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羅珂報導
邁克·康利31歲了。
從2007年以4號秀身份進入NBA至今，康利都在為孟菲斯灰熊效力。2016年7月14日，他簽下了當時創造聯盟最高紀錄的5年1.53億美元天價合約；本賽季，他的薪水鋼彈3052萬。但在此前的籃球生涯裡，康利一直在避免成為球隊領袖——他知道身處那個位置需要背負多大壓力，他覺得自己做不好。
在高中在大學，康利身邊有被認為下一代NBA超級中鋒的格雷格·奧登，他只需要把球傳到對方手裡就行。到了灰熊，保羅·加索爾、魯迪·蓋伊、扎克·蘭多夫、馬克·加索爾甚至托尼·阿倫，看上去都比他更適合代表球隊。11年過去了，康利很慶幸，在這些風格各異的隊友庇護下，他不用承擔引領一支球隊的責任，也避免了來自四面八方的監督評點。但如今，讓對手頭疼不已的孟菲斯“刑房”，已然被拆得七零八落，陣容裡效力灰熊超過5年的球員，只有康利和小加索爾兩人。除了剛入隊的諾阿和康利是同年參加選秀，沒有球員比康利的NBA生涯更長。事實上比康利年齡更大的，也只有小加索爾（33歲）、諾阿（33歲）和加萊特·坦普爾（32歲）三人。
舉目四顧，康利已然責無旁貸。
作為高位秀，作為控衛，作為老兵，康利的能力和經驗有目共睹，他當然可以長官一支球隊。但在過去十多年時間裡，總有隊友承擔起灰熊領袖這個角色，哪怕康利才是資歷最老的一位。所以，哪怕是在本賽季開始前，仍然有很多人覺得，小加索爾是灰熊的頭牌。但事實證明了，康利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他和灰熊一樣，不被人關注但絕不容小視。即便在競爭已呈白熱化的狂野西部，灰熊仍然能夠位列西部前八；康利則場均貢獻20.2分6.5助攻3.3籃板1.3搶斷，得分和助攻都排名全隊第一。
時至今日，康利仍然堅信，如果上賽季他不是因傷僅打了12場比賽，灰熊就不會早早告別季後賽；而本賽季他只要繼續這樣打下去，就能夠將球隊帶回季後賽——
康利不倒，刑房不倒。
我已經31歲了，這是我征戰NBA的第12個賽季。有時候，球員的職業生涯可能都結束了。當我回首過去，盤點我的職業生涯所取得的所有成就，你會發現在很多方面，我失去了能夠得到外界認可的大把機會。
“和那麽多優秀球員並肩作戰，外界的注意力都在他們身上，他們是焦點，是領袖。”日前接受記者採訪時，康利感慨道，“我總是站在他們背後，打比賽，做好自己的分內事。現在我要更多承擔起責任，我必須接受這樣的挑戰。這種感覺和以前大不一樣，因為我已經習慣隊裡有個我能夠依靠的人。就像到了某個時刻，我可以問他，‘嘿，我應該怎麽做？眼下我還能做什麽？’現在，我只能問自己了。”
其實上賽季，康利已經有了這樣的意識。2017年夏天，扎克·蘭多夫、托尼·阿倫、文斯·卡特三名老將相繼離隊，尤其前兩位，那可是當年助灰熊打進西部決賽的功臣。康利本做好了準備，和搭檔小加索爾，和主教練大衛·菲茲戴爾一起努力，讓灰熊連續第8個賽季打進季後賽。可沒想到，跟腱的重傷讓康利自2017年11月13日之後，就再沒有打過一場比賽。灰熊自此一落千丈跌入谷底，菲茲戴爾中途黯然下課，小加索爾無心戀戰，最終以22勝60負慘淡收場。
如此落差，康利自然難以接受。他有理由嘮叨，吐槽，但並沒有那麽做。和他的球風一樣，康利更習慣用行動爭取最好的結果。這個夏天灰熊最大的手筆，是簽下了前馬刺小前鋒凱爾·安德森，此外的坦普爾、謝爾文·馬克、卡斯比，都是混跡多支球隊的老江湖，沒有人相信他們能夠改變球隊。至於因上賽季戰績糟糕而得到的“安慰獎”——在今年選秀大會用四號簽摘下的小賈倫·傑克森——看起來也不像是能夠引領球隊的超級新星。
不過，康利已經很滿足了。“簽下他（小傑克森）讓我清醒了些。你也知道，上賽季我們過得實在不好，但我們抓住了賽季末的機會並利用了它。我認為，灰熊很有希望擁有一個樂意長期在這裡打球的優秀球員。我們要在原有基礎上繼續前進。”
從進入NBA開始，康利就是灰熊的主力控衛；從第二個賽季起，他的場均得分就上了雙；從第三個賽季起，他的場均助攻就在5次以上；過去的5個賽季，他場均都能得到至少“15分+5助攻+1搶斷”……所以，康利已經聽到了太多關於他被有意無意低估的話語，這讓他很是惱火，但也為他提供了動力。這一次，康利不再居於人後，他可以證明自己，進而粉碎外界那些關於自己的流言蜚語。
“我渴望得到尊重，希望得到更多人的尊重。”康利坦言，“如果能夠入選全明星陣容，你就會戴上這樣的標簽。無論如何人們都會覺得，‘沒錯，現在的他很優秀。’如果你沒能入選，他們就會說，‘看，他從來沒有做到過，他一無所成，你憑什麽認為他會比某某或某某某更優秀呢？’我一直處於這種亟待突破的困境裡。”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愈發覺得失落。”康利坦言，“我已經31歲了，這是我征戰NBA的第12個賽季。有時候，球員的職業生涯可能都結束了；但令人欣喜的是，我距離那個日子應該還有七八年吧。但如果那天真的來了，當我回首過去，盤點我的職業生涯所取得的所有成就，你會發現在很多方面，我失去了能夠得到外界認可的大把機會。這樣的想法已經讓我困擾好一陣子了。”
我知道自己每個晚上都要和強敵對抗，一個優秀後衛接著一個，每場比賽都有得忙了。這會提醒你要時時刻刻保持警惕，提醒你要繼續努力永不止步。
狂野西部可不會同情弱者。如果你沒有實力，或者沒有做好準備，想出人頭地難於登天。後衛面臨的競爭尤其大：史蒂芬·柯瑞是常規賽MVP兩連莊，被認為是用投籃開拓時代的超級巨星；韋斯特布魯克身體勁爆，拿三雙如探囊取物；新科常規賽MVP哈登，用魔球打法將火箭帶到了常規賽冠軍的新高度；開拓者的利拉德，鵜鶘的霍勒迪，快艇的路·威廉姆斯，都是稱霸一方的豪傑；而掘金的賈馬爾·穆雷、國王的迪阿隆·福克斯等新生代，也已經快步趕上……
但是，他們中的許多人還沒有做到康利在過去11年做到的事：兢兢業業梳理著一支西部季後賽球隊的進攻，讓任何全明星控衛在自己面前都感到難受。穩定，是康利的最大特點，也讓外界難以關注到他的表現。但是，康利也不願意為了拿到漂亮數據，而影響球隊拿到一場勝利。
“他總是願意為集體而奉獻。”小加索爾這樣評價康利，“無論你給他布置什麽任務，他都會樂意完成，而且早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你想讓他承擔重任，還是希望他成為球隊基石，並在合適時刻做出犧牲，都沒有問題。很少有球員能夠抱著謙遜的態度做到，也很少有球員能夠適應多種球風。他很強大，有著堅韌的態度來做這些事；很多球員一心想按照自己喜歡的風格打球，但他則願意為勝利做出改變。”
有人覺得，如果康利是在為一支東部球隊效力，那他早就入選全明星了。康利一定程度上也認可這種觀點：“並不是說我在東部打球，就能夠取得更大的成功，因為東部也有很多優秀後衛。但從地理方面看，孟菲斯這座城市其實更偏向東部，所以在評選全明星和打季後賽的時候，其實對我們更方便。”但現實就是這樣，康利也只能接受，他可不想為入選全明星就轉會去一支東部球隊，他也堅信本賽季自己有希望破荒。“我沒有說謊，很明顯，我將全部精力都放在球隊上，想著如何幫助球隊進步，如何幫助球隊贏球。如果我們做得足夠好，就很有希望取得這樣的成功，那就圓滿了。”
沒有人願意被大眾冷落，康利有時也會覺得不忿，甚至痛苦；但他總是能夠開解自己，化冷眼為力量，一次次消除外界的偏見。“某種程度上說這成就了我。每個賽季回到球場，我知道自己每個晚上都要和強敵對抗，一個優秀後衛接著一個，每場比賽都有得忙了。”康利說，“這會提醒你要時時刻刻保持警惕，提醒你要繼續努力永不止步。我認為自己每個賽季都在進步，因為我需要提升自己的實力，才能夠和對手競爭。我認為，這讓我成為一名更優秀的球員。”
我對自己很滿意，我知道自己是誰，我知道自己是個好人，我知道自己有很多需要在乎的東西，而沒必要通過著裝來展示什麽，我要做真正的自己。現在的我就是這樣的人，心無旁騖，自在打球。
從小到大，邁克·康利都對未知的東西充滿好奇心。他喜歡看懸疑推理小說，喜歡研究各種陰謀論，最喜歡看的電影是《七宗罪》，並從12歲看了一部關於外星人的紀錄片後，就開始堅信外星人是存在的。
“哥們，他們就在身邊。”康利笑著說。
外星人真的存在嗎？埃及金字塔是他們造的嗎？如果你成為核爆炸後地球上幸存的唯一一人該怎麽辦？這樣的問題康利可以聊上好幾個小時。但在2018年1月，當他發現自己不得不動手術時，未知就變成很可怕的一件事了。如果手術不順利怎麽辦？如果無法恢復巔峰狀態怎麽辦？如果再也打不了籃球怎麽辦？
“我一直都相信自己能夠重返球場，那些設想只是一種恐懼心理。”康利回憶道，“但懷疑總是難免的，你已經30歲了，你要在跟腱位置動手術，感覺……不是太好，會聯想到很多事情。”
眼看著球隊連遭敗績，無緣季後賽，自己只能作壁上觀，這無疑是康利職業生涯最艱難的時刻。2007年加盟灰熊的他，不是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失敗，但從未像上賽季那樣感到有心無力。“當你看到自己投入了全部時間精力的球隊難挽頹勢，真的很沮喪。”
上個賽季，康利因傷報銷的時候，灰熊已經贏下7場比賽；但整整兩個月後的2018年1月15日，他們才拿到第14場勝利。康利對球隊的重要性，無需多言。
已經和康利搭檔了10年的小加索爾，最能體會到他的好。“我以前就說過，我是第二幸福的人，而他的妻子是最幸福的人。”西班牙人笑著說。
個人數據上，康利達到了職業生涯的巔峰，但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灰熊當家控衛並沒有恢復到最佳狀態。他的投籃命中率和三分命中率都沒有達到職業生涯平均值，比賽節奏和對時機的把握也略有欠缺。常規賽接近1/3，康利仍然處於調整期，仍然在尋找受傷前的感覺。但康利堅信，自己一定會繼續進步。他不關心外界如何評價自己，新髮型就是他的宣言。
“對我而言，似乎在人生中畫了一條線，我變得不那麽在意別人怎麽看我。”康利說，“以前我很在意他人的看法，我要確定自己的髮型是這一款，那一款或者其他。每個星期我都要理發，不希望任何人覺得我是個消極的人，或者是個壞家夥。現在，我就讓自己的頭髮慢慢長，仿佛在告訴大眾，我真的不在乎別人怎麽想。家人愛我，妻子愛我，孩子愛我，我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我對自己很滿意，我知道自己是誰，我知道自己是個好人，我知道自己有很多需要在乎的東西，而沒必要通過著裝來展示什麽，我要做真正的自己。現在的我就是這樣的人，心無旁騖，自在打球。”
超然的心態，似乎有助於康利發揮高水準。“我不在乎以前曾經在乎的東西，比如投丟了一些球，輸掉了不該輸的比賽。我不會再想這些，而以前我會想，‘我應該傳球給他，我應該用這種方式出手，或者應該怎麽怎麽做。’”康利說，“現在的我，只是繼續做接下來應該做的那些事。因為我知道，這對我大有裨益。”
無論留著怎樣的髮型，只要康利能夠保持健康，在現有合約到期後，灰熊也應該會樂意將這位老將留下來。康利也曾經想過，自己到底能夠在孟菲斯待多久。他已經太久沒有同位置的競爭對手了，他是效力這支球隊時間最長的球員，他見證了“刑房”取得的幾乎所有成功，他已經成了這座城市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不是那種情緒外露的球員，但他是那種值得信賴的球員，這是領袖球員應有的氣質。”灰熊主帥小比克斯塔夫評價道，“無論球隊處於高峰還是谷底，球員需要知道你是不是值得他們信賴的人，我認為康利做到了這點。當他和你說話的時候，你知道這都是有意義的，不是嘮嘮叨叨說些廢話消磨時光。具有這樣品質的你，當然會得到人們的信任和依賴，說話也就更有分量。康利是個聰明人。”
所以，儘管人員變動很大，但只要康利在，灰熊的堅韌精神就不會徹底消亡，他們仍是那塊令其他29支NBA球隊神傷不已的難啃骨頭。康利會帶著隊友將比賽變得晦澀，讓對手舉步維艱。無論能否入選全明星，無論能否重返季後賽，康利已經做好了被外界表揚或批評的準備——無愧於心，任君品評。
“挺好的，沒有絲毫的不舒服。”談到自己的領袖地位，康利一點兒都不回避，“因為我了解隊友們，他們真的是發自內心尊重我和馬克。在我對他們說話，或者有時候大喊大叫，或者嘗試提出他們的錯誤，他們知道這是出於愛護，是積極的。我不是個刻薄的人，他們都很清楚，所以我很容易就適應了現在的角色。”
康利直言，自己在本賽季希望實現的第一個目標，就是入選全明星。“過了這些年，這個想法越來越強烈。我有機會當選全明星，但都沒能入選。我一直都是個團隊球員，努力取得比賽勝利，努力贏下季後賽系列賽，努力拿到總冠軍，這是我多年不變的想法。無論出於什麽原因，但我就是沒有當選全明星。這一次，我想或許應該讓大家知道了，這確實是我追求的目標，是我真心想做到的事，我想在職業生涯裡做到。我在聯盟已經打到第12個賽季，夠久了，當職業生涯結束後，回首時看到這個成就出現在我的簡歷上，感覺應該會非常好。”
如果還是無法穿上全明星球衣，康利會有多遺憾？“我始終認為贏得總冠軍，是職業生涯裡最重要的事，是排名第一的。但如果沒有當選全明星的經歷，當我退役後，肯定不會滿意自己的。”康利如是說。
“他是個與眾不同的家夥，很顯然，我們的成功與他息息相關。除非你和他打成一片，否則無法真的發覺這個人到底有多好。”小加索爾也為老搭檔鳴不平，“我不知道他為什麽仍然沒能入選全明星，如果我們繼續做好自己的事，希望這個賽季他可以如願以償。”
灰熊是一支季後賽級別的球隊，當然說心裡話，我們還有很長的路。大家仍然在熟悉彼此，可以說我們還不是成熟的球隊。但我認為隨著賽季進行，我們會變得更加出色，能夠在西部弄出點響動來。
放眼當今聯盟，恐怕再沒有第二個像康利這般低調的領軍人物了。很多時候，你不會覺得這是個年薪3000萬的富翁，而只是個普通人。他多次獲得NBA體育道德獎，與技術犯規惡意犯規絕緣……
“以前我真沒有見過他這樣的人，他可能是NBA最好的隊友。”灰熊球員坦普爾說。
但康利的媽媽卻給兒子起了這樣的綽號：沉默殺手。
“球場上，我是最賣力的競爭者，為了贏球我願意做任何事。”康利說，“我會用行動說話，無論做什麽都行。我會把你擊倒……然後再扶你起來。”
“在場上，他絕對是個殺手，和場下截然相反。”灰熊前鋒凱爾·安德森說。
如果說以前康利還有猶豫不決的時候，本賽季他可是該出手時就出手。比如在籃網主場轟下37分10助攻5籃板，在國王主場拿到30分9助攻且沒有失誤，比如主場對獨行俠扔進7記三分球……“你要找回屬於自己的尊重，向大眾證明你仍然可以打好球，你仍然是你。”康利說，“我會做好自己，全力以赴。”
“我知道屢戰屢敗是什麽滋味，上賽季就是。”康利說，如今球隊狀態下滑表現不佳時，他的心態比以前要好上許多，“我可以打心愛的籃球比賽，每一場都可以證明自己。那次受傷讓我有了動力，讓我意識到自己不想放棄。”
疼痛難忍，賽季報銷，動手術，長期複健，瘋狂加練……康利說他非常感激自己所經歷的這一切，這讓他重獲新生，也讓2018-19賽季有了特別的意義。“上賽季，我的感覺很奇怪，但如今回顧起來，那可能是我人生中最美妙的一年，因為結局非常值得期待。對我而言，重返球場不僅僅是還能打球，而且是打高水準的比賽。我不會說這是個奇跡，我只是對此心存感激。”
沒有徹底重建，沒有擺爛，灰熊又找回了昔日的風采，這是因為他們的當家控衛回來了，而且表現得很出色。當然，仍有人不看好這支球隊，他們認為灰熊會在競爭激烈的西部掉隊，認為康利仍然無緣全明星。但是，如果灰熊繼續自己的出色發揮呢？如果康利的漂亮數據一直維持下去呢？
康利一定會把這個“未知的東西”搞清楚的。“如今我們都認為，灰熊是一支季後賽級別的球隊，當然說心裡話，我們還有很長的路。大家仍然在熟悉彼此，可以說我們還不是成熟的球隊。陣容裡有許多新人，比如凱爾·安德森、加萊特·坦普爾和謝爾文·馬克。但我認為隨著賽季進行，我們會變得更加出色，能夠在西部弄出點響動來。”
至於自己，康利更加信心十足：“許多人都質疑我的健康狀況，擔心我不能堅持到底，無法完整打一個賽季。然而除了上賽季，我從來沒有缺席過那麽久，健康方面從來不是問題。因此這些言論讓我有些生氣，但我也會以此為動力繼續努力，證明我能夠成為球隊的關鍵人物，能夠在整個賽季都保持健康，能夠帶領球隊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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