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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澤周平:武士的溫情和煙火氣

武士是日本文化中一個特殊的符號。黑澤明拍過武士,北野武演過武士,很多日本作家也寫過武士,比如司馬遼太郎,比如藤澤周平。在日本,他們寫的這種小說叫作“時代小說”。

時代小說類似於歷史小說,以歷史時代作為背景(明治以前的時代,主要以江戶時代為主),分捕物帳、傳奇小說、劍豪小說、市井小說、股旅物等門類。捕物帳相當於中國古代的公案小說,傳奇小說近似於中國的《水滸傳》,劍豪小說有點像金庸式的武俠小說,市井小說則主要刻畫普通人,股旅物專注於描寫暴力群體。

日本時代小說,有“一平二太郎”之說,指藤澤周平、池波正太郎、司馬遼太郎三位大腕,其中最暢銷的、以一己之力佔據市場最大份額的是司馬遼太郎。司馬遼太郎著作頗豐,他那些大長篇(《阪本龍馬》《燃燒吧!劍》《城塞》)和小短篇(《新選組血風錄》《幕末》)互相穿插,寫出了波瀾壯闊的日本戰國時代和幕府末年。

同為時代小說大家,藤澤周平的小說和司馬遼太郎的完全不一樣。他在長篇《蟬時雨》裡,架空出一個海阪藩,海阪藩是“幕藩體制”的縮影,藤澤事無巨細的描寫了海阪藩的地理走向、街道建築、風土人情、藩政系統、階級俸祿等等,小說從少年文四郎寫到中年文四郎,求學、練劍、就業、結婚等人生階段一一寫來,中間穿插日常生活細節,穿衣打扮、吃喝玩樂等等,平靜中暗藏波濤,余味悠長。有人說,他寫得不是歷史,而是寥落。

大名鼎鼎的《黃昏清兵衛》,又是不一樣的寫法。八個短篇,像《史記》的列傳,故事的主人公,都是江戶時代的低階武士,做土木工程的,修大壩的,種樹的,守糧倉的,做財務的,拿著幾十到一百石的年俸,毫不起眼,默默無聞。藤澤周平從不描述他們以前技藝如何,只是說從小道聽說他們年輕時曾經是某某流的高手。

這些武士總是為生計奔波,他們總是不可避免地被卷入時代,那個幕藩體制下的時代。幕藩體制的江戶時代是日本封建社會的終結期,各藩鎮擁有很大的獨立性,內部政治鬥爭激烈。作為武士,特別是武功高強的武士,不可避免地會成為政治鬥爭的棋子,淪為殺人的武器。

他們拔刀的時候,故事已近終局。出手之後一切歸於平靜,事了拂衣去,不留聲與名。

藤澤周平筆下的武士都帶有很強的中年色彩,他們像在現代格子間上班下班的白領,生活基本保持著上班、下班、處理公務以及與家人共處的日常狀態。

他們拔刀殺人,不是因為正義,不是想要救百姓於水火,他們只是出於個人尊嚴,或者想讓生活變得好一點。柴米油鹽、一日三餐,還有比這個更有說服力的拔刀理由?正因如此,這些武士身上才擁有更貼近俗世生活的人性。這些武士身上濃烈的煙火氣,讓我們覺得親近覺得溫情,也讓藤澤周平的小說獲得強大的說服力。

《黃昏清兵衛》也好,《隱劍孤影抄》和《隱劍秋風抄》也好,這些小說體現了藤澤周平的寫作套路——放棄英雄敘事,專注於個體面對選擇時的猶豫,並在日常的、靜態的描寫中,梳理出隱含的美。

藤澤周平小說裡的那些日常,庭院和竹籬,泡飯和梅雨,是純正的日式美學。這種日常的經驗和美學,我們在芥川龍之介的短篇裡讀到過,在川端康成的小說裡也讀到過。拋開類型文學和純文學之分,藤澤周平筆下那些武士的潦倒狀態,像是雷蒙德·卡佛小說裡的人物穿上和服;那些武士遭受的生活的委屈,像是理查德·福特小說裡的人物坐在歌舞町裡喝著清酒對我們訴說。

從這個意義講,這些武士和現代人沒什麽區別。藤澤周平處理的題材是傳統的,但是處理的方式是現代的。

藤澤周平說:“我寫市井,寫人情,主要把時代假定在江戶,但很少從過去的隨筆之類挖掘材料,多是以現代日常當中所見所聞、生活在現代的我本人平時所思所感為啟示來寫。”

李長聲這樣評價藤澤周平:“他抒寫的人情是現代的,規製人情的義理看似傳統,卻實在是被他美化的,由劍豪充當化身。他們保守、拘謹,用意志自律,不明顯表露情思和欲望,對女人的感情乍暖還冷,暖的是情,冷的是理。

決鬥不是主題,情趣才是基調。藤澤好似樂手,奏出人生的旅情,又好似名廚,讀者的心理被料理得苦辣酸甜。”

是的,藤澤周平筆下的武士,像是我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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