸到屬於每一個個體的城市和鄉村,我們認為我們在做的一點都不高大上,我們願意扎根在社區當中,泥土當中,鄉土文化當中,城市社區當中。

教育不僅是生活本身,教育也是改造社會,這樣關乎“道”的啟蒙教育,是我們這一生要做的那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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