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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之下,一個旅人的墨西哥歸家之旅

我的朋友早早就計劃好了她的墨西哥之旅。並且隔三差五的和我匯報著進展:去美國使館面試,拿到簽證了!已經買好了往返北京的機票!酒店住宿真貴,算了,反正掙錢就是為了去享受!

隨後她飛往了遙遠的墨西哥,但隨著疫情的發展,她的返程開始受到影響。邊旅行邊時刻關注最新政策,改簽日期、改簽目的地、去機場、流浪街頭、又重新去機場。終於,她回到了北京。

這是Mandy的故事:

2020年1月9日:

我按下確認鍵,在某App上定好了在墨西哥最後兩晚的住宿:坎昆威斯汀度假酒店。至此,我終於完成了墨西哥2周旅行的所有預定準備工作,一顆雀躍的心隻盼著春節假期的到來。

2020年1月16日:

辦公室的同事們開始談論新型冠狀病毒,內容包括但不限於感染人數、疫情走勢等等。

2020年1月20日:

確認病毒能夠人傳人,我開始戴口罩上下班。疫情依然是圍繞在我身邊的同事們的主要話題。隨著事態越來越嚴重,我也開始隱隱擔心,不知道會不會對出境有影響。但我心想,只要4天、4天,我就可以出發去旅行了。

2020年1月23日:

今天是最後一個工作日,領導特別體貼的中午就放大家回家了。我去看望我媽,並和她一起吃了餃子。計程車回家的時候,發現司機沒戴口罩。

2020年1月24日:

大年三十兒。起床,收拾行李,整理好房間,就計程車去了機場。機場裡絕大部分人都已經戴上了口罩。過安檢之前,每個人都要測量體溫。

我順利的登上了海航飛機,心裡暗中松了一口氣。在近12個小時的飛行時間裡,我一直戴著口罩。

當地時間24日14:55,飛機降落在墨西哥蒂華納,一走出廊橋,就看到十多個全副武裝的工作人員嚴陣以待,忙著給每個人照相、測量體溫、發放衛生手冊,可見機場為迎接中國人民已經做足了準備。

我取了行李走進機場大廳,環顧四周,滿眼拉丁面孔,進入了一個沒有疫情的世界,我迫不及待地把口罩扔進了垃圾桶。

2020年1月28日:

Creel,一個坐落在奇瓦瓦太平洋鐵路沿線的小小村莊,附近的山谷景色美極了,我已在這裡停留了兩天。此時剛退了房間,坐在接待台邊的一張咖啡桌前,等待火車。

店主問我: “你是中國人?網上說在中國爆發的病毒,有很多人生病,是真的嗎?你知道,現在網上有好多假新聞。”

我說:“是真的,這種病毒感染了很多人。”

店主又說:“你還好嗎?沒生病吧?”還沒等我說話,他就哈哈大笑起來,我不太確定這是不是一個玩笑。

2020年2月1日:

今天是在墨西哥城的第四天。早上醒來,我收到朋友的消息,她告訴我,很多班機都因為疫情取消了,讓我也查查。我打開某App發現,果不其然,我回家的班機被取消了——美國航空AA263。

我告訴自己冷靜。決定先去一家熱門餐廳吃早餐,然後再想想對策。不得不說,它家的熱巧克力和節瓜花磨菇煎蛋餅美味極了。回到房間,我給美國航空打了個長途,改簽機票過程還挺順利,由達拉斯直飛北京改為先飛往東京再飛回北京。電話打了1個小時,大部分時間我都花在了轉接和等待上,掛了電話我分外慶幸我有日本三年多次簽,可以停留一晚吃頓拉麵再接著飛。

等我退房的時候,前台告訴我,除了房費,我還需要支付長途通話費511.7元。

2020年2月5日:

在過去的幾天裡,國內的疫情愈發嚴重,朋友、家人不斷發消息告訴我國內口罩已經斷貨,要我抓緊在墨西哥買口罩。

此刻我在Valladolid,這是一座非常精致可愛的小城,與古巴的特立尼達很相似。我在這裡的住處非常舒適。酒店有一個漂亮的院子,我每天慢悠悠地在樹下吃早餐,枝頭的啄木鳥啄下了樹皮掉進我盤子裡。早餐後請服務生填滿我的咖啡杯,踱到泳池邊,躺進搖搖晃晃的吊床,聽樹葉沙沙的聲音,看陽光照進泳池裡,感受風吹來溫暖潮濕的氣味。

其實,在這個小城,有很多店鋪都掛著pharmacy(藥店)的招牌,但其實只賣些日化用品。我隨便走進一家詢問口罩,店員一臉困惑地看了我一會,隨即搖了搖頭。我本想再去別家問問,但又怕一個中國人在小城裡到處找口罩引起恐慌,於是作罷——由於距離遙遠,讓我對“疫情”這件事多少有些置身事外。

2020年2月7日:

凌晨3點多的坎昆機場異常冷清。幾乎不用排隊就輪到我。我眼前一頭紅髮的女人花了近10分鐘試圖給我辦理登機牌,都失敗了。她抬起頭對我說,她需要打一個電話,因為我的機票不能執機。

此刻,我的心緊張得懸了起來。

經過幾分鐘的溝通,她問我入境墨西哥的日期,我告訴她是1月24日。

她又問:“你24號還在中國大陸嗎?”這時,我的心往下一沉:”嗯,是,但按墨西哥時間算,並不是,你知道北京跟蒂華納有16個小時的時差。”

紅髮女人把我的時差理論跟電話那頭的人又用西語溝通了一番,但從她的表情上看,並沒起任何作用。掛掉電話之後她告訴我:“按照美航的要求,在過去14天內到訪過中國大陸的人都不能上飛機,今天是你在墨西哥的第14天。但我可以把你的機票改簽到明天,希望你明天能夠順利登上飛機。”

雖然我心裡明白結果已成定局,但還是徒勞的用英語據理力爭了一下。紅髮女人先是同情地看著我,然後又搖了搖頭,我只好轉身走開了。

那會兒是凌晨4點,我告訴我媽,我要晚一天到家。又去網上訂了一晚酒店,接著身心俱疲的給保險公司打電話,詢問是否可以理賠,需要準備什麽手續、文件等。

所有酒店都需要等到下午3點以後才能入住,我無奈地隨便找了一家機場餐廳,坐在角落等待天亮,餐廳的電視裡正播著李文亮醫生去世的新聞,現在回想起來,這真是我生命中最為荒誕的時刻。

這時,一位黑人婦女走過來,問我是否可以不用點任何食物就能坐在這。我說是,並請她坐在了我的對面。她說她來自伯利茲,要去美國芝加哥,問我去哪。

我說,“我想回家,但是因為疫情,我卡在這裡了。”

她說:“只要祈禱,一切就都會好的。要相信萬能的上帝。”

我們聊了一會兒,我告訴她我從來沒有祈禱過,她一臉驚訝。離開時,還不忘安慰我:“我會替你向上帝祈禱的,你也應該試試。”

在“流浪街頭”12個小時之後,我終於住進了酒店,躺在巨大的雙人床上,身體疲憊不堪,但卻怎麽也睡不著。我開始擔心明天是否能夠順利登機,會不會又像今天一樣再一次滯留在物價極高的坎昆。

環顧四周,別人都在愉快的度假,而我的心情卻糟到了極點。

晚餐在一家小小的法式餐廳,只有7、8張桌子,我點了沙拉、魚,後來又加了焦糖布丁和咖啡,食物都很不錯,散步回酒店的時候,我想,不知道國內到底是什麽狀況,等我回去了又是什麽樣的心情。

2020年2月8日:

像前一天一樣,凌晨2點半起床,收拾行李,再一次計程車去機場,等待領登記牌。困倦之中,有種déjà vu(似曾相識)般的不真實感。直到工作人員遞給我三張登機牌,笑著對我說:have a good trip!

如釋重負。

2020年2月9日:

晚上11點,經歷了三段共計21個小時的漫長飛行,經歷了在達拉期3個小時的漫長通關,經歷了被美國CDC(疾病控制中心)工作人員單獨問話、測量體溫,經歷了從身邊每個人都神色輕鬆,沒人戴口罩到各個神情緊張,充滿焦慮,經歷了熙熙攘攘的國外機場和空曠冷清的北京T3之後,我終於到家了。

不斷變換了四個時區,我已經失去了對時間流逝的感知,對我來說這只是極為漫長的一天。早上我還在笑著對人說Gracias,之後變成了Thank you,再然後是ありがとう,最後是謝謝。

2020年2月10日:

睜開雙眼的一瞬間,我就被焦慮籠罩。我先是如實登記了我從國外回來的信息,接下來的就是14天的自我隔離。

冰箱空空如也,抽屜裡只有2個口罩,沒人知道這場疫情什麽時候會結束。

在墨西哥的2周裡遠觀疫情訊速發展,而現在身處其中,我一下卻不知道要如何面對。

一邊穿衣服一邊在心裡籌劃一會兒要買的東西。我推門走進一家超市,驚喜地發現竟然有口罩售賣,每人限購3個。在經過酒架的時候,平時不怎麽喝酒的我,默默地拿起了一小瓶vodka放進購物筐,想了一會,又拿起一瓶雷司令……

回到家,我打算要好好喝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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