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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莽末日前的行徑荒唐又神奇,讓人可憐又可笑

光榮與艱辛——努力中興漢光武(21)

主筆:江湖閑樂生

昆陽一戰,新帝王莽的四十二萬大軍在短短一日內損失殆盡,副帥大司徒王尋戰死,主帥大司空王邑逃回洛陽,大將嚴尤、陳茂則領殘兵流亡於汝南一帶,這一戰後,王莽主力盡喪,其失敗已成定局,新朝的中央與地方官吏乃紛紛叛變,有的割據自保,有的倒戈相向,嚴尤陳茂也要為自己另尋後路了。

昆陽之戰結束後僅一個月後,新朝國師公劉歆又與大司馬董忠及衛將軍王涉等人相謀,欲以所部兵劫殺王莽。可惜大事未舉,便被奸細告發,王莽大怒之下將三人處死。王涉是王莽的堂兄弟,也是王莽的心腹與禁軍總司令,連自家人都已背叛,王莽真是徹底傻眼了;他現在外則軍破,內則臣釁,是內外交困,如失臂膀,四顧茫然,幾無可用之人,無奈只得赦免了王邑兵敗之罪,讓他回朝主持大局。這時候的王莽,雄心大志盡喪,已成可憐之老朽,仿若待宰之困獸;從前,王莽總喜歡穿厚底鞋,戴高帽子,將卷曲的毛裝在衣服夾層裡,使其膨脹,以示魁梧。如今這些裝樣功夫他都沒興致做了,他甚至連大臣也不願見,每天只是心神不寧、失魂落魄的待在寢宮裡;吃不下飯,就靠著點魚乾兒配酒來熬日子;睡不著覺,就日夜研讀兵法,希望能從中尋找到製勝之道,看兵書看累了,就伏在幾案上打個盹,連床都不敢上,仿佛一沾上枕頭,就怕再也醒不過來一般。按照心理學來看,王莽已經明顯患上了嚴重的憂鬱症和焦慮症。

這場可怕的噩夢,啥時候才會醒啊,王莽簡直已經不敢面對現實了。

是月二十二日,李廣的老鄉、天水郡名士隗(隗音偉)囂被隴西豪傑擁立為上將軍,並發檄文通告全國,聲討王莽,稱其倒行逆施之罪行遠超夏桀商紂,而後勒兵十萬,攻佔涼州各郡,殺死州郡大吏。同時,蜀郡郡尉公孫述又合眾數萬人,偽造更始詔書,自封為益州牧,割據四川一帶。八月,前漢朝鍾武侯劉望起兵數萬於汝南,嚴尤、陳茂在昆陽兵敗後也前往歸附,並擁立劉望為帝。這樣一來,中國一下子就有了三個天子,他們分別是新帝王莽、更始帝劉玄和嗣元帝劉望,可真夠亂成一鍋粥的。

至此,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已經全部修煉出關,現在就等著華山論劍了。

當然,目前最有希望問鼎華山的正是更始帝劉玄,他現在名正言順,兵強馬壯,又坐擁南陽這塊寶地,有高山峻嶺可以控扼,有寬城平野可以屯兵,有交通樞紐可以布局,是進可攻,退可守,而且四面都可堅守,四面都可出擊,以此為基業,縱橫天下,哪裡還有對手?

於是,劉玄在整合完內部力量後,加快了爭奪“天下第一高手”的步伐,遂派出兩路大軍:一路由定國上公王匡率領,沿穎水上溯,北上攻打洛陽,自東向西威脅長安;一路由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李松率領,沿漢水入武關,由南方進逼長安。

宛城、昆陽兩次戰略決戰之後,就是兩路大兵的戰略合圍——看來更始用兵,還是頗有章法的。

我們先來說武關一路,這一路進展竟然更快,原來關中豪傑們最思故漢,紛紛起兵響應,析縣人(河南西峽)鄧曄、於匡起兵南鄉,破武關,降其都尉朱萌,又襲殺弘農太守宋綱,進拔湖縣(今河南靈寶西北、距離長安不足兩百裡),切斷了關中與關東的聯繫,長安大震。

圖:武關道

末日來臨,惡補兵書已來不及,何況王莽乃儒臣出身,靠著政變和陰謀起家,一天戰場都未上過,其軍事水準完全是負分,他根本就應付不了這種場面。然而就在這時,有個叫崔發的儒臣異想天開,給王莽想了個非常搞笑的辦法:“《周禮》及《春秋左氏》,國有大災,則哭以厭之。故《易》稱‘先號咷而後笑’。宜呼嗟告天以求救。”

也就是說,要王莽去哭告上天,以求上天憐憫——大概上天也是同情弱者的,一感動說不定就跑下來拯救王莽了;這叫做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辦法很瞎。委屈的哭泣,是徒勞無功的軟弱;執著的哭泣,是漸入死亡的沿線;愛哭的孩子,也不一定有奶吃,更有可能會換來一頓暴打。總之,這個世界並不相信眼淚。

但是王莽並不這麽認為,他從來就是個信奉《周禮》的行為藝術家,而崔發的這個辦法很行為,很藝術。

——沒錯,《周禮》就是朕克敵製勝的無上法寶,兵書什麽的最討厭了,不看也罷!

於是,王莽先派衛兵在長安城中“橫搜”(即王莽每次出行前規模巨集大的例行安檢)了數日,這才坐著他那輛臣民們私下稱“靈車”的,由六匹馬拉的金瑵羽葆九重華蓋四輪複古車(根據上古君王的車駕規模重新設計改造),以三百個高呼“登仙”的黃衣力士在左(傳說上古的黃帝就是這麽登仙的)、百官群臣在右,共同來到長安城外南郊。王莽先向老天報告了一番自己的豐功偉業與鞠躬盡瘁(《告天策書》),然後做心肌梗塞狀,捶胸頓足,仰天大哭道:“皇天既命投臣莽,何不殄滅眾賊?即令臣莽非是,願下雷霆誅臣莽!”直哭到聲嘶力竭,死去活來;又趴在地上叩頭不止,眼淚鼻涕交流而下。這哪裡像個六十八歲老謀深算的開國皇帝,簡直無助的像個沒爹沒娘的倒霉孩子。

王莽這麽做,其自有作秀之成分,但他的眼淚應該是真的,因為他覺得自己很委屈,簡直是天下最委屈的人了。

他也想當個好人啊,而且當初天下也都認為他是天選之子,所以老百姓與公卿大臣們才哭著鬧著要他當皇帝,說句民心所向天命所歸並不為過。他當上皇帝後,也兢兢業業,勤勉政務,常常加班加點,自攬眾事,燈火至明,猶不能勝,可以說為國家為百姓操碎了心,誰能想到不過短短十餘年,天下皆反,民眾竟又爭先恐後的拋棄了他,所以他一定要問問老天,他到底做錯了什麽,天要如此捉弄於他?

然而,事已至此,王莽光哭是沒用的,誰叫他蠢將理想當現實,精神錯亂胡作非為,治國無方還又驕橫專斷,陷入複古政治之耽美而不可自拔?這叫做自作孽不可活,根本不值得同情。當年漢政糜爛,人心思變,天下說他是周公,他就是周公;說他是堯舜,他就是堯舜;但現在他自己也搞砸了,那麽天下說他是桀紂,他就是桀紂。

最多是一個愛哭的桀紂。

愛哭的桀紂也是桀紂。

然而很可惜,王莽執迷不悔,他覺得光自己哭還不夠行為不夠藝術、不夠感動上天,所以要哭全城一起哭,要哭出風格,要哭出水準,要哭的聲勢浩大轟轟烈烈,要哭的情真意切纏纏綿綿,要哭的生離死別感天動地,哭的好有賞!

於是整個長安城的演藝細胞都被王莽調動了起來。城內設數個痛哭舞台,每天早晚兩次,聚眾哭泣,讓大家來一展哭技。凡參加演出者,朝廷都管飯;能哭出眼淚並能動情念誦台詞(《告天策書》)、且音準節奏皆無誤者,還可加封為郎官,名“籲嗟郎”,成為國家公務員,吃皇糧,坐官車,公款消費高人一等,酷斃了。

老百姓一聽唉好呀,當今天下大亂經濟崩潰,誰家裡沒點傷心事,反正都要哭的,現在不白哭了,眼淚還能換飯碗,值!

這下子淚腺發達感情豐富的愛哭鬼們就發達了,他們想哭就哭,哭得響亮,從這場特殊的選秀中脫穎而出,成為全城傷感男聲五千強,這真是古今天下最離譜的公務員考試。但王莽還沒發工資,就先發給他們武器讓他們投入到京師保衛戰中,傷感男生們這才發現自己上當了,除少數愚忠者外,大多數人都棄官逃跑了。

奇怪了,王莽靠著自己的努力和平演變了西漢王朝,這說明他的智商肯定不低。而如此聰明絕頂之人,又怎會做出如此啼笑皆非之事呢?

對於我們現代人來說,很難去理解王莽這種對於天命的迷信,但在當時,王莽和他的擁護者們就是這麽迷信,事實上,王莽之所以能夠走到權力的巔峰,就是靠這種天命思想推上去的。所以,王莽自登基以來,就一直在玩著這樣的把戲,比如新莽朝廷最高級別官員“十一上公”之中,居然有一個本是做門房的王興,還有一個本來賣燒餅的王盛,其理由是,讖書之中有“王興、王盛將守新王朝”之語,因而廣向天下征求名叫王興、王盛的人,結果出現同名人達十餘名之多,經由算命師相命,最終選擇了這兩個人。

如此起用人才,實在令人歎為觀止,佩服佩服;可見王莽之篤信天命,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另外,當初赤眉綠林方起之時,王莽還發明了一個叫“威鬥”的東西,據說可以克住反叛勢力。

所謂威鬥,乃用五色藥石與銅合金鑄造,長二尺五寸(約60厘米),狀如北斗,王莽做好後,從此走哪都得帶著它,讓一個司命(即後世所謂欽天監官員)背負著在車駕前面行走。在宮中時,也必須時刻有一個司命秉威鬥站在他身邊,向他匯報北斗七星的運動情況,以便隨時調整坐的方向,使之與鬥柄方向一致。

現代有些追求奇談怪論的自媒體對此進行過超搞笑的解讀,說王莽有可能是穿越人,而他發明的這種奇怪物品乃是他的“無線電通訊工具”。這就讓人無語了。其實所謂“威鬥”並非王莽的什麽發明創造,其更古時代便已有之,通常乃觀測北斗星象的一種工具;另外還可在中國古代軍事上作為凶吉指向器,將軍們需隨鬥柄的指向而乘機進攻敵方,古人認為順天行道,這樣就會取得勝利。如《六韜.三陣》:“太公曰:日月星辰鬥柄,一左一右,一向一背,此為天陣。”《淮南子》也說:“北斗所擊,不可與敵。”漢武帝為伐南越,專製一幡,上畫“日月北斗登龍”,“為兵禱,則太史奉以指所伐國。”王莽製威鬥之形若北斗,當與漢武帝同,皆用以厭勝也。其實後世道士作法時,常常“披發仗劍,踏罡步鬥”,在地上踏北斗七星位而行,就是漢武帝王莽厭勝之術的變種。

圖:王莽時期青銅卡尺

除此之外,王莽還頒布了自創的新歷法,可沿用到三萬六千年後,以示自己的王朝至少有三千六百年壽命,並派兵到劉邦的高祖廟去劍劈斧砍,鑿穿門窗,並用桃木煮水向四壁潑灑,用紅色鞭子抽打屋牆,讓禁衛軍都遷到高廟陵寢屯駐,又將漢元帝和漢成帝的陵園牆壁都塗成黑色,以震懾劉氏鬼魂,著實可笑。

總之,以長安為靈堂,以華蓋為喪車,以威鬥為靈幡,以哭聲為挽歌,王莽算是提前為自己舉辦了有史以來最盛大的葬禮,現在只等關中豪傑們來送他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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