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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暑【短篇小說】

葬心華語群星 - 羋月傳 電視劇原聲帶

大 暑

暑,熱也。就熱之中分為大小,月初為小,月中為大,今則熱氣猶大也。鬥指丙為大暑,斯時氣象甚烈於小暑,故名曰大暑。

——《月令七十二侯集解》

事後回想起來,7月22日那一天的所有,其實都不是巧合。仔細推算,每一時每一刻每一個節點發生的事情,都是一環扣一環,絲絲緊湊。

按照慣例,李少君凌晨五點就應該出門。她當公交司機將近二十個年頭了,寒暑交替,四季輪迴,十米車廂幾乎就是她全部的生活太空,她在車上的時間比在家裡的時間還要長。有時候,她甚至感覺,車廂比家更讓她安心和親切。

公交司機分三班倒,早班、下午班、全天班,這三個班是三天一輪次。早班,凌晨五點出門,發早上最早的幾班車,十二點下班。至於午飯時間,那就要看司機住家的遠近了。下午班,早上十點就要吃飯,十一點到場站,等候早班車輛交接。正常班次要開到七點多回停車場,到家時間一般都在晚上八點以後。全天班,早上五點出門,一般在六點開始發車,到中午十一點多結束,吃飯加休息,半小時左右,每三天一輪次,每月能休一天。

李少君這些年上的全天班越來越多了。車隊裡的司機大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不像她,兒子兩年前去了省城上學,父母在老家農村和哥嫂一起過。至於丈夫,十多年前就成別人的新郎了,所以,李少君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只要有人想換班。都會找她,李少君也是來者不拒,當然,這也為她賺足了人緣,沒有人不喜歡這個敦實健碩的大姐。大姐,是李少君被固定下來的稱謂,車隊裡,不論男女,不分長幼,都喚她大姐,她也總是樂呵呵脆生生地應一聲。

所有被日子捋順了的,7月22日這一天,都像朝著反方向用刀背刮起來的魚鱗,一片一片支棱著,怎麼看怎麼不服帖。

先是出門的時間,比往常整整推遲了半個小時。都怪自己昨夜貪涼,多吃了半個西瓜,而且是剛剛冰鎮過的。昨天正是例假的第二天,量本來就大,加上這兩年已經有了更年期癥狀,經常淋漓不盡,忌口那是必須的。可是,昨晚汗流浹背一進門,看一眼桌上的溫度計,竟然有三十一度,立時後背上的熱汗就加厚了一層,身子轟然燥熱,恨不得立馬浸到涼水裡。半個西瓜下肚的結果是,一夜腹瀉,跑了幾趟廁所,折騰到凌晨三點多,迷迷糊糊睡去,一睜眼,已經五點半了。

從早上出門時間推遲半個小時開始,所有本該在這個節點遇到的人都推遲到了下一個節點,於是,本不該在這個節點發生的事情也就陰差陽錯都讓她攤上了。

李少君坐在醫院裡,不無懊惱地回想著過去的一天中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

現在是7月22日的傍晚時分,醫院裡依然人滿為患。那個叫王珍珍的女乘客已經進了手術室,她的丈夫悶聲不響坐在李少君對面的長椅上。中間過道裡人來人往,讓李少君沒有辦法很流暢地看到王珍珍丈夫的臉。但是,只要有一點點空隙,李少君就緊張地瞥一眼那人,他厚厚的嘴唇抿得緊緊的,表情很嚴肅,李少君心裡七上八下的。

如果不是那個該死的急剎車,李少君永遠不可能知道,那個妝容精緻體態優雅的女人名叫王珍珍,更不可能和她的丈夫莫名其妙坐在充滿來蘇水氣味的醫院走廊裡。

李少君從挎包裡掏出保溫杯喝了一口水,水已經放涼了。說是保溫杯,其實不過是一個玻璃罐頭瓶,外面套了一層手工編織的牛筋套子。這個杯子跟隨她快二十年了,在當下,算得上不折不扣的老古董了。家裡閑置了好幾個新式的保溫杯,有車隊發的,運管所工會發的,還有人送的,但是李少君還是習慣用這個大肚子罐頭瓶。手編的牛筋套子原本是紅黃藍相間,在長年的摩挲中,在手心汗液體溫的浸潤裡,那個套子的各種顏色早已模糊了界線。鏤花圖案中,紅的就是藍的,藍的就是黃的,沒有過渡,沒有漸變,但又含蓄自然,毫無違和感。

說起來,給李少君手編這個套子的女人,事後成了她丈夫的新娘子。事情剛剛發生後的幾年,李少君每每握著杯子,眼前就浮現出肖曉那張眉目如畫的小臉,她的手就下意識地狠狠攥著,如同攥住了肖曉,用力,再用力,直到手指酸麻,她才慢慢放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緊攥肖曉的慾望不翼而飛,杯子就是被子,套子就是套子,好比她身上的工作服,工牌號,手上的白手套,都成為她的固定標配,少一樣都不行。

除了李少君,沒有人知道,她每天不離手的杯子上,烙刻著她前半生的愛恨情仇。當然,用愛恨情仇這個詞,似乎有些矯情,那都是電視劇裡常用的,生活中,有哪一個普通人的日子能和愛恨情仇扯上關係呢?再深的傷口,在時間的流逝中,都會變得不痛不癢。再恨的人,在光陰的碾壓中,都會變得無關緊要。李少君就是這樣。

肖曉當時是她的售票員,小姑娘剛剛參加工作,清爽利落,就像一株才要抽穗的五月新麥,通體陽光。李少君很喜歡這個搭檔,有時候收工了,肖曉就隨她去家裡蹭飯。丈夫是機構乾部,上下班時間都很規律,所以,李少君一回家,總有熱菜熱飯等著。肖曉對丈夫做的魚香肉絲情有獨鍾,不知不覺中,飯桌上每天必有這道菜。

如果不是丈夫主動和她攤牌,李少君也許永遠都不會發現肖曉和丈夫的私情。她的大而化之讓她忽略了所有男女之間的細節,在肖曉與丈夫的關係上是這樣,在她與丈夫的關係上也是如此。戴著黑框眼鏡,斯斯文文的丈夫,也許早就伸出細膩的觸角,章魚一樣籠住了肖曉。

丈夫坦白之後,李少君說,謝謝你能告訴我實情,而不是千方百計的隱瞞和欺騙。這是真話。李少君可以鑼對鑼鼓對鼓的離婚,但是不願意像個傻瓜一樣蒙在鼓裡。

肖曉做不到李少君的坦然,她很快就調離了車隊,從此,丈夫和肖曉就永遠從她的視野中消失了。

電話響了,李少君低頭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她遲疑了一下,接了。對方是個沙啞的女聲,語速飛快,情緒激動。三言兩語間,李少君明白了,她就是今天在馬路上橫空出世急轉彎躥出來的電動車車主,她自我介紹說名叫馬蘭花。

馬蘭花,馬蘭花,風吹雨打都不怕,勤勞的人兒在說話,請你馬上就開花。李少君腦子裡驀然想起這首兒歌,似乎是她小時候看過的一個電影……她的心不在焉讓馬蘭花更加激動,她提高音量,因為沙啞,氣管像是被堵塞的風箱,刺啦刺啦的,聽的人替她著急。

李少君起身走到走廊盡頭一處視窗前,馬蘭花的聲音聽起來平順了些。那樣一個清清瘦瘦的年輕女人,卻有這樣一副破嗓子,李少君暗暗惋惜。馬蘭花的意思是:我和你的公車擦肩而過,你幾乎撞著了我,按理說應該是我找你的麻煩才對,算你運氣好,我這個人好說話,你沒撞著我,我也不追究你,咱倆各走各的路就是,憑什麼,交警就扣了我的電動車?李少君說,你騎電動車,應該懂起碼的交通規則。交警扣你的車,是因為責任全在於你。你在直行道上突然一個急轉彎,要不是我緊急剎車,你現在還能和我說話?

馬蘭花說,怎?你的意思,我還應該感謝你?感謝你沒把我撞進醫院?李少君說,感謝談不上,至少你應該慶幸,慶幸現在躺在醫院的不是你。馬蘭花說,那也不是你呀,你不是也好好的嗎?李少君說,咱倆是好好的,可是,有一個乘客撞成了重傷,現在正做手術呢。馬蘭花語塞片刻,很快又說,是你開的車,又不是我開的車。李少君感覺攪不清楚了,她想儘快結束對話,就問馬蘭花究竟是啥意思?

馬蘭花氣呼呼地說,我一個打工的,買電動車的錢還沒還清呢,現在電動車被沒收了,早上上班遲到還被老闆扣了工錢,你說我冤不冤?李少君嘆了口氣說,電動車沒收了,你也不該找我啊,你就等交警的處理結果吧。馬蘭花突然嚶嚶哭了,斷斷續續說著狠話:算了,電動車我也不要了他交警叫我我也不去!看他能把我怎麼樣?我怎麼就那麼倒霉呢?孩子孩子病著,男人男人沒了,他爸還癱在炕上也得我養活,我上輩子到底欠了誰的帳啊!

李少君也沒想到,和馬蘭花居然聊了那麼長時間。馬蘭花家在農村,男人前些年去內蒙古打工,半夜三更不明不白死在大街上,至今是個懸案。一個女兒,患有先天性心漏症,做了手術,效果不理想,還得定期複查治療。馬蘭花說,她的家,就是個無底洞,填進去多少錢都沒個聲響。她在火鍋店打工,每天下班都到凌晨了。昨天晚上接到婆婆電話,說家裡又揭不開鍋了,公公的哮喘病也犯了。她掰著手指頭算來算去,實在是擠不出什麼錢來,一晚上沒有睡著。早上昏昏沉沉騎著電動車,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和李少君開的車撞上了。哦,是差一點撞上了。

馬蘭花一直哭,李少君一直勸。和早上事發現場兩個人的劍拔弩張不同,這一時刻的她們,旁人聽起來一定以為是一對朋友或者親人。當時的李少君,在交警的手勢中跳下公車,一肚子火幾乎要噴薄而出。瘦瘦小小的馬蘭花,電動車摔倒在腳下,一臉驚恐看著交警和李少君,始終沒說一句話。不過,她倒不笨,交警登記李少君的電話號碼,她居然一字不差記下了。

通話到最後,馬蘭花已經喚李少君大姐了,她的聲音越發嘶啞了:大姐,我求求你了,你是城裡人,又是公家人,和交警能說上話,你就幫我求求情唄。千萬別罰我錢哪,我哪有錢交罰款啊!李少君讓馬蘭花這一聲聲大姐叫的,似乎回到了車隊的哥們姐們中間,頓時豪氣乾雲,痛痛快快就應下了。

回到手術室門口的時候,王珍珍的丈夫也在接電話。他一手捂著嘴,聲音低低的,像是在和誰接頭。他乾瘦的身子佝僂著,一張窄臉幾乎被巴掌全遮住了。這時,手術室的門打開了,王珍珍被推了出來,李少君趕緊迎上前去,未及開口,王珍珍的丈夫就一把推開了他,自己衝到床邊,緊張地俯下身子看著王珍珍。李少君小跑著跟在大步流星的醫生身後,低三下四詢問病情。醫生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還好,肺部沒有損傷,也沒有液氣胸,只是單純的肋骨骨折。手術很成功,慢慢靜養吧。

王珍珍被送進病房,她丈夫手忙腳亂,李少君上前幫忙,總是被他推搡過去。李少君陪著笑說,醫生說了,沒啥大問題。話沒說完,瘦小的男人彈跳而起,大聲說:沒啥大問題?我說大姐哎,我老婆可是斷了三根肋骨哎!三根哎!換做你試試?莫說三根肋骨,就是傷你一根手指頭,你恐怕都不答應吧?哦,你們部門就打發你一個人來啊?你們長官呢?給我們的賠償呢?護理的人呢?李少君未及應承,王珍珍哭哭啼啼喚道,永強,永強。永強趕緊趴到床邊,一手摸著王珍珍的臉蛋,一手像拍繈褓一樣拍著被子,王珍珍哭出聲來。

李少君覺得自己很多餘,想轉身出去,又覺不妥,猶豫了一下,她走到床邊,俯身對王珍珍說,要不你先休息吧,我明天再來。王珍珍定定地盯著李少君,眼神裡在追憶。她的妝容一塌糊塗,濃重的眼影變成了縱橫的黑水,將一張臉洇染的五花八門。精心勾勒的唇形也花了,紅色溢出了唇邊。唇上起了皮,看著乾乾的。李少君一陣心軟,不由伸出手輕放在王珍珍的身子上,內疚地說,對不起,都怪我。

王珍珍掛著淚珠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說,我想起來了,你是開車的大姐吧?不怪你,要不是你反應快,車子肯定就撞到別人了。她這麼一說,李少君立時對她好感倍增。永強不樂意了,他沉著臉說,珍珍,你倒是高風亮節,別人沒撞著,看看把你摔成什麼樣了?這事兒,她脫不了乾係,這事沒完,我要告他們!王珍珍嚶嚀一聲,撒著嬌說,永強,是我自己不好嘛,怪我沒抓著扶手,怨不得別人。你不要這樣子嘛。永強惡狠狠地轉頭對李少君說,我要看監控,你休想逃避責任!

李少君直起身子,沒有搭話,只是沖王珍珍一笑。王珍珍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兒,回了李少君一個嫵媚的笑。

走在河堤上,夏夜的風吹在臉上,李少君身上的燥熱慢慢褪去。手機叮咚一聲,亮屏一看,兒子發來一個諂媚的表情,旁邊配了一行字:豬豬沒有飯吃啦,給豬豬給點飯錢吧。若在平時,李少君定會和兒子互動一番,揶揄也好,叫窮也罷,之後還是得乖乖給兒子轉帳。可是今天,她沒有心思,只是盯著兒子的頭像看了幾秒,黑了手機。

兒子學習不好,勉強上了一個省城的高職,名義上叫什麼學院,其實就是燒錢的地方。各種明目,各種開支,見天要錢,李少君這些年的一點積蓄以雪崩之勢迅速坍塌。上全天班可以多拿將近一半的工資,這也是李少君如今天天連軸轉的原因。只是,她賺錢的速度遠遠趕不上兒子花錢的速度。當初丈夫堅持要給兒子撫養費,李少君賭著氣堅決不要。現在看來,所有的負氣之舉其實都是和自己過不去,何苦呢。

唉,李少君嘆了一口氣。風中挾帶著河裡的水腥氣,讓李少君有點反胃,這才想起,晚飯還沒吃呢,再一回想,其實午飯也沒吃啊。

早上事發之後,她就接到部門通知,交了車,全程跟進王珍珍的住院和治療。至於部門會怎麼處理這個事情,李少君也顧不上去想。按照先例,她這個月的獎金肯定是泡湯了,至於扣工資,那當然也是躲不掉的了,問題只在於扣多扣少。李少君倒吸一口氣,心疼豬豬的飯錢。

坐在燒烤攤前,趁著等待的間隙,李少君點燃一支香煙,狠狠吸了幾口,濃重的白煙瞬間遮住了她的臉,這是讓她心安讓她放鬆的味道。自從丈夫搬離,李少君就學會了抽煙,其實也不需要學,上手就會。據所有見過的人說,李少君抽煙的姿勢,就一個字:帥!

曾經有一個每天坐公交的小夥子,偷拍了一張李少君抽煙的照片:朝陽中,李少君微眯著眼睛,唇間吐出淡淡的一縷青煙。坐在高高的駕駛座上,她的半邊側臉被陽光鍍上了一層暖色。戴著白手套的左手把在方向盤上,右手食指和中指夾著香艷,隨意搭在扶手一側。齊耳短髮也是陽光的顏色。

小夥子把照片發給李少君,李少君只是一瞟,心就怦怦直跳:天哪,這是她嗎?看來,小夥子說她帥,大家都說她帥,真不是假話。小夥子是坐在側面位置取的景,這就使李少君看上去纖瘦了很多,鼻樑高挺,唇形分明。李少君扭頭朝小夥子一笑,說,謝謝。小夥子也沖她一笑,露出白亮亮的牙齒,李少君的心驀然一暖:這個穿著白襯衫的小夥子,很像二十多年前的丈夫。她甩一甩頭髮,發動了汽車。抽煙是在始發站等待發車前的幾分鐘,一旦上路,按照規定,駕駛員是絕不能抽煙的。

什麼時候,小夥子不再出現了呢?李少君不無惆悵的想:也許,是他工作調動,乘車線路改變?也許,是他有了私家車,不再坐公交了?或者,也許是他根本就離開了這個城市?誰知道呢,他還那麼年輕,年輕,就是資本,就意味著他的未來還有多種可能性。而李少君自己,一個四十六歲的女人,有變數,往往反倒意味著麻煩,就像今天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接下來的幾天,李少君一直往返於醫院和家裡。每次去病房,她都不會空著手,水果、牛奶、優酪乳之類輪番買。永強永遠拉著臉,王珍珍倒很客氣,看到李少君手裡大包小包的,她總是非常不安,再三道謝,反覆說千萬不要再買什麼東西了。永強是完完全全把李少君當成護工了,支使著李少君跑前跑後乾這乾那。李少君忙歸忙,但是也因此會減輕一些對王珍珍的歉疚。

王珍珍和李少君年紀相仿,說話嗲嗲的,沒幾天就和李少君說起了體己話。

王珍珍兩口子都是上海人,他們的父母都是當年的上海知青,大半輩子時光奉獻給了這個西北小城,退休後雙雙回到了上海。王珍珍兩口子都已經在小城落了戶,安了家,也就沒有離開小城。他們的女兒很爭氣,去年考到了上海交大,王珍珍也從企業辦了內退,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跳跳舞,唱唱歌,日子過的很悠閑。出事那天早上,她是要乘車去老年大學模特班上形體課的。

這天,正在幫王珍珍擦臉的李少君,聽到有人敲門,回頭看,永強坐在一側專心玩手機,李少君甩甩手上的水珠,走過去開了門,三五個人進來了,打頭的一個中年男子,戴著黑框眼鏡,白襯衫。李少君愣住了,他也愣住了。

永強彈簧一樣蹦躂到發著呆的二人中間,兩手抓住中年男子的手,雞啄米似的點著頭,臉上笑得像一朵盛開的菊花,連連說,哎呀哎呀,丁局長,您怎麼親自來啦?這可讓我說什麼才好。丁局長和藹可親地說,你是我們部門的職工,任何人家裡有什麼事情,我這個當長官的,責無旁貸嘛。大家寒暄著圍站在病床旁,王珍珍在眾人的圍觀中一迭聲說著感謝的話。

永強沖著李少君喊道,你還愣著乾什麼?趕緊的,把水果拿出來。李少君彎腰從床頭櫃裡取出一袋自己帶來的香蕉,一一分發。丁局長接過李少君遞來的香蕉,二人四目相接,丁局長一臉狐疑,李少君沒有說話。

永強義憤填膺說了事情的經過,眾人七嘴八舌,當然都是替他抱不平。丁局長清清嗓子說,這個事情,也不能說是公交公司的錯。長官一張口,眾人都噤了聲。聽丁局長客觀全面一分析,永強連連點頭:局長的水準就是高,看問題就是深刻。王珍珍插了一句,她指著李少君說,這位大姐盡心儘力伺候我好幾天了,說真的,像大姐這麼好的人,現在可不多見。永強嘴一撇,眾人紛紛點頭,將目光投向李少君,丁局長的眼神熱熱的,李少君假裝沒看見。

探視的人離開後,又留下一大堆營養品,李少君一一把它們歸置到床頭櫃裡。王珍珍突然壓低嗓門說:大姐,你和丁局長,認識啊?李少君心裡咯噔一下,嘴裡含含糊糊應了一聲。王珍珍抿嘴一笑,說,你瞞不過我的眼睛,依我看,恐怕你們不僅僅是認識那麼簡單吧?李少君頭髮一甩,半蹲著的身子立直了,滿不在乎地說,嗨,那是我兒子他爸!永強張大了嘴巴看著李少君,王珍珍還沒明白過來,嘴裡念叨著:你兒子他爸?李少君哈哈一笑,說,是我前夫,前丈夫,明白了吧?

現在,李少君成了永強的心理負擔,他調動所有神經,密切關注著李少君的動作,儘可能將李少君準備要乾的活搶先乾了,他的殷勤和誠惶誠恐讓李少君很是彆扭,他的一臉媚態也讓李少君反感,李少君有些不想去醫院了。

其間,公交公司的相關長官也來看望了王珍珍,他們對永強夫婦表現出的通情達理給予了高度評價,事態顯然是良性的,完全可控的。

王珍珍出院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她還需要在家裡靜養,不過,李少君也就不必天天再去看她了。讓李少君沒有想到的是,王珍珍出院的當天晚上,永強就提了禮物登門了。

對於這個乾癟的上海男人,李少君沒有多少話可說,永強自己倒會找話題,東拉西扯了大半天。當然,對於丁局長這個關鍵人物,他隻字不提。好不容易捱到他要走了,兩個人推推搡搡好一會兒,永強硬是把兩條中華煙兩瓶茅台酒留給了李少君。

一琴一劍獨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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