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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朝末代天子楊侗:“願自今已往,不複生帝王家”

分崩離析的大隋版圖

從大業二年被封為越王開始,隋煬帝每次出巡,都會留下楊侗這個懂事的孫子留守洛陽。後來,隋煬帝修運河、巡塞上、通西域、征高麗,把諾大的王朝搞得民不聊生、烽火遍地。大業九年(613年),趁隋煬帝籌劃第二次征伐高句麗之機,功臣楊素之後、禮部尚書楊玄感起兵於黎陽,旋即進犯東都洛陽。年僅9歲的楊侗在民部尚書樊子蓋的輔佐下,沉著應戰,堅決抵抗,憑借堅固城防和四集的大軍將楊玄感阻於城下。玄感遂放棄東都西去關中,企圖襲取長安、卷土重來,結果在途中被各路隋軍剿滅。

憑借樊子蓋的忠勇,楊侗和洛陽城逃過一劫。楊侗也因功被隋煬帝任命為高陽太守,不久又重新擔任保衛洛陽的重任。但在隋末風起雲湧的亂世之中,這只是楊侗本人和洛陽城噩夢的開始。

楊玄感敗亡之後,作為隋煬帝即位後就重點興建的東都,洛陽人口稠密、財貨雲集,糧食堆積如山,自然成為河南河北各割據勢力間的一塊巨大磁石。加上洛陽地處河南四戰之地,沒有關中“依山阻河”、“崤函之固”的地理優勢,圍繞洛陽城的殘酷爭奪,也就變得不可避免了。

大業十二年(616年),翟讓在東郡發動農民起義,因以韋城瓦崗寨(今河南滑縣南)為根據地,故稱瓦崗軍。瓦崗軍攻城略地,逐漸壯大。但其真正成為隋王朝的重大威脅,還是在李密加入之後。

李密是西魏“八柱國”之一,司徒李弼之後,曾為楊玄感起兵出謀劃策,後輾轉加入了瓦崗軍。在他謀劃下,瓦崗軍大敗隋軍大將張須陀、劉長恭,收降了裴仁基、柴孝和等隋軍將領,還攻佔了洛陽附近的洛口倉,“開倉賑食,眾繦屬至數十萬”。(《新唐書·李密傳》)從兩河到江淮,群盜莫不響應,安陸、汝南、淮安、濟陽等河南郡縣多被李密攻陷。

李密劇照

隨後,李密又派兵攻佔了回洛倉,切斷了洛陽城的糧食供應,旋即“大修營塹以逼東都”。大勝之下,李密傳檄洛陽遠近州縣,祖君彥痛斥暴君隋煬帝的雄文“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 (《舊唐書·李密傳》)自此傳遍四方。

此時大隋天下已呈土崩瓦解之勢:關中、隴右、荊襄已非隋朝所有;河北全境幾乎被竇建德佔據;山東徐圓郎日漸做大,且有與李密合流之勢;江淮一帶杜伏威、輔公祏起義軍也四處剽掠,嚴重威脅江都安全。整個大隋王朝的機動兵團不是被消滅,就是被各地起義軍牢牢牽製、動彈不得,已無援軍能夠增援洛陽。在楊侗的一再催促下,大業十三年(公元617年)七月,逗留江都、捉襟見肘的隋煬帝派出最後的驍將王世充,帶兵七萬援救洛陽。

王世充本是西域胡人,與李密一樣,極富謀略和野心。楊玄感亂起後,余杭劉元進等人也起兵響應。王世充率軍鎮壓了劉元進起義,並以哄騙的方式將投降的三萬起義軍全部坑殺,因此得以在隋末亂世中嶄露頭角。接著,王世充又連克齊郡孟讓、南陽盧明月等路義軍,成為隋王朝為數不多的能征慣戰之將。洛陽告急,隋煬帝自然想到讓王世充擔當“救火隊長”,前往救援。

王世充劇照

洛口一役,李密與王世充“大小百餘戰,無大勝負”,(《新唐書·王世充傳》)隋煬帝急於求成,下詔拜世充為右翊衛將軍,催他趕緊破賊,結果反被李密斬首二千余級。(《資治通鑒卷一八四》)王世充經此敗,才明白瓦崗軍的厲害。其後李密又乘勝與王世充大戰於洛北,“世充大潰,士爭橋溺死者數萬,洛水為不流。”(《新唐書·李密傳》)

連戰連敗,洛陽為之氣衰。不久,李密就處心積慮,夥同黨羽將瓦崗軍元老翟讓殺害,並兼有其眾。雖然此舉不免失去了一部分人心,但瓦崗軍自此指揮統一,戰鬥力更加強大。瓦崗軍乘勝進據金墉城,“未幾,擁兵三十餘萬,陳於北邙,南逼上春門。”(《資治通鑒卷一八五》)坐在洛陽城中的越王楊侗,耳邊都能聽到金墉城裡的鍾鼓之聲,朝不保夕的末日之悲可想而知。而竇建德、朱粲、孟海公、徐圓朗等並向李密遣使奉表,一時間,改朝換代、四海歸心的輝煌圖景已然閃現在李密的眼前。

命途多舛的末代天子

似乎是上天有意幫助李密完成“臨門一腳”,此時又傳來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隋煬帝心灰意懶、不願北歸,被宇文化及等人弑殺。

隋煬帝劇照

隋煬帝之死,在事實上宣判了隋王朝的死刑。長安的李淵迅速作出反應,逼迫已經當了一年傀儡皇帝的楊侑退位,自己登基稱帝,建立唐朝。而鎮守洛陽的楊侗,也在王世充、段達、元文都等朝臣和武將的擁立下稱帝。楊侗自然對擁立自己的王世充等人加官晉爵、封侯拜相。時人稱王世充等七位大臣為“七貴”。

主上登龍稱帝,臣下雞犬升天,本該皆大歡喜,但眼前的危局,卻並未因此有任何改觀。此時除了擁兵三十萬,對洛陽虎視眈眈的李密,還有一個裹挾嘩變之眾南來,意欲奪路返回關中的宇文化及,究竟該何去何從?

情急之下,楊侗君臣到底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起先是有個叫蓋琮的人,向楊侗上書,建議聯合李密共同對抗宇文化及。一個是人多勢眾、頻頻叩關的“巨賊”,另一個是與自己有殺父之仇、弑君之恨的“反臣”,無論與哪一方聯合,都是飲鴆止渴的險棋。但形勢比人強,楊侗君臣此時已沒有多少選擇的余地,搶糧搶地盤的造反武裝總比弑君首惡要好一點吧。面對危局,楊侗君臣甚至打起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如意算盤:先利用李密消滅宇文化及,再趁李密元氣大傷一舉成擒。

就這樣,楊侗定下決心,遣人招撫李密,許以高官厚祿的同時,承諾先請李密平定宇文化及,然後入朝輔政。

此時的李密無論是在諸路反隋義軍中,還是在洛陽朝堂之上都炙手可熱。面對楊侗伸過來的“橄欖枝”,李密並沒有猶豫就欣然接受。在他心裡,一個只有洛陽一隅、號令不出四門的殘隋小朝廷並沒有什麽值得效忠之處。手握三十萬大軍,無論是席卷兩都,還是定鼎天下,對李密來說都非難事。但隋朝畢竟還有著名義上的正統地位,學學那位遠在長安的本家,以權臣的身份逼迫楊侗禪位,行改朝換代之實似乎更加妥當。至少,不需要費盡心力攻破洛陽的堅固城池。

接受了楊侗官爵的李密換了一身行頭,調轉槍口對準宇文化及,以“忠臣”自居與其展開對決。

但是,與李密數度血戰的王世充不願意李密反客為主,鳩佔鵲巢,代替自己成為洛陽小朝廷的最高軍事統帥,因此極力反對招撫李密。與李密和解後,王世充便對起居侍郎崔長文說:“朝廷官爵,乃以與賊,其志欲何為邪!”(《資治通鑒卷一八五》)同時和心腹商議:“文都等刀筆才,必為密禽,且我軍與賊戰,多殺其父子兄弟,一旦為之下,吾屬無類矣!”(《新唐書·王世充傳》)

元文都聽聞“大懼”,和盧楚等人密謀先下手為強,準備密派人手於宮門,待王世充入殿則“伏甲殺之”。史料並未記載楊侗是否參與密謀,但根據史實推測,文臣擬製誅殺大將的計劃,沒有皇帝首肯是不可想象的。然而參與密謀的納言段達膽小怕事,擔心失敗牽連自己,暗中派人向王世充告密。王世充立即趁夜襲擊含嘉門,包圍宮城。三下五除二,將盧楚、元文都殺死,一場內訌遂以王世充的全勝落下帷幕。

楊侗知道大勢已去,自己已經成了王世充的傀儡,只得拜王世充為尚書左仆射,總督內外諸軍事。從此王世充專宰朝政,並以其兄弟子侄分領軍隊,掌握了洛陽軍政大權。

此時,李密擊破宇文化及,回到金墉城,但損失慘重,“勁兵良馬多死”。王世充趁機以巫術蒙騙官兵,一戰將李密瓦崗軍擊潰。瓦崗將領張童仁、陳智略、邴元真、裴仁基皆降於王世充。李密帶著兩萬多殘兵敗將,逃亡關中投奔李淵。楊侗沒想到,鷸蚌相爭之後,王世充注定將成為埋葬自己和殘隋王朝的“漁翁”。

王世充掌權後,便滋生了代隋自立的野心。他逼迫楊侗冊封自己為鄭王,並唆使同列“七貴”的段達勸說楊侗讓位:“今鄭王功德甚盛,請揖讓,用堯、舜故事。”面對勸諫和威脅,楊侗怒斥:“若隋德未衰,此言不可發;必天命有改,亦何論於禪讓!”(《隋書·楊侗傳》)

然而衝幼之齡、手無寸鐵的末代天子又豈是權臣的對手?不得已,楊侗最終遜位於王世充,被幽禁在含涼殿。不久,王世充一不做二不休,派遣侄子王行本將一杯毒酒送給了楊侗。可憐楊侗只能焚香禮佛,哀歎:“願自今已往,不複生帝王家!”然後便飲藥自盡。

楊侗劇照

綿延兩代的歷史之誤

與秦始皇奮六世之烈,積百年之功而成一統,漢高祖斬蛇起義、篳路藍縷而有天下不同,隋文帝楊堅是以北周外戚的身份篡位稱帝,進而在北周滅北齊的基礎上完成統一的。在打天下、坐江山的皇權時代,其政權的合法性多少是有疑問的。是以楊堅掌權之初,北周宗室、朝臣司馬消難、王謙、尉遲迥等人紛紛起兵反抗。所幸皆被楊堅一一討平。

由於得位不正,楊堅以法術治天下,且對多數臣下雄猜陰鷙、刻薄寡恩。“恆令左右覘視內外,有過失則加以重罪。”(《資治通鑒卷一七七》)對百姓也同樣以嚴刑峻法治之。明文規定,三人共盜一瓜,發現便處死。因此終開皇之世,雖然承平無事,人口日繁,但從朝臣到民眾,都是風聲鶴唳、不堪其苦。為填補自己大殺前朝宗室和功臣後造成的權力真空,楊堅在重用蘇威、高熲、楊素等心腹的同時,還將關注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兒子們。

長子楊勇被冊立為太子。次子楊廣十三歲便獲封晉王,官拜並州總管,後又擔任河北道行台尚書令(《隋書·煬帝紀》)掌握一方大權。公元589年,楊廣又以宗王身份率韓擒虎、賀若弼諸將,領五十萬大軍南下平陳,親手完成了統一大業。此後,楊廣又鎮江都、出靈武,安撫江左,巡視塞外,成為楊勇太子之位的強有力競爭者。

秦王楊俊雖才乾不及乃兄,但也被楊堅任命為秦州總管,管理隴右諸州。

蜀王楊秀則“有膽氣,容貌瑰偉,美須髯,多武藝”,(《隋書·楊秀傳》)拜柱國、益州刺史,總管西南二十四州諸軍事。由於位高權重,且對楊廣謀奪太子之位不滿,楊廣處心積慮讓父親楊堅將楊秀廢為庶人,終身禁錮。

最後一個,便是漢王楊諒。開皇十七年(597年),楊堅任命楊諒出任並州總管,“自山以東,至於滄海,南拒黃河,五十二州盡隸焉。”(《隋書·楊諒傳》)蜀王楊秀因楊廣讒言被廢後,楊諒亦不自安。隋文帝駕崩後,楊諒便舉兩河之兵反叛,後被楊素平定,最終被楊廣囚禁至死。

拋開楊廣與諸兄弟之間的爭鬥,不難看出隋文帝楊堅在定鼎天下前後的權力布局:以自己和太子楊勇坐鎮長安以為王朝正統、權力中心,以晉王楊廣、秦王楊俊、蜀王楊秀、漢王楊諒分統江左、朔方、隴右、巴蜀、兩河,以四肢屏蔽腹心,拱衛皇權的意圖明顯。

隋文帝想當然地認為,有“一母同胞”的五個兒子鎮守四方、同氣連枝,自己再用帝王之術駕馭群臣、製衡朝堂,大一統王朝的長治久安是可以實現的。但他沒想到,由於三百年的分裂剛剛結束,不同地區間政治、經濟和文化整合尚需時日,加上皇子們乍掌大權,又多有功勞,助長了相互之間以皇位為中心的權力之爭,才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隋王朝的二世而亡。

隋朝疆域圖

隋煬帝即位後,有意模仿隋文帝分封宗室的做法,也將子侄分封各處、控制地方。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將自己兩個初具才智的孫子——代王楊侑和越王楊侗分別封在了長安和洛陽,再輔以朝臣,共同拱衛東西兩都的安全。但他顯然忘記了,隋文帝在位時朝局能夠保持相對穩定,一個重要原因便是文帝本人坐鎮號稱天下腹心的都城長安,強化了對關隴軍事貴族的控制,進而監視掌控天下。

出於對分裂已久的江南地區的安撫和開發,以及皇帝本人對江南文化的仰慕,隋煬帝從即位伊始便下大力營建洛陽、開鑿運河、興建江都、巡遊各地。雖然加強了南北方的經濟文化聯繫,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對從西魏、北周到隋朝的龍興之地——關中和長安的關注,因此逐漸喪失了關隴軍事貴族集團對自己政權的支持。縱觀隋末風雲,除了派出王世充等將領赴援自己曾辛苦營建的東都洛陽,鮮見隋煬帝對位置更加重要的長安的有力策應和支援。

楊玄感起兵初期,李密為其分析天下形勢,就曾輕蔑地指出守衛關中的代王楊侑和輔臣衛文升乃“易人耳”,因此力主楊玄感火速入關中、取長安。後來李淵晉陽起兵後直撲關中的戰爭實踐證明了李密的判斷——除了進攻霍邑宋老生時吃了些苦頭,而且要時時防範來自突厥的背後一刀,總體來看可以說是順風順水,半年不到就收降關中各割據勢力,順利佔領長安,奠定了唐王朝一統天下的基礎。

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是,當中原戰亂迭起,民變勢成鼎沸之時,盤桓在江都的隋煬帝已經徹底失去了北返長安、再統天下的雄心壯志,甘心建立類似於曾被自己消滅的陳朝那樣,隻擁有江南半壁的偏安政權。越王楊侗困守孤城洛陽,遣太常丞元善達混出城,趕往江都向隋煬帝泣血求救:“……城內無食。若陛下速還,烏合必散;不然者,東都決沒!”(《資治通鑒卷一八三》),哪知在佞臣三兩下撩撥之後,隋煬帝便勃然大怒,大罵冒死求救的元善達是當面侮辱自己的小人,逼他穿過叛軍向東陽催糧,借叛軍之手將元善達殺害。隋煬帝的悖謬之舉讓以關中軍人為主體的“驍果軍”心寒齒冷,忍無可忍。最終,他們在宇文化及等人策動下發動叛亂,將隋煬帝及其身邊的宗室子弟幾乎全部殺盡,隨後挾持傀儡皇帝楊浩呼嘯北去。

可以說,江都之變,正是關隴集團對隋煬帝與隋王朝的徹底失望和拋棄。

飲下毒酒的皇泰主楊侗也許會想到,正是隋文帝、隋煬帝父子兩代的制度偏差和錯誤決策造成了自己的悲劇;但他決不會想到,自己數年來困守洛陽的堅持和掙扎,極大消耗了楊玄感、李密、王世充、宇文化及等隋末割據軍閥的力量,最終為從長安出關西來的李淵、李世民父子掃清了一統天下的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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