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諾谷公司內，9歲的寵物狗“果汁”以及兩個月大“果汁”克隆體“汁汁”。圖/視覺中國
克隆，讓你家原來的那隻寵物狗“回來”
文/張洪瑞
本文首發於總第885期《中國新聞周刊》
“剛生出來的時候，我家裡人都說不像，是不是被騙了，主要是因為‘妮妮’一團黑，什麽都看不出來。但是我覺得，這就是我的狗，因為原來的‘妮妮’脊梁線上的毛色是黑的，尾巴上有一個關節像骨折一樣是彎曲的，可以用肉眼看出來，現在這隻‘妮妮’跟它一樣。”
為紀念剛剛去世的愛犬“妮妮”，在上海做紅酒生意的張玥演給“妮妮”的“複製版”也起了同樣的名字。“妮妮”並不是第一只被克隆出來的狗，在它之前還有“乖乖”“兜兜”“果汁”等克隆狗的誕生。
早在2005年4月，就有韓國科研團隊在實驗室裡克隆出名叫“Snuppy”的阿富汗獵犬，這是世界首例體細胞克隆狗。長官這項研究的黃禹錫儘管因科研造假而聲名狼藉，但他克隆狗研究的真實性卻未被質疑，並被其他科學家證實過。直到2017年5月，中國才自主培育出首例體細胞克隆狗“龍龍”。
克隆狗比克隆其他動物更難
2018年年初，張玥演看到美國好萊塢明星芭芭拉·史翠珊克隆自己愛犬的新聞時心動不已，立即上網查了一下，發現一家韓國公司可以做克隆狗，但是要10萬美元，面對高昂的價格，她猶豫了。後來，她聽說北京有一家名叫希諾谷的公司也能做，費用只有韓國的一半，而且不用郵寄到國外，省了很多事。而在8月份的時候，“妮妮”突然病重，醫生不建議再做任何治療，張玥演便打電話給這家公司，讓他們先保存“妮妮”的體細胞，等到10月7日“妮妮”離開時，便開始實施克隆。
張玥演作為一名85後的單身女性，早已把“妮妮”看做是家庭的一員。“我是一個敢於嘗試新技術的人，終於有一種方法不用跟自己愛的寵物分離，真好。”她說，“如今我有了更多期待，期待與這隻克隆狗之間產生某種化學反應。”
北京希諾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米繼東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現在大家對寵物狗的感情都比較深，超出了以往我們對狗看家護院的定義，有些人把寵物狗當作家庭成員，在壽命終了時，想花錢把它克隆出來。我同學的狗12歲了，身體狀況逐漸下降，後來我們幫他克隆了一隻，他特別高興，發朋友圈時還寫了‘陪你終老’幾個字。”
其實，克隆並不是什麽新技術，只是狗遲遲沒有被克隆出來。早在1996年，世界上就誕生了第一隻克隆動物——克隆羊“多莉”。此後，科學家們相繼克隆出20多種動物，克隆動物的名單上包括：小鼠、牛、豬、貓、兔、騾、馬、雪貂、大鼠、狼、馬鹿、猴等等。
克隆狗和克隆其他動物的技術差不多，需要將供體細胞的細胞核移植到其他犬去核的卵母細胞裡，通過體外核質激活，形成一個重構胚，然後通過手術將重構胚移植到代孕犬體內。
但是，克隆狗比克隆其他動物的難度更大。“一方面，狗的發情周期比較長，很多動物每隔2至3天就發情一次，但狗的周期一般要10多天，我們做出來重構胚的時間需要跟代孕狗的發情周期相一致，否則就不容易懷孕。另一方面，狗的卵子還沒成熟就進入輸卵管，這就必須通過檢測，準確判斷卵母細胞的成熟時間。品質好的卵母細胞視窗期只有幾個小時，所以，獲取高品質成熟卵細胞的時間點特別短，否則就會老化、碎裂。”希諾谷公司顧問、中科院廣州生物醫藥與健康研究院研究員賴良學解釋說，“在克隆過程中要把細胞核去掉比較難，同時要把供體細胞核放進去也比較難，這是因為狗的卵子脂肪含量特別多。牛、小鼠、人的卵子裡面都是透明的，狗的卵子是一個黑黑的圓球。如果操作不當或者受外界溫度變化、環境刺激，容易造成卵細胞損傷或者死亡。所有這些就造成了克隆狗要比克隆其他動物更難一些。”
中國農業大學生物學院教授胡曉湘說，“其實，這也跟需求與投入有關，克隆技術是成熟的，只要各方面投入充足，總能克隆出來。”
2018年6月15日， 希諾谷公司對編號NTR1917的Beagle犬（寵物狗“果汁”的代孕犬）進行代孕手術。圖/視覺中國
市場需求
《2018年中國寵物行業白皮書》顯示，2018年中國寵物消費市場規模達到1708億元，同比2017年增長了20.5％，其中寵物狗市場規模1056億元，寵物貓市場規模652億元，而中國城鎮養狗、養貓人群達5648萬人。
“消費市場的更新，與收入水準的增加有關。”米繼東對這一市場信心十足。“我們之前也做了一些調研，發現有克隆醫院，包括保存寵物體細胞的醫院，但整體來看，開展這項業務的隻佔市場的百分之幾到百分之十幾不等。由於克隆成本太高，所以市場上克隆狗的價格較貴，未來我們也將做一些優化，降低成本。”
說到價格，米繼東表示，一方面克隆要比自然繁育效率低，成功率大概在50％，這導致成本上升。另一方面科研人員分工較細，人員較多也是成本上升的重要原因。
天津博雅基地運營總監李琳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現階段寵物克隆面對的還是家庭經濟條件較好的群體，但是我們也發現，有很多救助流浪狗的愛狗人士想讓自己救助的某條特別有故事或者情感維系較深的狗‘回來’。還有一些是主人因工作忙等原因，對寵物狗在世的時候沒有好好照顧，心裡特別愧疚，就想把它帶回重新照顧一次。”
“妮妮”就是張玥演收養的一隻流浪狗，用她的話來說，‘妮妮’是她唯一的陪伴。“雖然克隆費用很貴，但是看到它還會陪著你，就會感覺很值得。”張玥演說，“有些人選擇買名表、豪車，但是我每每想起能得到一隻克隆的狗，就會釋懷很多。”
北京希諾谷公司的克隆犬單價為38萬元人民幣。另一家商業化克隆狗的公司是韓國的秀岩，價格為10萬美元（大約68萬元人民幣）。2014年，許曉椿創辦的博雅控股集團與韓國秀岩生命工學研究院共同出資成立“博雅秀岩”，在中國拉開了商業化克隆狗的序幕。截至目前，韓國秀岩在全球範圍內已提供了超過1200隻克隆犬，並針對國內市場需求提供細胞保存等多項業務。對此，李琳坦言，選擇這個時候進入中國寵物市場，是看中了國內克隆寵物市場的廣闊前景。
據介紹，美國ViaGen寵物克隆公司10年前也做克隆狗業務，但因成本居高不下，外部壓力大，一些動物保護者上門抗議，暫停了這項業務。該公司此前一直克隆牛、羊、豬、馬等家畜，直到2016年，在巨大的市場誘惑下，重新開始提供克隆狗服務。克隆一隻寵物狗的價格大概5萬美元（大約34萬元人民幣），ViaGen寵物部客戶經理梅拉恩·羅德裡格斯表示，目前已克隆100多條寵物狗和貓。
米繼東希望一兩年內可以做到300隻克隆犬，2018年下半年開始，希諾谷陸續接到克隆犬的訂單大概在30隻。目前，希諾谷得到了北京市昌平區政府與中關村科技園的專項資金支持，並已開始第三輪融資，下一步還將對貓、馬等動物進行克隆。
除了面向愛寵人士外，克隆犬還面向導盲犬、搜救犬、緝毒犬等工作犬市場。胡曉湘說，“有些導盲犬、緝毒犬相對來說價值較高，尤其是緝毒犬訓練出來的概率比例較低，遺傳上有些特性，幾乎是百裡挑一，如果對這種優秀的緝毒犬進行克隆，可降低工作犬的選育成本，很多地方和部門有這樣的需求。”
“我們正在與警察部的警犬基地進行商談，通過編入或敲除某些基因，讓克隆狗更能適應工作環境，如讓在新疆、西藏工作的犬提升抗低氧能力，在南方工作的犬提高抗熱和抗疲勞能力等。”米繼東說。
說到這，有人擔心會不會培養出超能狗，就像科幻電影《超狗任務》裡的那隻無所不能的米格魯一樣。對此，米繼東表示，超能狗是一個形象說法，只是比普通犬肌肉更發達而已。據統計，韓國政府通過克隆具有優秀基因的特殊犬投入各種工作，將為政府節省約350億韓元預算。
2005年8月，韓國首爾，世界上第一隻克隆狗Snuppy。圖/視覺中國
監管空白
從數量上看，韓國已成為全世界最大的克隆犬國家。米繼東表示，這是由於韓國有大規模的肉食犬，主要用來做肉，個體差異較小，容易取到卵細胞，而且全球研究犬的國家不多，韓國研究團隊對犬的生殖生理特點了解得更多，對犬的卵細胞培養等方面研究的更早。
此外，最重要的一點是，與西方國家相比，韓國在法律、法規上面臨更少的監管障礙。對大多數普通人來說，克隆給人的感覺是不符合法律規範，然而除了克隆人，商業化克隆動物，在法律上並沒有禁止。
“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立法反對克隆犬。”賴良學說，“現在我還沒看到政府對克隆狗商業化方面的監管政策和措施，據我了解，美國、韓國都沒有。”
米繼東則表示，“我們有實驗動物使用許可證，受實驗動物管理委員會的相關監管。”然而，實際上，實驗動物管理委員會隻對利用動物開展的科學實驗進行管理，並不涉及商業領域，目前，國家也沒有任何法律法規來規範克隆動物商業化這一行為。
“理論上來說，國家對克隆狗商業化應該有一些監管，目前我國生物安全監管主要還是考慮對人的危害，比如說流向餐桌等，但是上餐桌的食品屬於食藥監總局管，和普通狗的監管一樣。”胡曉湘說。
有人擔心這種商業化克隆會不會複製到人身上。賴良學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這種技術可以複製到人身上，但是作為一個有良心的科學家不能這麽做，我們國家明確表態堅決反對克隆人，有些國家立法規定不能克隆人，如果違法是要判刑的。除了這些，倫理上也通不過，克隆出來的東西怎麽算呢，這是倫理學家討論的問題，太複雜了。”
其實，“克隆人要比克隆狗、克隆豬容易的多。”胡曉湘表示，人對於自己生殖生理等基本系統的了解要比對一般動物的了解更加深刻，所以中間的技術壁壘、什麽時候去做核移植、什麽時候更容易懷孕，是非常清楚的，這個研究只要有時間、有投入，技術本身已經沒有什麽瓶頸要克服了。
在希諾谷公司實驗室裡，記者見到了正在代孕的比格犬和一隻剛出生沒多久的克隆犬。從外觀上看，這隻克隆幼犬跟正常繁殖出生的幼犬一樣。“但是從克隆技術來說，目前還存在一定的風險。”賴良學指出，由於細胞核被重新放入卵子裡，克隆出來的動物很可能重編程異常，這是目前科學家控制不了的。如果重編程不正常，克隆出來的動物就會有各種風險，比如改變外形、顏色、致殘等。但這只是對狗本身帶來的風險，因為沒有引入外來基因，所以不存在生物安全方面的隱患。此前有媒體報導稱，一隻德牧的兩隻克隆體中，其中一隻就出現嚴重的齶裂和外生殖器異常現象。
如果重編程正常，克隆體與供體的外形基本一樣，有時候斑點位置稍微會不一樣，但是克隆狗的性情並不能完全與原狗保持一致，因為基因在重編程過程中會與原狗有細微不同，而且生長環境跟原來也可能不一樣，這有點像人類的同卵雙胞胎，他們在外貌與性格上仍會有差異。
北京海澱區的養犬者李小靜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雖然克隆出來的跟原來長的一樣，但是我知道已經不是原來的它了，而且感情、記憶都需要重新建立，倫理上會有些奇怪，我會選擇敬畏生命，尊重自然發展規律，不會去克隆它。”
賴良學表示，“目前在技術上，除了一些操作細節不同，我國跟韓國水準差不多，沒有本質不同。”
2005年，韓國用了1000個胚胎，分別植入123隻代孕犬體內，才成功克隆出“Snuppy”。一些動物保護組織者認為這侵害了動物福利，為了滿足一位客戶的需求，就要用多條狗取卵和代孕，這對那些狗造成了身體與生理上的傷害。
“我們用的都是做實驗的比格犬，為了克隆狗可能犧牲一些實驗犬，這應該是能接受的。”賴良學表示，如果隻用一隻狗來克隆一隻狗當然最好，但目前技術還達不到這樣的要求。目前，他們能做的就是讓動物少受痛苦，在麻醉的情況下，通過手術進行取卵和胚胎移植後，給狗打止痛藥，然後縫好以後自己慢慢恢復健康，盡量少犧牲動物，不要做完以後就處理掉。
儘管實驗動物管理委員會有相關規定，但目前對於狗的手術過程及技術操作都沒有相應的標準。美國人道協會和善待動物協會對克隆中涉及動物的福利也深感憂慮，表示反對克隆寵物。
歐洲議會德國籍議員雷娜特·佐默表示，克隆動物不但對動物本身很殘忍，而且對人類自身也很危險，因為有些人可能將其技術運用在人類身上。此外，克隆技術尚未取得重大進展，技術成就有限，少數存活下來的克隆動物也大多存在先天性缺陷和免疫方面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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