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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致浪漫:開著飛機聊死亡

獨自駕駛一架飛機,在我看來,是一件極盡浪漫的事。

一個女飛行員深夜開飛機,更是一件孤勇的事情。很多時候,極度浪漫可能代表著極度冒險。因為你不知道在沒有航道的地區,你會遭遇什麽危險,你會葬身何方。但就是由於這麽多種種的不確定性,讓人在無知的黑暗中硬是摸索到一絲虛幻的美感來。

柏瑞爾·馬卡姆,一個在80歲還能和入室搶劫的罪犯徒手搏鬥的女人;一個有著歐洲白血統,身體裡卻居住著黑非洲靈魂的姑娘;一個幼年從獅子嘴中逃出幸運存活的女孩;一位優秀的馴馬師和育馬家;一個在1936年完成了從英格蘭到布列塔尼島的橫越北大西洋的歷史性從東到西單機飛行的女飛行員。

以上種種,單列出一條都是讓人驚掉下巴的傳奇,而我始終認為她傳奇的一生都在於她零碎記憶中的非洲時光。

她坦言曾經有一段時間開著飛機做“信使”,傳達一些重要的消息和救人於危急的藥品。

有時我想,信使如果代表著遠方的思念,那麽開飛機是不是足夠奢華和氣派呢?速度,讓飛機這樣一件交通工具仿佛具備了時空穿梭的能力。如果有足夠的速度,是不是能觸摸的到物質太空上的邊際?是不是能夠突破時間這種不可逆的束縛呢?

速度足夠,我們有理由相信,開飛機的人會自行降落到另一個星球。但柏瑞爾·馬卡姆在《夜航西飛》中告訴我們哪怕沒有十足的速度,幾千米下高空中的俯瞰,也給了我們不少意料之外的驚喜。

“山丘、樹林、岩石、還有平原都在黑暗中合為一體,這黑暗無窮無盡。地球不再是你生活的星球,而是一顆遙遠的星星,隻不過星星會發光。飛機就是你的星球,你是上面唯一的居民。”

你看,夜間的景色居然美好如斯。誰說黑夜的饋贈只有孤獨?黑夜還給了人們有關漫長的維度,並提供了另一個世界的可能。我有理由去猜測,其實每個飛行員都是一個隱藏的世界的霸主,他們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看到的景色做上標注,然後收到他們夜晚航行的直覺系統裡。等到哪天興致突起,便開著飛機去看看當年“埋下的金幣”是否還在那裡。

探險看起來總是那麽曼妙。但就夜間飛行而言,並不是一件美差。它和開汽車一樣,也會困倦,甚至會進入可怕的半睡狀態。但即使如此,作者仍舊享受這份未知,接受它、承認它。“開始這樣的飛行前,正是對這種孤獨的預料比身體可能遭遇的危險更令我憂慮,也讓我懷疑這份工作究竟算不算世界上最好的差事。而結論永遠是:不管孤獨與否,它都讓你免遭無聊的荼毒。”

柏瑞爾·馬卡姆作為當時非洲唯一的專業的女飛行員,會接到千萬種電報。或許能力越強,與之相伴的無力感就越強。開飛機的人也不例外。有十萬火急的,要求立即用飛機送一罐氧氣救一位因肺病而奄奄一息的礦工。當柏瑞爾·馬卡姆接收到這份電報時,已經是發出日期三天之後了。

明知這一趟可能是無用功,柏瑞爾·馬卡姆還是選擇備妥氧氣瓶,向南飛。

真實如她,就和大多數人一樣,柏瑞爾·馬卡姆有時也不太喜歡她的本職工作。“為一名生病的礦工送氧氣。這不是什麽英勇的行為,甚至都不浪漫。它是一件勞累的工作,這項工作還要在很辛苦的時間裡完成,我滿眼睡意、一口怨言。”

當柏瑞爾·馬卡姆風塵仆仆趕到的時候,這個得了黑水病無計可施的病人,只想見見從遠方趕來的柏瑞爾·馬卡姆。不為別的,他只是很久沒有和外面來的人說過話了。誰能想到呢?一個人臨死之前,只是想和外面世界來的人說說話,想知道來自外面的最新消息。明明自己將撒手人寰,卻還關注這世界的眾生百態,這樣的人會不會就是臨死時的自己呢?看到這裡我想,死亡之所以艱難,大概便在於我們留戀的太多了吧。

“人們都善忘。”那個躺在床上的黑水病人這樣說。“一群人很容易就忘記了某個人,但如果你身處這樣偏僻的地方,你會記得你遇見過的每一個人。你甚至會為從未喜歡過的人掛懷,你開始想念自己的敵人。這些是所有能想到的事,所有有益處的事。”

他問柏瑞爾·馬卡姆是否知道卡爾·海斯廷的近況,因為卡爾·海斯廷曾說過自己永不結婚。善良的女飛行員以臨終關懷的方式應和著他,然後聽著這個黑水病人說著越來越不連貫的句子,為他慢慢掩上那道門。

一開一合的門,有時便隔開了兩個世界。死亡在非洲這樣的地方是悄無聲息的,讀到這裡,我以為故事大抵就這般結束了吧。很多事情不都是這樣麽?總會有生命以沉默退場,我們抓不住留不下,感慨不得。既覺得惋惜,又覺得生命的冷酷其實是另一種形式的溫柔擺脫。

好巧不巧,好故事總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小驚喜。很多年後女飛行員遇到了一個叫卡爾·海斯廷人,但究竟這個卡爾·海斯廷是不是和當時那位病人打過賭的哪一位呢?

“我的手邊有一托盤的雞尾酒,所以我伸手拿過來一杯。”

“乾杯!海斯廷先生說。”

所有理不清道不明的真相,都在這一句乾杯裡了。乾的是哪杯酒呢?喝掉的是遺忘太快,還是情長不過時光呢?一句“乾杯”過後,我仿佛明白了那病人所說的“人們都善忘”這話的苦澀。

如果說,生命以這種形式溜走不夠傳奇,令我印象最深的還是書中這樣一則寓言。神明派變色龍和白鷺向人類傳達消息,白鷺負責傳達死亡,變色龍負責傳達永生。“哪一個口信先抵達,哪一個就算數。”神明警告道。結果,變色龍提前到了人的腳邊,可是卻只會變色,說不出話來。於是代表死亡的白鷺便佔了上風。自此以後,所有人都會死。

真是愛死了這則寓言。我們用偶發性的事情去解讀必然發生的死亡,從中不知消解了多少種悲傷和遺憾。總覺得生命澎湃,經不起科學推敲,就連作者本人都說:“在往後的歲月中,我也曾讀到和聽說過關於相同主題的學術討論,只是神明變成了未知數,變色龍成了X,白鷺成了Y。生命繼續,直到死亡將它終止。所有問題都一樣,只是符號不同。”

柏瑞爾·馬卡姆用飛行當做她行走人間的方式,用非洲的人和事討論死亡。我看著她筆下的故事,轉身一看,躍過的都是自己身後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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