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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家書房丨陳崇正:書無非是讀書人的“玩具”

陳崇正在自己書桌前,展示他少年時的讀物——— 家裡的老醫書。

作為潮州人,泡功夫茶自然是每天必須的功課。

陳崇正的藏書以文學為主。

陳崇正

1983年生於廣東潮州,著有《折疊術》《黑鏡分身術》《半步村敘事》《我的恐懼是一隻黑鳥》《正解:從寫作文到寫作》等多部;中國作家協會會員,2017年入讀北師大與魯院聯辦碩士研究生班;現供職於花城出版社《花城》編輯部,兼任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創意寫作專業導師、韓山師范學院詩歌創研中心副研究員。

南都訊 記者朱蓉婷 陳崇正家在十二樓,從陽台望出去,可以看到不遠處的白雲山。走在陳崇正家裡,不見書房,也分不清哪裡是書房,因為哪裡都有書櫃,書房與客廳功能融為一體,四五個書架,整潔乾淨,書籍排列比較隨意。陳崇正說,相比設計成一個獨立封閉的空間,書房在客廳裡的利用率更高。

作為一間文學編輯的書房,文學書自然是主角,其中有一排書架幾乎全是王小波。陳崇正對記者說,自己多年來養成的癖好就是收集王小波不同版本的書,順著這排書架往上看,另一排擺滿了金庸作品集。

金庸和王小波,是陳崇正小說創作道路上的兩位啟蒙者。前者是許多讀書人的集體回憶,後者被譽為一個時代的精神兄長,但對當時生活在潮州的一個小鎮少年來說,並不容易讀到。

2002年,正在讀高三的陳崇正才第一次從報紙上看到王小波的名字。抱著對“王小波”的無限好奇,少年陳崇正踩著單車,走遍了潮州當時的所有書店,最後終於在一間小書店裡找到了一本《青銅時代》。也許是冥冥中的緣分,這剛好是花城出版社的版本,12年後,陳崇正也到了花城出版社上班。

陳崇正還記得,那個暑假氣象炎熱,剛剛高考完的他,在醫院陪伴一位生病住院的親戚。病房外昏暗的走廊裡,他躺在一張折疊椅上,在一閃一閃的燈光下讀起了《青銅時代》。一本書啟蒙一位少年,就像一扇門突然被打開了。

對陳崇正來說,王小波對他的影響無異於一次思維的解放,“我從金庸那裡繼承了一種編造故事的想象力,但是在王小波那裡,他告訴我,故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背後的思維操練。這對我的影響太大了。”

的確,從日後《半步村敘事》到《黑鏡分身術》《折疊術》這些小說裡,也能看出些許痕跡,陳崇正是一個不滿足於講故事的小說家,他希望將機智、困惑、審視、寓言通通“折疊”進故事的縫隙之中。

懷揣著文學夢想,陳崇正參加了第六屆新概念作文大賽,拿到了二等獎,大學畢業後,陳崇正來到一所中學當語文老師,也一直持續寫作。但今天回過頭看,陳崇正有些“悔其少作”地說,當年寫的都是青春小說,也不知道什麽純文學圈。隨著年月增長,這種寫作的局限逐漸顯現,似乎已經觸碰到了天花板,他眼前還有更高的山峰要去攀爬。

在中學校園裡,陳崇正日常感受到一種明顯的撕裂感:白天講解課文,那些淺顯的解讀和自己下班後思考的文學問題並不同步。終於在2014年,陳崇正的中篇小說《黑鏡分身術》在《花城》雜誌發表,隨後機緣巧合,他成為《花城》雜誌的編輯,離開站了八年的講台,參與到文學生產的第一線。

作為編輯兼作家,在與不同作家的交流中,陳崇正獲益良多,他還專門設了一排書櫃,拿來放朋友們的簽名贈書,其中大部分是廣東青年作家,包括王威廉、林培源、陳培浩、李德南、唐詩人、馮娜、鄭煥釗等等。陳崇正說,這幾年廣東作家勢頭很猛,尤其是這一波80後、90後青年作家,保持很良好的態勢,“寫作是一條非常非常孤獨的路,我很榮幸能有這些優秀的朋友作伴。”

【訪談】

南都:金庸對你有何文學意義上的影響?

陳崇正:相比外國文學,我的寫作應該是從中國作家那裡獲益更多。小時候,我在一個鄉村長大,村裡其實沒有很多書。因為家裡老一輩有行醫的,所以還有一些醫學藏書,裡面關於穴位的圖案,當時對我來說很神秘,很有趣,一方面又影響了我對中國文化的興趣。當我再去讀金庸的時候,我接受起來非常順暢,金庸小說裡涉及到的穴位、五行、八卦,那時我都已經很熟悉了。

有一段時間我對金庸是非常癡迷。對一個鄉村少年來說,金庸的小說為我提供了許多成長所必須的精神營養,其中有中國文化,有情感模式,還有更重要的是一個作家講故事的方法,“原來還有一種小說這麽狂野”,它有非常瘋狂的想象,一個鄉村少年的英雄夢就被激發起來,同時,裡面的中國傳統文化一直深深影響我,至今我作為一個寫作者還是深深受益。

南都:同時作為一個潮汕人,潮汕文化本身就是一種非常傳統的文化。

陳崇正:我在潮州生活了二十多年,到大學畢業才離開,但其實我一直在跟潮州的文化保持距離,我一直努力地從這一切我所熟悉的文化氛圍中抽身出來。但是,等到人到中年才慢慢發現,自己身上的潮汕文化因素在不斷地發揮作用,它已經深深影響了我,比如某一天我忽然發現,早上起來我會喜歡先衝一杯功夫茶,這樣一個生活習慣我之前沒有覺察。潮汕文化既傳統又封閉,就像一種中國傳統文化的活的標本,我是在這個標本裡泡了很久,這種影響是潛移默化的。

南都:在傳統文化的影響之外,你的小說還有一股先鋒的氣韻,曾被邱華棟評價為“卡夫卡和馬爾克斯的附身”,你怎麽理解?

陳崇正:邱華棟老師應該是希望讀者能夠理解我作品中的先鋒性,才給我這麽高的評價。談到先鋒氣韻,還必須從我的閱讀說起。剛才我們談到金庸,金庸的小說深深影響了我的想象力。我天然地抵製那些沒有想象力的作品,這是一種個人的審美取向。特別在我遇到王小波之後,我更堅定內心的判斷。在王小波那裡,他告訴我,故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背後的思維操練。

我沿著王小波的步伐慢慢打開了對更廣闊的西方文學的認識。他喜歡卡爾維諾,我就一下子讀完“祖先三部曲”,如果喜歡一個作家,就跟隨他的腳步,這也許是一條省力的道路,但是,當大學畢業後,發現自己的文字語感上跟王小波很像,我意識到是時候應該掙脫王小波對我的影響,而且一定要掙脫。一個老師帶你入門,但是你不能成為他,如果被人說你是第二個王小波,第二個莫言,第二個余華,第二個蘇童,那意味著你是失敗的。所以我不斷在探索文學的先鋒表達,才會寫出“變形三部曲”:《分身術》《折疊術》,還有尚未出版的《懸浮術》。

南都:作為一名文學編輯,你買書的時候會留意一本書的哪些方面?

陳崇正:文學編輯逛書店,關注的東西就多了,除了看書的內容,還會留意裝幀、定價、目錄編排,甚至留意不同的書在書店裡擺放的位置,有什麽特別的行銷手段等等。不過,現在逛書店的時間越來越少,更多是在網絡上逛書店,網絡上經常會有圖書打折,但米賤傷農,其實對出版行業和寫作者來說,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南都:你的閱讀習慣是怎樣的?

陳崇正:我可以說是一個散漫的讀書人。在我看來,所有的書無非是讀書人的玩具。沒有必要把圖書神聖化,它就是用來閱讀的。我想很多人跟我一樣,新書剛買回很激動,覺得要翻一下,要看一下,但沒讀完就放起來了,就像一個玩具一樣。其實也不必太認真,如果不做學問,隨意的閱讀是很愉悅的。反正就隨手翻翻,有些感觸了,就記錄下來。翻得多了,你就會看到,原來這一個作家曾經這麽思考問題,那一個作家曾經那樣講故事,這些作家曾經把故事講得這麽漂亮,還有人能把句子寫得這麽好……所以,讀書也是玩書。新的玩具玩膩了,回頭看看老的玩具也不錯,讀一些前輩作家,就會反思:我們當下很多寫作,真的比幾十年前的寫作更進步嗎?有時候也不見得,有時候是停滯不前,甚至有時候是後撤的。你當下讀到一個很新穎的筆法,也許隔一些年回頭看會發現,其實你所認為的新穎,所認為的創新,也是相對的。

南都:未來有沒有全職寫作的打算?

陳崇正:作家最理想的狀態,當然是全職專業寫作,但是不太現實。對我來說,當文學編輯已經是對寫作傷害最小的一種職業了,畢竟還是跟文學息息相關,不會像其他職業有那麽巨大的衝突。

我並不主張一個作家完全變成職業作家,尤其對於一個年輕作家來說,社會閱歷很重要,同時有一份工作,有一個社會身份,不管是教師、律師,甚至是一個廚師也好,你可以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物,感受到社會邊緣的顫動。那些角落裡的人物如何生活,是寫作很重要的視野和角度。像我當文學編輯,至少知道有一些稿子好在哪裡、壞在哪裡,至少我不斷在跟中國最前沿的作家交流,這些交流很重要。寫作中有一些波動暗湧是具有方向性的東西,文學思潮正是在每個個體的創作中匯聚到一起最後形成的。

比如說最近許多嚴肅作家寫科幻題材,關注未來,關注A I的話題,像這樣一些熱潮是暗暗湧動的。作家們突然意識到應該關注未來,關心人類,反映了作家們的共同思考,這些思考只有在社會交往中才能得出結論和判斷。作家很難完全掙脫職業的束縛,但是職業的束縛有時候也會提供另外的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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