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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佰》不是傳說中的那樣

“遲到”了一年的《八佰》估計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救市之作”。對於剛剛復甦的電影行業來說,《八佰》是行業所有從業人員寄予厚望的一劑強心針,用它來打頭陣就是希望它能帶動觀眾重新走進電影院。正如電影中被視作博取國際同情最後希望的四行倉庫保衛戰一樣,《八佰》被千萬雙眼睛盯牢,明天,等著它好戲上演(映)。

作為第一批看到《八佰》點映的觀眾,今年點映我又去看了一遍,網上沸沸揚揚的“逃跑將軍”孫元良從未出現過,只有一句台詞“孫元良獨自丟下八十八團留守倉庫”,但好象有些人隻願意相信想相信的,褲襠藏雷不是歷史虛無主義,正面戰場反而是歷史虛無主義。不禁替當年的戰士們委屈,他們不配擁有姓名嗎?

《八佰》是個很難拍的電影,一起看電影的邦妮說:管虎一定體力很好,這片子一看就拍得非常累。

是的,我看到一篇採訪,《八佰》的籌備和製作周期長達四年,管虎回憶起拍攝過程,說的最多的一個字是“難”。光是布光的信號線每次都要鋪幾公里,有的甚至需要挖通地下河道從幾千米外接過來。所有燈光線加起來有50多公里長,夠從蘇州鋪到上海。管虎說,這戲的耗資,是他之前所有戲的總和都不止。

然而耗資巨大的《八佰》卻並沒有將鏡頭始終對準英勇神武的英雄人物。它沒有主角,不管是作為故事講述者的底層壯丁,還是指揮戰役的團長謝晉元,不過是戰爭中的一顆子彈,終為塵土。這些塵土有英勇的、有猶疑的,有怯懦的,也有看熱鬧的,但這才是人類面對戰爭的眾生相。

最黑的夜,最亮的光,四行倉庫保衛戰是一場有觀眾的敗仗。

1937年10月26日,淞滬會戰已近尾聲,上海基本失陷。當時的國民政府留下一支孤軍,即第88師524團留守四行倉庫,以牽製日軍,掩護大軍西撤。這是官方說法,實際上當權者心裡的小算盤是拖延交戰時間,爭取在即將召開的布魯塞爾國際會議上博得同情,獲得國際援助。說得再直白一些,四行倉庫保衛戰是專門打給外國人看的。

四行倉庫所處的位置天然就是最好的“戲台”。一道幾十米寬的蘇州河,將南北岸隔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如果說南岸燈紅酒綠,歌舞升平的租界是天堂,炮灰連天,滿目瘡痍的北岸就是名副其實的地獄。

儘管兩岸畫風巨大,像兩個完全不相交的平行世界,但不用懷疑你的眼睛,奢靡的十裡洋場和烽火連天的戰場確實同時存在,並且只有一河之隔。近到南岸租界裡的人可以端著咖啡杯實時觀看對面真槍實彈地廝殺。利欲熏心的商人當街兜售起了望遠鏡,甚至有好事者以戰事作為賭注,賭日本能不能三個小時結束戰鬥。

北岸在苦戰,南岸放煙花,“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這句詩所描繪的場景從未如此具象過。

作為“鬥獸場”中被觀看的對象,為了以壯聲勢、迷惑敵人,對外宣傳有八百壯士,實則只有四百餘人的524團孤立無援,四面楚歌,面對敵人的瘋狂進攻他們沒有別的選擇,只有一個字——打。

所有人心裡都清楚,四行倉庫是他們的舞台,也是他們的墳墓。

觀影過程中最惹人流淚的一幕是普通戰士為了阻止日本人爆破倉庫而用身體綁著炸藥包一個個地跳下引爆炸彈。這個情節是有歷史根據的,原型人物叫陳樹生,現在的四行倉庫紀念館裡還有場景再現的雕像。電影中扮演陳樹生的是鄭愷,日本兵背著鋼板準備對倉庫做牆體爆破,普通的彈藥打不穿鋼板,情急之下,他把炸藥包往身上一綁,寫有遺言的血衣轉手交給身邊計程車兵,敬禮後縱身一躍。整個過程乾脆利落,一氣呵成,導演沒有用慢鏡頭等渲染氣氛的手段刻意去煽情。“娘,孩兒不孝了”這句簡單的呼喊比一切高大上的口號更加催淚。

以他作為榜樣,其他士兵紛紛效仿,像排隊過安檢一樣依次身背炸藥跳下倉庫,從容就義。他們的動作越是乾脆,沒有預兆,越是讓人體會到戰爭的殘酷之處——命如草芥,根本沒有時間悲傷。每個人跳下時隻報了自己家鄉和名字,他們連骨灰都沒法還給家人,血肉凝固在一起。當時只有陳樹生一人身背炸藥炸鋼板,電影中藝術誇張成很多人,也是想說明勇敢的中國人有很多。

陳樹生躍下後,對岸的圍觀群眾看得淚流滿面,青幫重金求勇士過橋運送物資,本來冷漠觀戰的賭場馬仔刀子,義無反顧摁下血手印衝向橋,身中數槍後拚盡最後一口氣將電話線拋給對面的戰士,他這一段跑酷抱了必死決心,我旁邊的觀眾哭得很大聲。

歡場女子也不夜夜笙歌了,拿出積蓄支持國軍。戲班班主臨時把《走麥城》換成熱血激昂的《挑滑車》: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

戰爭以不容討價還價的強勢完成了對每個人的洗禮。新兵和兵痞拿起槍衝鋒陷陣,倒賣情報的記者在槍林彈雨中捨棄相機也要撿回陳樹生留下的血書。

這個電影從始至終講的都是小人物的故事,以歐豪、張譯、王千源、薑武這四個人為代表的“散兵遊勇”承擔了主要戲份,有迅速成熟的小壯丁,也有貪生怕死的兵痞,這才是完整的戰場。

謝晉元帶領的524團並非人人都是精銳,在之前的戰鬥中兵力就折損嚴重。據赤壁市《蒲圻年鑒》記載,淞滬會戰前,通城保安大隊調蒲圻集中,然後轉武漢編於湖北省保安五團,僅在武昌訓練數天后,即開赴上海。歐豪扮演的端午就是枚新兵,他和叔叔、弟弟一起只是想來看一看繁華的上海,於是加入了保安團,以為只是去打掃戰場。遇到日軍沒有作戰經驗的他們倉皇逃跑,和大部隊走散,後又被524團當做逃兵吸納進來。日軍已經兵臨城下了,他們還從未開過槍。

就像把一隻羊突然放到鬥獸場和猛獸搏鬥,驚慌失措的羊本能反應就是逃跑。同樣想逃跑的還有張譯扮演的部隊文職會計老算盤,他也沒拿過槍,一心只想著回老家娶媳婦。家人給他定了一門親事,聽說老婆胖嘟嘟的,但他還沒有看過。

薑武扮演的老鐵看起來硬漢,其實是個慫包,,槍聲一響,他就把自己壯碩的身軀努力塞進破麻袋裡,結果被王千源扮演的羊拐一把揪出來。但槍法神準的羊拐也並不積極參與戰鬥,他是那種典型的“老兵油子”,為了混一份軍餉才入伍。

他們不是英雄,只是普通人,他們不理解這場戰爭的意義,可能到死也沒明白。他們不想死,也不想殺人,只想回家種田娶老婆。這樣的想法放在任何時候都再正常不過,唯獨在打仗的時候顯得十分奢侈。

四行倉庫沒有那麽重的戰略意義,日本人沒有大舉進攻是怕傷到租界的外國人,這也是當時掌權者的狡猾之處,讓租界裡的洋人看看日軍的殘暴,以博取同情。而且一旦日軍越界,挑起租界爭端,各國列強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只是他們不該隻寄希望於端坐在飛艇上悠閑喝咖啡的外國人,小瞧了本國國民的勇氣。軍民的無畏和齊心協力讓國際社會重新認識了中國人,這在今天也是有鼓舞意義的。

當國民黨特派員出現之後,所有的犧牲成了無謂,英雄不得不憋屈退場。黃曉明扮演的特派員一身氣派、整潔的西裝在千瘡百孔的倉柯瑞分外刺眼,他一開口,卻又是與其外形極不相襯的山東話。特派員的出現讓這部電影成了一部反戰片,他輕鬆一句話定了性:戰爭背後都是政治。

永遠有一些聰明人能活到最後,就是黃曉明演的這位特派員,輕鬆地觀賞血流成河。戰爭最殘酷的地方其實不在於犧牲,而是遺忘。一場勝仗,對於高層人士來說,是履歷上一筆漂亮的吹噓資本,是加官進爵的獎賞。對於底層士兵來說,可能只是一枚獎章,一座石碑。那麽一場注定的敗仗呢?棄兵逃跑的孫元良安享晚年,終年103歲,中層指揮官謝晉元的墓碑都砸了,更別提小戰士們了。

然而後來僅存的幸存者們回憶起當年的奮戰,沒有一個人後悔。楊養正在世時接受採訪說:“鬼子要是再來,我還要參加八百壯士跟謝團長一起打鬼子。”周大發曾叮囑在上海上大學的養子說一定要到四行倉庫看一看,順便祭掃一下謝晉元團長的墓。俞灝明扮演的人物原型上官志標,在世時一遍遍對兒子講述八百壯士的事跡。

▲楊養正抱著謝晉元團長的塑像嚎啕大哭

這些會怕死,也熱血的小人物,是民族的脊梁。剛才聽《反派影評》有一句話覺得很有道理,人民英雄紀念碑碑文的結尾是: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從那時起,為了反對內外敵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歷次鬥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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