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涼意漸漸布滿街頭巷尾，感覺萬物都開始凋零了。這個時候如果有人跳出來喊：”嘿！我們去賞花吧！”，自己下意識地竟然會回應：“賞花？秋天不是該去賞楓葉嗎？”
桂花飄香，人們總是腳步匆匆。生活在城市的人不知道哪裡有花，又該怎麽賞花。其實秋天並非一個“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的傷感季節啊。看看下面這一份來自日本園藝大師柳宗民的賞花指南吧，秋季也會變得更溫柔浪漫呐。
by 八寺宵獨夜
《雜草記》
文 | 柳宗民
?甘野菊?
日本名：泡黃金菊（アワコガネギク）
科名：菊科
生活型：多年生草本
學名：chrysanthemum boreale
隨著秋意漸濃，原野上的花朵越來越少。此時開放的多為菊科植物——菊自不用說（菊產自中國），此外還有很多花期短暫的日本花。
漫步在花朵日漸稀少的山野，常能看到一種花莖細長，頂端開著菊一樣黃色頭狀小花的植物，這就是泡黃金菊。也許是因為花朵疊在一起，花莖時常柔柔地低垂著，姿態中充滿了秋天的情致。
很多秋天開頭狀花的野草名字裡都有“菊”字，人們習慣把它們統稱為“野菊”。有人認為這就是園藝菊最早的野生品種，其實不然。
如園藝菊類以及秋天開放的各種檾蒿屬植物都在白晝漸短的日照條件下發花芽，晚秋綻放。培植園藝類品種時，人們常利用這個特點，將花苗養到一定程度後人為減少日照時長，進行短日照處理。近年，讓園藝菊全年盛放的技術也已經成熟，一年四季都可以買來插花。
泡黃金菊應該也能經過技術處理提早開花，但我覺得順應自然規律開在秋意漸濃時節的，才是真正的泡黃金菊。
?石蒜?
日本名：彼岸花（ヒガンバナ）
科名：石蒜科
生活型：多年生草本
別名：曼珠沙華、葉不見·花不見、死人花、葬式花
學名：Lycoris radiate
俗話說，熱至秋分，冷至春分。秋分時節，風中都透著絲絲涼意，彼岸花就在這時如期綻放了。彼岸花常在河堤或田地群生，大片大片鮮紅色驚豔無比。
花期來臨，彼岸花在長出葉子前先抽出花莖，花莖頂端冒出六片鮮紅的放射狀花瓣，花瓣翻卷，細長的紅色花蕊自花心伸出，劃出曼妙的曲線。如此奇特美豔的花朵，讓人不得不讚歎造物的神奇。
彼岸花廣泛分布於日本東北南部以西的地區，似乎是種日本本土植物。其實這種球根植物原產於中國，是很久以前就傳入日本的。
關於彼岸花傳入的途徑有兩種說法：一說是有人帶來的，一說是球根自己漂洋過海。儘管尚無定論，我個人卻更偏向於“泛舟說”。在中國，彼岸花大多生長在長江中遊。
彼岸花在不同地域有五十多種不同的名字。“曼珠沙華”在梵語中是“紅”的意思，因為它的花朵是紅色的。說它“見葉不見花，見花不見葉”，是因為彼岸花葉落花開，花落葉發，人們根據它這種極端的習性起了這個名字。
此外，大概因為總是長在墓地中吧，彼岸花還有很多像“死人花”“葬式花”之類不討喜的名字。因此，儘管彼岸花的紅色花朵相當喜慶，依然被當作不吉利的花，不招人喜歡。
想必花也很委屈—又不是它自己喜歡長在墓地，而是被人種下的。至於為什麽在墓地種彼岸花，也有幾種說法。有說它在秋分開花，正好可以供奉先人。也有人說是過去盛行土葬，因為彼岸花有毒，種上可以防止狼和野狗破壞墓地。
不管怎麽說，彼岸花作為供奉之花被種植這一點應該沒錯。它的同屬植物還有來自中國、後在日本歸化的夏水仙。我國的夏水仙多長在信州，夏天開出粉色的花朵，因為花期正好在盂蘭盆節，在當地也叫“盆花”。它和彼岸花一樣，多長在墓地中。
有一種辦法可以讓彼岸花變得喜慶，就是把同屬的白花彼岸花和它種在一起。花開時節紅白相間，既喜慶又賞心悅目。（在日本，紅白是喜慶的顏色。）
?黃花龍牙?
日本名：女郎花（オミナエシ）
科名：敗醬科
生活型：多年生草本
學名：Patrinia scabiosaefolia
秋天，盛開在原野裡的花比往日少了許多，正在綻放的也散發著秋日的恬靜氣息。《萬葉集》的和歌詩人山上憶良便從中選取了七種，創作了和歌“秋之七草”。
萩之花 尾花 葛花 瞿麥之花 女郎花 又藤袴 朝貌之花。（萬葉集 卷八）
大概，這種通篇隻用植物名字創作的詩歌在全世界也是絕無僅有的吧。日本人自古以來喜愛花草、親近植物的情致可見一斑。
“秋之七草”中就提到了女郎花。初秋時節，在日照充足的山野草地上，千千萬萬棵女郎花破土而出，伸出筆直的草莖，米粒大小的黃花攢成傘狀，密密盛開。
我曾在奧多摩日光盈滿的山坡上見到過幾枝盛開的女郎花。氣喘籲籲爬上坡頂俯瞰時，我突然有了驚奇的發現。
在正上方看，山坡上的女郎花從主莖的節上伸出左右對稱的兩根枝條，頂端開出圓錐花序，每對枝條以節為中心直線展開，一組往上的枝條和下面的垂直交錯，正上方看來是一個個十字形。
因為植株高大，我們平常只能看到它的側面，也便無法發現它分枝生長的規則了。至於它為何如此生長，只能歸結為大自然的奇妙和不可思議。
我不清楚為何要把這樣清麗可愛的花比作女郎，想必它定也不願意受到這種差別待遇吧。（日語中“女郎”多是女性的蔑稱。）它的漢名是“黃花龍牙”，也常寫成“敗醬”，但這應該是誤用，因為“敗醬”說的是同屬植物男郎花才對。
據說“女郎花”的說法源自“女飯”，人們將它細小的花朵比作米粒，又因美麗的黃花如女子般動人而得名。
過去在野外經常邂逅女郎花，但近來野生的似乎越來越少見了。市面上的基本上都是前面提到的園藝品種玉川女郎花。野生女郎花的減少應該不是因為過度采摘，這樣不明原因的減少，在野生植物中並非特例。
中學時的一次暑假，我曾乘坐小海線途經八嶽山麓高原。現在那裡已被開墾成了大片農田。當時火車緩緩地在爛漫的山花中穿行，那景象我一生難忘。而紛繁野花中，我印象最深的，便是這女郎花了。
?瞿麥?
日本名：河原撫子（カワラナデシコ）
科名：石竹科
生活型：多年生草本
別名：撫子、大和撫子
學名：Dianthus superbus
“秋之七草”中頌詠的另一種花“瞿麥”，就是指河原撫子。在日本，作為撫子類植物的代表，河原撫子常被直接稱作“撫子”。它在夏末初秋時會開出嫵媚的粉色花朵，十分招人喜愛。
河原撫子的莖很長，有時甚至能超過一米。它的花莖通常不是筆直挺立的，而是貼著地面斜斜伸出，上半部分直立，頂端開著花朵。河原撫子總給人嬌柔纖弱的感覺，尤其花朵格外優雅嫵媚，實際上習性卻很是頑強。
它的別名“大和撫子”正是千百年來日本女性的別稱，她們看似柔弱纖雅，骨子裡卻相當堅韌，這名字確實很貼切。然而，近些年來的“大和撫子”似乎有些強悍過頭，和過去不是一個意思了，弄不好這個詞都要退出歷史舞台了……
不過，叫它“ 大和撫子”的真正原因並不是它和日本女性有什麽相似的地方，而是為了呼應後面將提到的、原產於中國的唐撫子。
它雖叫“河原撫子”，但在河邊並不多見，反而常出現在山徑旁。和過去相比，近些年野生河原撫子也不多見了。
河原撫子的花朵嬌媚動人，長久以來，常被種在庭院或作在茶會上的插花。有一種改良品種叫紅花河原撫子，也常用來插花，市面上就可以買到種子。
紅色花的品種是特意為插花而改良的，花莖比野生的更剛健筆直，也就少了幾分風情。還有一種叫白鷺撫子的白花品種，細長的花瓣深裂成絲狀，白色花朵恰似白鷺翩然欲飛，沒有辜負這一美好的名字。
河原撫子一路向高處攀爬，在高山生根發芽後孕育出了高嶺撫子這一變種。它植株矮小，但花朵飽滿，近乎紅色。花瓣裂片深而細長，邊緣微微下垂，風姿綽約。河原撫子還有一位模樣相似的近親，叫“雲居撫子”或“霜降撫子”，花莖微微泛白，野生於信州白馬山一帶。它和高嶺撫子一樣，都被花草愛好者視為珍寶。
?龍膽?
日本名：龍膽（リンドウ）
科名：龍膽科
生活型：多年生草本
學名：Gentiana scabra
四十多年前，我搬去了小平市，那裡有紅松林和雜樹林，保留著濃濃的武藏野舊時風情。漫步林間，春天可見堇綻開笑顏，金蘭、銀蘭悄然盛開；夏天山百合的白色花朵隨風搖曳，仿佛在聆聽林間鳥兒的啼鳴。
入秋後層林盡染，不久便落葉紛飛，此時龍膽從林間草叢裡伸出細長的草莖，兀自開著藍紫色的花朵，似乎要給一年畫上一個句點。這清寂的畫面卻又是記憶中的晚秋。
龍膽是秋季的代表性花朵，日本各地的山野都有它搖曳的身姿，卻不知為何沒有入選“秋之七草”。也許因為入選的都是初秋的野花，抑或全憑山上憶良的個人好惡吧。換作是我，一定會把它列入“秋之七草”的。
龍膽藍紫色的花朵優雅動人，又開在百花凋零的深秋季節，自古以來就被人們種在庭院或茶室。
龍膽的日本名讀作“rinto”，據說是由唐音（又名宋音、唐宋音，日語漢字音的一種。由日本僧侶和商人在宋及宋之後從中國帶回日本的漢字音。）轉化來的。
它的根在中藥中叫“龍膽根”，是由來已久的健胃藥材。古代西方也有叫“Gentiana”根的藥，用途相似。
Gentiana 是龍膽屬的屬名，我不知道過去西方人是以哪種龍膽入藥的，不過一直以來，同為龍膽科的千振也被當作健胃藥使用，我想龍膽類植物大多都有健胃效果吧。
在日本，晚秋時開花的除了龍膽，還有生長在中部以南地區的朝熊龍膽。這一品種花莖低矮，同樣綻放亮眼的藍紫色花朵。
讀音“asama”常讓人誤以為它產自信州的淺間山（日語中“淺間”的讀音和“朝熊”相同。），其實是指伊勢的朝熊山。
日本植物學界的植物名都寫片假名，如果用地名命名的植物能寫成漢字，就不容易張冠李戴了。無獨有偶，朝熊黃楊同樣多長在朝熊山而非淺間山。
在日本，龍膽的改良品種非常盛行，儼然已經成了園藝植物。但我還是覺得，晚秋時節開在林間的龍膽才有著最本真的美。
龍膽凋謝意味著秋天將盡，冬天就要來了。
《雜草記》
作者: [日] 柳宗民
出版社: 四川文藝出版社
譯者: 燁伊 / 虞辰 / 曹逸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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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網絡/本期編輯：八寺宵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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