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 | 北緯28°，你的咖啡好喝

北緯27°03』～28°36』，東經119°37』～121°18』，一座城市，叫溫州。

溫州，古稱「甌」，臨東海，有甌江穿城過。潮漲潮平潮落，溫州人隨著江水與海浪的節拍過日子，年復一年。這也塑造了溫州人的個性。眷戀安逸，又嚮往遠方天地，不滿足於任何已被解答的好奇心。

溫州，有甌江淌過的城市。

我們試著靠近這座城市，了解發生在此的生活。至少，從某個局部切入。於是我們想到咖啡——很多人喜歡且依戀的飲品——以它做載體，進行一場親切的對話。

一座城市獨立咖啡館的樣子，某種程度上也是這座城市質感與社群面貌多樣性的體現。溫州這樣的沿海小城，怎樣的人在做咖啡？怎樣的人在喝咖啡？我們探訪了當地的幾家獨立咖啡館，和主理人、客人聊天。通過咖啡，走近這份好奇；通過咖啡，一窺北京、上海之外，那些不常作為焦點的城市裡，人們因何而聚。

我剛剛吃過午飯

溫州城市小，生活便利，所以整體節奏相對緩慢，這也形成了很有趣的現象：在溫州，多數上班族都是回家吃午飯的。可人們又總貪玩，不甘心大好的中午時光隻交付於一頓飯，於是咖啡館成為短暫休憩的好去處。北上廣這樣快節奏的城市，上班族們吃過午飯排著長隊爭分奪秒購買一杯外帶咖啡。溫州人不這樣，他們更喜歡坐下來，慢慢把一杯咖啡喝完。

學院路上開著一家K』now Coffee。臨街沿河，人流車流量都大，但因為不是商業密集區，自身門臉又不顯目，非常容易錯過。住在附近社區的老顧客周紅就說，咖啡館剛開那會，自己路過好幾回都沒覺察。不過這份神秘倒是情有可原，K』now Coffee 本就是一處私人空間——咖啡館正是主理人Kyle的家，他在這裡出生、長大，成家立業。外廳開店，樓上烘豆子，裡屋自己住。院子裡的枇杷樹，是早年間Kyle父母栽下的，現已高大茂密，護著庭院。

K』now Coffee 庭院裡的枇杷樹，是很多年前種下的。

中午，咖啡館會變得忙碌且擁擠。K』now Coffee 所在的學院路，聚集了院校機構和多家辦公部門，溫州大學學院路校區，社保局、司法局、勘測院，以及體量龐大的住宅區。周紅是溫州廣播電視中心的資深記者，為了方便照顧父母，姐弟三人把房子買在同一小區，日常有什麼家事要聊，都會來K』now Coffee。而回家吃午飯的她，更是每天中午都會來店裡喝一杯。「我沒有午睡的習慣，所以就喜歡來咖啡館休息一下。」 周紅說。

從K』nowCoffee的露台看出去，是南方城市常見的瓦背屋頂。

與K』now Coffee 相距20分鐘車程、位於茶園小區的Unknown Coffee，也潛心服務著鄰居們。主理人王少讓把店鋪開門時間定在7：59，是想讓自己的店成為城市裡最早營業的咖啡館。此外，Unknown Coffee 還可能是溫州唯一一家沒有洗手間的咖啡館——這在凡事都細膩而為的南方城市幾乎是不可想像的。但獨特些，總無妨。

UnknownCoffee 的位置算得上優越，步行可達的範圍內，有三座公園，兩處餐娛商業圈，以及綜合型辦公大樓。但最初，咖啡館所在的小區，大片底商卻都閑置著，原因在於大型綠化帶和馬路的阻隔，使得整個社區私密性極強。

不過這一切，在Unknown Coffee 到來後，悄然起了改變。人們瞧見社區裡開了家好看又好喝的咖啡館，生意還不錯，於是越來越多人前來打聽周邊店鋪的出租信息。慢慢的，隔壁開了精品眼鏡店，拐進小區，紅酒坊、蛋糕店也都陸續開起來，像變魔法那樣。王少讓坦言自己都沒想到。

Unknown Coffee，靜靜開在社區一隅。

現在，周圍店家都成了咖啡館的固定客源；樓上住著的鄰居還在店裡辦了會員；隔著十字路口，置信廣場的上班族們會在早上外帶一杯咖啡，午休時間再來喝一杯。

「現代人的工作和生活壓力都不小，因此休息的時候，人們更願意把時間和情緒放在自己認可的事情上，這也是很多獨立咖啡館能夠一直持續接待固定客人的原因。」王少讓說。

Unknown Coffee，7點59分59秒，你好。

我們很抱團的

「溫州的咖啡圈很團結。」幾乎遇到的每一位咖啡館主理人都會這樣講。

早年間，溫州咖啡館還是偏向於傳統的消費模式，連鎖咖啡當道，自營品牌多半以餐食為主、飲品為輔。2014年前後，專註咖啡本身的獨立店鋪逐漸增多；到了2016年，包括手沖在內的精品咖啡概念越來越普及，溫州的咖啡消費迎來轉型。

在溫州，潛心做咖啡的人，入行初衷都近似——因為對咖啡的喜愛。O2 COFFEE 的主理人羅思吉早年間是個探店boy，後來在元老級獨立咖啡館「明日晴」做學徒；K』now Coffee 主理人Kyle在經營咖啡館之前做過導遊、銷售，還在機械廠工作過，心裡著實喜歡咖啡，就去學習，現在，他的店鋪也是後來者口中的「前輩」了；Unknown Coffee主理人王少讓是從老派咖啡館出來的，後來不滿足於只是為餐飲做陪襯的他去了上海，在大名鼎鼎的SeesawCoffee 學習，也南下走過福州、廈門，最終還是選擇回溫州，開一家只有甜品搭配的咖啡館。

城市小，城市裡的咖啡圈子也小，所以實力相當、品位相近的幾家咖啡館大家彼此都熟悉，會相互串門，一起玩，定期相約做杯測，交流專業知識。

「咖啡流行是一回事，但經營上的不容易很少為外人所知。所以我們更多選擇包容、理解、支持。」 Kyle這樣說。王少讓的觀點與他不約而同，「溫州的咖啡圈非常友好，我自己就會把喜歡的店鋪推薦給別人。好的東西，應該和更多人分享。」

K』now Coffee，聽說紫藤花開的時候，窗外會很美。

經營者抱團，消費者也抱團。去到一家咖啡館，總能見到一半以上的客人聚在一起聊天，不明情況的還會以為店家在辦家庭聚會。其實，是因咖啡而相熟的人們在進行「咖啡館社交」。

抱團的人又分不同類型，有「媽媽團」，有「獨立團」。

媽媽團，顧名思義，就是媽媽們歡聚一堂。O2 COFFEE 位於城南繁華商業區兩棟商住一體的公寓樓之間，從大馬路上走過是看不到招牌的，拐進去，才會被其通透的落地窗吸引，頗有點「夾縫中求生」。主理人羅思吉說自己對咖啡館最大的期許就是可以被周圍的社群接納、認可。「目前來看，理想似乎實現了。」因為他的店鋪是附近社區的媽媽們的家外客廳——很多媽媽會帶孩子過來，然後媽媽們坐在一起喝咖啡聊天，孩子和孩子玩。

「媽媽帶寶寶來這件事，真的讓我感到開心。這證明她對你的店鋪不只是喜歡，還有信任。」 羅思吉說道。而K』now Coffee 更誇張，家長們甚至都不出現，臨時有事就直接把小孩「寄存」在咖啡館。

K』now Coffee，跟著長輩一起來的小顧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獨立團，這就有趣了，簡單概括就是本來自己和自己玩的人，在咖啡館遇到了同樣和自己玩的人，然後大家開心地一起玩。

在O2 COFFEE，可以遇到愛咖啡愛到被主理人調侃一周來8天的律師，她總在每天下班後過來，或無所事事喝一杯，或繼續加班；愛貓的客人會帶貓糧過來「討好」店裡的貓咪；還有從事電器銷售的他，從事經融行業的她，抱著電腦誰也不理一臉認真地工作，一轉頭就相互開起了玩笑——彼此都相熟的。

「好的咖啡館有相似的地方，咖啡好喝，環境舒適，鬧中取靜，讓人放鬆。」不只一位顧客這樣解釋自己為何喜歡將很多的時間交付於一家熟悉的咖啡館。

O2 COFFEE，兩位客人肩並肩坐在吧台認真工作。他們一位從事金融，一位從事銷售。真的，不是，同事。

在UnknownCoffee 遇到的可愛女孩子。左邊這位從事設計、策劃工作；右邊這位是幼師，也是獨立手作人。

這位客人經營著五金店，是K』now Coffee 的常客。他模仿牆上的塗鴉，擺了一個很有五金氣勢的姿勢。

一位很愛貓的客人為咖啡館朋友帶的禮物——好吃的蝦

樹在冬天不落葉

大城有大城的堅持，小城有小城的固執。溫州就固執地每年落很多雨，樹木四季常青。

溫州的咖啡館也各有各的固執，就像他們背後的經營者和消費者那樣。

南方城市，四季常青。

當下，獨立咖啡館的選址似乎沒有很明確的聚集性，熱鬧的商業區、安靜的住宅區，以及新興的文化創意園，都可以找到各色店鋪。不過由於年輕人的活動範圍逐漸往城市東部轉移，老一輩人生活的舊城區，那些青磚黑瓦的弄堂，有著雕花門窗的老洋房，反而少見到獨立咖啡館的身影。但總有人固執地堅持著自己的選擇。

在舊城區，廣場路上開著一家名叫淡味屋的咖啡館。主理人自小在附近街區長大，偏愛且依賴老房子，等到自己開店，便落地於此。他說，「就愛守著老城。」

舊街區、老房子，是一座城市的歷史所在。過去了的時光回不來，但回憶都在。

舊洋樓，新建築，各自回憶。

五馬街，溫州最老派的街區之一，後來規劃為商業步行街。

淡味屋的主理人自嘲不太懂當下流行的消費，他對自己的要求是專心做一位咖啡從業者，靠著執著與經驗的累積，一天比一天做出更好的咖啡。

是呀，誰又能說得清什麼是流行？誰也難逃喜新厭舊。隔段時間，流行就會更迭，人們面臨很多選擇與誘惑。唯有清楚自己的堅持，才是好的。

UnknownCoffee 的王少讓也有屬於自己的固執，他堅持咖啡是一定要有甜品陪伴的。這倒與O2 COFFEE 一位常客的喜好不謀而合——那位在電台主持了10年黃金時段節目的DJ，對咖啡因不適，他在咖啡館出現，只因嗜甜食。大家無比包容這位「格格不入者」，偶爾還會貼心為他做一杯咖啡含量低於1/3的「特調」。

這份和而不同，是一間咖啡館對朋友做出的承諾與守候。

O2 COFFEE，常有咖啡因不適者出現。

你好，阿公阿婆！

「你知道嗎，年紀大的人——我們的爺爺奶奶輩，對咖啡（尤其是手沖）的接受度可比很多20剛出頭的年輕人要高。」王少讓的分享多少有點讓人驚訝。但經他解釋，道理滿分。「年輕人，愛好多，不太會把某個口感作為專屬。年紀大些的人呢，就很可愛。最初他們對咖啡的認知可能僅停留在『苦』與『失眠』，所以抗拒；如果你讓他們了解到咖啡不只是苦，也可以擁有果香或堅果風味，那嘗試過後，這份新鮮感會對他們之前的固有印象造成衝擊，強烈的反差帶來驚喜，所以很多年紀偏大的人在接觸了咖啡的更多可能性之後，就會喜歡上咖啡。」K』now Coffee 也有鐵杆老年粉絲，有些阿公阿婆出國旅行歸來，會為Kyle帶回各種豆子。

這份互通有無，是一群人對另一群人的喜歡、接納與信任。

舊城區，老街坊。城市裡藏著太多可能性。

我點了一杯情緒

咖啡是手藝的產物，更是情緒的產物。

周紅曾經和Kyle說，「要把K』nowCoffee 堅持開下去啊，等我白髮蒼蒼的時候，我再拄著拐杖來你店裡喝咖啡。」

一杯咖啡可以開啟一段對話，生出一份情誼，劃出一塊私密或共享的區域，成為家之外的客廳、工作室……咖啡館慰藉了城市人群，城市人群將感情傾注於咖啡館。相輔相成。

UnknownCoffee 的王少讓期待著咖啡變成社交飲品——利用咖啡做媒介，賦予其更多可能性，把原本不會有關聯的人通過咖啡串聯起來，讓不經意間發生在咖啡館的三分鐘寒暄轉化為三個月、三年，乃至更長久的互動、合作。

聽起來滿懷執意。但正是一場又一場不期而遇，堆疊成心心念念，接納著城市裡的迎來送往。

而你們的咖啡，真的好喝。

採訪 & 撰文 / Ladong

攝影 / Ladong

編輯 / Rong

訂閱雜誌請點擊左下方「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