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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慶一生有無數狐朋狗友,有沒有真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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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清和

一、蔡蘊的狀元來得僥幸

“金榜題名”是科舉時代文人的至高理想,“狀元”無疑則是學子的至高成就。從唐高祖武德五年(622)實行科舉(壬午科)始,至清光緒三十年(1904)最後一次科考(甲辰科),一千二百八十二年間,共有文狀元六百五十四名(有姓名可稽者)。第一個狀元是孫伏伽。最後一個狀元是劉春霖。歷代狀元中,官至宰相(含相當宰相的官職,如內閣首輔、大學士等)人數最多的是明朝,共有胡廣、商輅等十七人。

《金瓶梅》裡也有一位狀元,姓蔡名蘊,號一泉,滁州匡廬(今廬山)人。

蔡蘊的狀元來得僥幸:當初是安忱取中頭甲,因是先朝宰相安惇之弟,被言官歸入“黨人子孫”(第三十六回),徽宗不得已,把蔡蘊擢為第一,升秘書省正字。蔡蘊隨後投在蔡京門下,做了假子。這真是一個諷刺——因不許“結黨”,蔡蘊才得以成為狀元,但狀元蔡蘊卻立刻拜蔡太師為乾爹!

蔡蘊曾經三次蒞臨西門府。他認太師為父,是為“權勢”;三拜西門府,是為“利欲”。

二、打秋風,借銀兩

蔡蘊第一次踏足西門府,為休假省親,“順道”而來。

蔡府管家翟謙事前向西門慶下書,催問討妾一事,順便提及蔡蘊“道經貴處,仍望留之一飯,彼亦不敢有忘也”,信差的口信則說得明白:“翟爹說,隻怕蔡老爹回鄉,一時缺少盤纏,煩老爹這裡,多少只顧借與他。寫書去翟爹那裡,如數補還。”

結交權貴是西門慶巴不得的“榮幸”,何況是本科狀元?這還要感謝翟總管——沒有他的推薦,誰在乎西門府的大門朝哪開?所以,接信後,西門慶便叫下人來保往運河的新河口,專候蔡狀元的船隻,送上“一份嗄程”(又作“下程”,送別時贈送的盤纏或禮物),遞上西門慶的拜帖。

蔡狀元原本是寒窗苦讀的一介書生,如今躍登龍門,又成為中央直屬機關的文職幹部,可算“人中翹楚”、“學子楷模”;而西門慶是什麽東西?——外省掌刑名的武官,小縣城的奸商,近乎文盲的市棍。二者實屬風馬牛。只因囊中羞澀,蔡蘊便放下身段,憑蔡太師府總管翟謙的介紹信,來向土財主打秋風。與蔡狀元同來的是原“狀元”、今進士安忱,杭州人,也是“家貧”,又喜歡“南風”,婚姻之事不肯湊合,所以一直未娶上媳婦,現在“辭朝還家續親”。

次日,二位一起“進城拜西門慶”。西門慶大擺筵席,又招來四個戲子,加上書童,演戲陪酒,“吃至掌燈”。西門慶盛情款待,卻隻字不提“贈禮”,蔡狀元心急如焚,終於憋忍不住,二人出來更衣(如廁)時,蔡狀元拉西門慶說話:“學生此去回鄉省親,路費缺少。”西門慶道:“不勞老先生分付,雲峰尊命,一定謹領。”

蔡蘊這才心回腔內,喘過氣來。當日飲至夜分,二人留下歇息。次日早,酒飯過後,西門慶令小廝捧出禮物:

蔡狀元是金段一端,領絹二端,合香五百,白金一百兩(約二萬元人民幣);安進士是色段一端,領絹一端,合香三百,白金三十兩(約六千元人民幣)。……於是二人俱席上出來謝道:“此情此德,何日忘之。”一面令家人各收下去,入氈包內。與西門慶相別,說道:“生輩此去,天各一方,暫違台教。不日旋京,倘得寸進,自當圖報。”

堂堂狀元、朝廷大員,竟為這些銀兩禮物,卑躬屈節,低三下四,棲憩在他人簷下,欲退還進,欲止又言,百端醜態,斯文掃地。

三、禦史大員竟然受賄、嫖妓

蔡蘊二次來西門府,已身為兩淮巡鹽禦史,這是個油水泛溢的美差。蔡蘊似乎運氣特別地好,或是錦上添花,或是遇難呈祥——他回來見朝,不想被曹禾論劾,“將學生敝同年一十四人之在史館者,一時皆黜授外職”(第四十九回),卻因禍得福,撈了個肥缺——這當然少不了蔡太師的庇蔭。

與蔡禦史同從京中起身、行至東昌府的,是山東新任巡按宋喬年。前任山東巡按曾孝序舉劾西門慶,差點叫他丟官丟命,所以西門慶要千方百計與新巡按拉上關係——於是出郊五十裡迎接,到蔡禦史船上拜見,請求蔡禦史邀請宋巡按一起作客西門府。宋巡按先還不願意,道:“學生初到此處,不好去得。”蔡禦史抬出蔡太師及其翟管家,宋巡按只好依從。

此番接待,僅“席酒”就費夠上千兩銀子,送給二位大人每人“一張大卓席,兩壇酒,兩牽羊,兩對金絲花,兩疋段紅,一副金台盤,兩把銀執壺,十個銀酒杯,兩個銀折杯,一雙牙筯”,共有二十抬。雖說花費巨大,但收到了巨大的政治宣傳效果,炫耀了自己的政治勢力。

宋巡按先辭一步,西門慶挽留蔡蘊留宿。蔡蘊已非昔比,前呼後擁,腦滿腸肥,不缺銀兩,如何才能讓蔡禦史心滿意足?西門慶自有巧安排:

西門慶見手下人都去了,走下席,叫來玳安附耳低言,如此這般,分付:“即去院中,坐名叫了董嬌兒、韓金釧兒兩個,打後門裡,用轎子抬了來,休交一人知道。”

兩位妓女來了之後,西門慶特地走至上房囑咐:“今日請你兩個來,晚夕在山子下服侍你蔡老爹。他如今見在巡鹽禦史,你不可怠慢了他。用心扶侍他,我另酬答你兩個。”那韓金釧兒笑道:“爹不消分付,俺每知道。”

“禮物”齊備,西門慶重施故技,絕口不提,保密到底——直至吃酒聽戲至掌燈時分,蔡禦史起身出席,西門慶又請蔡禦史花園裡遊玩,讓至翡翠軒,“意外驚喜”來了:

那裡又早湘簾低簇,銀燭熒煌,設下酒席完備。……只見兩個唱的,盛妝打扮,立於階下,向前花枝招颭磕頭。但見:綽約容顏金縷衣,香塵不動下階墀。時來水濺羅裙濕,好似巫山行雨歸。蔡禦史看見,欲進不能,欲退不可,便說道:“四泉,你如何這等愛厚,恐使不得。”西門慶笑道:“與昔日東山之遊,又何別乎?”蔡禦史道:“恐我不如安石之才,而君有王右軍之高致矣。”於是月下與二妓攜手,不啻恍若劉、阮之入天台。

政治與性——這是第四十九回的焦點:上半回西門慶迎接二位禦史,官場生涯如火如荼,下半回西門慶遇胡僧施與性藥,情場鏖戰如虎添翼;在接待蔡禦史的過程中,肮髒的權色交易和招妓醜行,在文雅語言的偽裝下儼然成了雅行逸事,奸商投其所好,貪官欣然領受,也算棋逢對手,八兩半斤。西門慶將隻知聲色犬馬的蔡禦史譽為退隱東山的謝安,而蔡禦史便將胸無點墨的西門慶吹捧成書聖王羲之,牛頭馬嘴,滑稽之至。

次日早,蔡禦史與了董嬌兒一兩銀子,“用紅紙大包封著”。董嬌兒自然看不入眼,拿到後邊與西門慶瞧。西門慶笑說道:“文職的營生,他那裡有大錢與你?這個就是上上簽了。”

“才”再大抵不上“財”大,一兩銀子包裝的再花哨也是小錢,招惹妓女和土財主背後嗤笑,才不管你是狀元郎還是巡按使。

四、吊唁、還錢,算是“始終之交”

西門慶死後,用“眾叛親離”來形容西門府最為恰當:妻妾五人(李瓶兒早逝不算)只剩下了吳月娘;夥計韓道國夫婦盜財遠走;下人來保先是從船上偷運走八百兩銀子的貨物,後又瞞下蔡府賞的一錠元寶,甚至刁難調戲吳月娘;來旺與孫雪娥勾搭成奸、盜財出逃;靠冒充西門慶舅子而得官的吳典恩,忘恩負義,恩將仇報,在審問下人平安抵盜典當財物一案時,逼迫平安誣告吳月娘與玳安有奸;“親家”翟謙來信逼索家樂……

相形之下,唯有蔡蘊,不僅沒有落井下石,而且前來吊唁:

家中正亂著,忽有平兒來報:“巡鹽蔡老爹來了,在廳上坐著哩。我說家老爹沒了。他問沒了幾時了,我回正月二十一日病故,到今過了五七。他問有靈沒靈,我回有靈在後邊供養著哩。他要來靈前拜拜,我來對娘說。”……(蔡蘊)因向經濟說道:“我昔時曾在府相擾,今差滿回京去,敬來拜謝拜謝,不期作了故人。”(第八十回)

蔡蘊不僅叫家人奉上奠儀,而且拿出五十兩一封銀子來:“這個是我向日曾貸過老先生些厚惠,今積了些俸資奉償,以全始終之交。”

當初西門慶“借”給蔡蘊一百兩銀子,那實際上是贈與,從未想著收回,所以在臨終托付時隻字未提。現在蔡蘊還來半數,算未喪盡天良,西門慶一生有無數狐朋狗友,只有蔡蘊算是“始終之交”。

【作者簡介】王清和(男),北京人。除歷史論著、譯著外,在海內外發表大量詩、散文、隨筆、評論等,曾在多家報刊有專欄。近年出版有《金瓶梅揭密市井私生活》、《金瓶梅詞話》(校點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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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 、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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