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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不敢生病,更不能崩潰

北京年輕人看起來挺堅強的。

拖個行李箱,找到一塊豆腐大的床就可以扎下了,不問來處不談去處。

連上海的年輕人都承認,北京年輕人確實更苦更拚。

每天通勤四個小時進出城,不敢約朋友夜生活,因為錯過末班地鐵就再也回不去了。

中關村23點後才是下班計程車高峰期。

同城情侶如異國。

生病硬扛。

都是北京年輕人的家常便飯。

既不幸,又自豪地,我也成為了“北京堅強”的一員。

但這幾個月來,我又不小心目睹了很多“北京堅強”的崩塌,也包括我自己。

很多人堅強了大半年,帶著孤傲自己一個人活,卻不小心敗給了一場發燒。

許多北京年輕人的第一次崩潰,都是從一場生病開始的。

剛到北京的朋友約我吃飯,告訴我,同事告訴她肚子疼,她回復“那可怎辦”,最後被蓋章“冷漠”。她覺得自己很無辜。

我狠狠批評了她的直男氣質,告訴她至少也要給予象徵性的安慰。

例如說幾句話,諸如“怎麽搞的,是不是吃錯東西?”、“要不要我幫你買藥?”

因為在北京,這段對話會就此無疾而終,誰都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麻煩誰,誰也不覺得一點小病天就塌下來。

她同事不過是想得到些許心理安慰,以便繼續加班。

畢竟,疼痛可以忍一下就過去,但項目可不是忍一下就能過去的。

對於“北京堅強”,能不吃藥就自愈的病不叫病,能買藥治愈的病也不叫病。

什麽叫病,就是當朋友借的藥都不管用了,萬不得已上醫院才算真的生病。

某天起床,我感覺到扁桃體突然腫脹,於是我帶了一個保溫杯上班。

第二天,我發現28度的氣象裡,整個辦公室只有自己還穿著長毛衣,於是我嗑了兩顆維C。

第三天,我失聲了,於是外賣買了一支68塊錢的電子溫度計,測出來35度。我質疑這個溫度計不準,同事說沒事,有的人體溫就是有點低。

第四天,我無法再集中看清電腦螢幕上的字,於是外賣又買了一支水銀溫度計,結果測出來39度。

這次,我終於說服了自己這是一場病,便帶著電腦上了離公司最近的醫院。

醫院急診處人滿為患。四個醫生擠在一張桌子上,桌面上堆滿了紅色的病歷,後面還有幾個探頭探腦、怯生生的實習醫生。

我在門口人群外窺探了10分鐘,發現沒有任何排隊的跡象,於是硬著頭皮擠過了幾位阿姨和老人,站在能被醫生看到的位置。

以前總以為月薪過萬足以讓我在北京沒有後顧之憂,但在付藥費的時候,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資金鏈有斷裂的危險。

刷一次卡300-500塊錢,我連續去了8天,再加上各種掛號費、抽血費、化驗費,一算下來,沒有三、四千塊這個病是好不了了。

駐扎點滴室7天后,我觀察到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

女生來點滴,通常只有自己一個人。而我手機裡那些揚言要追求我的男人,沒有一個松過口說要來看望。

而男生,總有女朋友陪著。

我想“北京堅強”這個物種,可能是雌性居多。

事實上,讓我第一次崩潰的,不是昂貴的藥費,不是咳嗽帶來的徹夜不眠,也不是在合租單間發臭無人收屍的恐懼。

而是當我發現,社會不會因為我的弱小而憐憫我的時候。

生病前我接下了一篇廣告,deadline剛好就是我燒得最嚴重的那天。

在點滴室坐下後,我便當著護士和其他病友的面掏出電腦,強迫自己抵製虛弱,集中注意力,右手點滴,左手打字(因為護士只看得清我右手的血管)。

在奮戰五小時後,我終於如約把稿子交給了客戶,深吸了一口氣。

當我正為自己的堅強高興著,房東發消息來催繳房租了,一交就要交三個月房租,相當於整個月工資。

看了一下最後的期限,和我账上的餘額,還有一個星期,我突然有點慌張。

晚上11點離開醫院,我遇上了計程車高峰期,快車等不到,只能咬咬牙打專車。

生病了,給自己一點特權吧,我當時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沒想到,打專車竟然還得上調價格。這什麽破玩意兒!我朝著空蕩的街頭罵了一句。

最後,我還是硬著頭皮,點下了計程車鍵。

回到家,發成屋東背著我在偷偷裝修隔壁房間。

整個屋子烏煙瘴氣,新安裝的木門散發出刺鼻的油漆味,地板上是裝修工人進進出出的腳印,衛生間的垃圾桶裡還有濕答答的煙頭和飲料瓶。

我發微信給管家,希望可以在我生病期間暫停裝修。但第二天早上,我依然被裝修師傅的門鈴聲強行叫醒為他們開門。

在我試圖入睡又被吵醒了第五次之後,我忍無可忍,立刻打電話給管家。

從陳述事實,表達憤怒,到最後一不小心情緒失控,失言朝電話喊了一句:

“我都發燒那麽多天了,你們能不能讓我好好休息一次!”

眼淚嘩的一聲噴湧而出。

我的眼淚不知從何時積攢,就像失修的水龍頭,衝垮了洗手池,濺濕了我的襯衣。

管家突然懵了,只能在電話那一頭不斷安慰我,答應我現在就來讓裝修工人離開。

電話掛斷之後,我又哭了半個小時,斷斷續續,有時戛然而止,有時像火星點中了即將熄滅的木灰,哄的一聲又重新燃燒。

終於,我完全鎮靜了下來。看著天花板,我開始在想我為什麽會崩潰。

不是因為拖欠著的账單,不是腫了三個月的扁桃體,也不是因為毫無同情心的工作。

碰倒的水杯、扛不動的行李箱、打不到的車,這些累積起來的雞毛蒜皮才是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其實,成年人從不會在面臨最大困難的時候崩潰,反而是這些疊加的小事使我們充滿挫折感。

真正的人生比電視劇還無情,編劇至少知道控制悲傷,但現實的苦難永遠沒有budget。

一個人住,我早已學會自己敲釘子組裝鞋櫃,也學會在公司留一條鑰匙以防自己再次露宿街頭。

一個人多生病幾次,就能學會醫院的套路。開什麽藥,打什麽針,什麽情況需要驗血,什麽時候可以不拍CT,我變得很會給自己省錢。

後來,一個朋友告訴我,當年在他胃疼得腰都直不起來的時候,也還是坐公車去醫院的。

我也並不知道,在我同事每天嘻嘻哈哈的背後,深夜裡都因為男友離開北京哭濕了枕頭。

原來,在北京這個城市,大家各自崩潰,又各自愈合。第二天,你會發現路上所有人依然堅強篤定。

原來生活裡沒有什麽東西是白給的,即使當你想要一個人過不連累任何人的生活,也有代價。

而這個代價,就是獨自面對崩潰。

每天夜裡,都會有很多讀者向我們傾訴煩惱和情緒。

大家都有數不清的脆弱時刻。但當你走過了這些崩潰,你會變得比自己想象得更強大。

強大到,你可以成為自己的傘,不需要別人的安慰,就能在一夜間完成自我修複。

而經歷了這場崩潰之後,我終於明白,人都是在崩潰中體會到自己堅不可摧

那些曾經被我視為軟弱的大哭一場,恰恰是痊愈的象徵。

它意味你可以包容自己的脆弱,原諒別人的冷漠,看清成人社會的運轉規則。

崩潰一次也不丟人,這反而會讓我們平時的堅強變得更有意義。

因為只有熬過了這一場崩潰,你才有能力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北京的堅強們,誰還不是邊擼串邊淚流滿面的呢。

視覺:鮮和奶油

圖片來源於大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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