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技術影響貿易的經濟學

《世界貿易報告2018》節選編譯

新技術可能有助於降低交易成本。新技術可能減少距離影響，不管是地理上、語言上還是監管上的。技術方便了產品的搜索，便於驗證其品質和聲譽，幫助消費者的偏好與產品相匹配。

某些人工智能應用可以令貨物貿易受益，比如優化航線規劃、進行自動駕駛、通過貨物追蹤降低物流成本、使用智能機器人優化存儲和庫存、加入3D列印以減少運輸和物流服務需求。新技術不僅通過降低運輸和存貯成本從而降低了貿易成本，還減少了運輸時間，並通過物流的改善降低了貨物配送時間帶來的不確定性。這些成本佔了總交易成本的一大塊，其下降會對貿易流量有很大的潛在影響。

與通關手續相關的貿易成本依然是貿易的阻礙因素，特別是在製造業產品上。基礎的電子系統減少了通關手續合規上花費的時間，而區塊鏈和人工智能有望進一步簡化流程。它們在時間敏感型貨物流通中應用潛力最大，比如全球價值鏈（GVC）相關貿易或易腐產品貿易。

資訊和交易成本對製造業而言至關重要，佔其總貿易成本約7％。線上平台有助於克服跨境貿易中缺少資訊和信任這樣的障礙。此外，物聯網和區塊鏈還能簡化核查和核證的流程，實時翻譯和線上平台能幫助不同語言之間的溝通。

跨境支付和金融服務的創新進一步促進了貿易。比如，電商平台借助區塊鏈技術繞開傳統支付體系，可能會令跨境貿易成本下降。

貿易成本的下降可能令微、小和中型企業（MSMEs）以及發展中國家的企業格外受益。物流和交易成本，或繁瑣的通關手續對MSMEs的影響在發展中國家表現特別突出。跨境支付系統的創新對發展中國家和MSMEs的作用最大。因此，新技術應用給MSMEs和發展中國家貿易帶來的便利特別大。

新技術可能會對我們的貿易標的、貿易對象和貿易方式產生重大影響。數字技術的廣泛採用改變了不同類別的服務和貨物的貿易結構，並重新定義貿易中的知識產權。

服務業位於這場技術革命的漩渦中心最近，因為技術進步令越來越多的服務能通過線上購買並通過數字方式跨境供給。除了方便傳統的服務貿易，一些通過數字技術進行的新服務還取代了一些貨物貿易。比如，遠程控制機器人（如遠程遙控外科手術）開辟了服務貿易的新方式，並激發了國際貿易的廣泛變革。

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令資訊技術產品貿易在過去幾十年穩步增長。數字技術帶來貿易成本進一步降低令某些商品貿易增加，最顯著的是一些時間敏感型、驗證密集型和契約密集型產品。技術讓大規模定製化、創造無窮的品種以滿足個體消費者需求成為可能。另一方面，數字化令某些可數字化的商品貿易下降，比如CD和報紙。另外一些消費品的貿易可能受到了“共享經濟”商業模式的影響。

數字技術的演化已經從根本上改變了知識產權和國際貿易之間的關係，因為隨著數字技術的使用，大幅降低了在全球範圍製作、複製和分發創意性產品的成本。數字環境下的書籍、音樂和軟體等產品的交易不再是指某個物理介質從賣家到買家的所有權轉移，使用其中的內容所需要的一系列知識產權，也不再需要擁有或控制一個物理拷貝才能獲得。隨著知識產權授權貿易的迅速發展，知識產權所有權國際交易的多樣性增加。越來越多的公司收購的目的是為了獲取戰略性IP資產組合的轉移。

新技術可能改變既有的貿易模式，因為傳統的比較優勢的重要性發生改變，而新的優勢在湧現。

作為資本密集型和技能密集型的數字經濟可能強化擁有技能和資本的重要性。人工智能、3D列印和高級機器人可能降低勞動力作為比較優勢的作用。

相反，物質性基礎設施（不包括電訊和能源基礎設施）、通關手續和地理因素可能變得不那麽重要，因為越來越多的產品以數字形式供給，令貿易對公路、港口、機場或鐵路的依賴性降低，這對偏僻和內陸型經濟體以及物質性基礎設施和通關手續不完善的經濟體有利。

能源基礎設施仍是界定數字密集型行業比較優勢的重要條件，因為支撐數字技術的伺服器要依靠消耗大量能源的存儲設備、電力供給和製冷系統。

對數字時代的貿易模式可能變得更重要的另一個因素是市場規模。數字技術，特別是人工智能，得益於海量資訊的獲取。

因此，那些國內市場比較大的公司在進入出口市場時，就比小市場出來的公司更有競爭力。這部分說明了為什麽在數字密集型領域的中美公司能主導市場，這也是大的發展中國家進軍數字密集型行業的優勢所在。

至於制度，一方面貿易的數字化會放大制度對比較優勢的重要性。因為對數據隱私和知識產權監管都有賴於法律制度的有效實施，獲取資金，對必要的基礎設施和設備進行投資離不開金融制度。

另一方面，新技術也會降低制度對比較優勢的作用。比如區塊鏈能繞過貿易中的中介方，降低對合約執行制度的需求。這對發展中國家出口可數字化產品尤為有利。

數字時代也會創造新的貿易模式決定要素。對知識產權、數據流和隱私的監管政策可能變得格外重要。從經濟角度看，限制公司收集數據的能力可能縮減經濟發展的規模和範圍，損害在數字密集型領域的競爭力和比較優勢。不過，一個國家以削弱隱私和個人數據保護來獲得數字領域競爭力的做法可能會導致其他國家效仿。知識產權監管的重要性在於，數字時代很多產品可以零成本地進行複製，嚴格的知識產權保護對加強一個國家對數字型公司的吸引力很重要。

但嚴格的政策也可能因為限制了準入、提高了版稅成本，而抑製了數字產品的創造和品質。所以知識產權規則是提高還是削弱了數字領域的競爭力，歸根結底還是個實證問題。

數字技術可能影響生產的國際分工，但對全球價值鏈貿易的影響難以預測。

數字技術可能推動未來全球價值鏈貿易增長有兩個理由：其一，全球價值鏈貿易主要受製於通訊、交通、物流、匹配與驗證成本，而數字技術能降低這些成本；其二，數字技術提高了一系列中間服務的品質和易得性。服務推動全球價值鏈增值，比如計算、研發、廣告、電訊、金融和專業服務；或者服務本身就被計入貨物生產的投入之中。最近的研究估計，製造業出口商品的一半增值來自外部或企業內部提供的服務。

但另一方面，智能自動化和3D列印可能鼓勵企業回流，也就是把生產或其他業務從低勞動成本的國家搬回更有消費力和更廣闊市場的國家——儘管目前為止，幾乎還沒有證據證明，公司採用數字技術與它們的回流決定之間的聯繫。

從3D列印應用的速度和範圍看，它未來可能會對全球價值鏈貿易產生重大影響。目前3D列印主要用於全球價值鏈上遊的活動，比如原型製作，作為傳統的“減材製造”流程的補充。從長遠看，3D列印可能在某種程度上取代傳統製造方式，減少外包生產和組裝需求、生產步驟以及存貨、倉儲、配送、零售中心和包裝的需求。

在3D列印普及的世界裡，價值鏈可能不僅會變短——每個大的客戶群或創新中心附近都會出現生產中心——而且會改頭換面，主要是基於以設計、圖紙和軟體為形式的跨境數據交換，而不是實體貨物和服務的跨境交換。

（編輯：康娟）

（本文首刊於《財經》2019年刊：預測與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