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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計劃 | 老百姓把長城當什麽?他花兩年講述長城守夜人秘辛

近日,由中國文保基金會及騰訊基金會聯合發起、箭廠製作、張楠導演的紀錄電影項目《築城紀》,在全球二百五十多部作品中最終入圍北美最大紀錄片電影節“加拿大Hot Docs國際紀錄片節“提案大會。此次提案大會,共有來自全球紀錄片人創作的二十部作品入圍。其中騰訊出品及支持的作品有3部,它們分別是《築城紀》《和尚爸爸》以及《彩雲要飄水要流》。

《築城紀》以長城修繕工程為背景,由參與築城的個體人物穿針引線,構建起古今一體的社會文化時空。影片故事圍繞生活在潘家口水庫長城邊的居民,和修繕長城的相關人物——農家樂經營者李志超、反對施工的水上餐廳老闆老賈和負責修繕長城的古代遺跡修複職業工程師朱新文展開,在跨越時間和空間的宏大背景下呈現出曲折動蕩的個體命運。

《築城紀》並非導演張楠的第一部紀錄長片,他的紀錄電影處女作《黃河尕謠》也深得觀眾的喜愛與好評,影片講述了黃河流域的民歌生態與青年歌手張尕慫的遊歷生涯交叉關聯的變遷故事。而這部《築城紀》則是張楠首次嘗試拍攝多人物、多視角的影片。

騰訊谷雨的代表在接受Hot Docs官方採訪時說道:“一千人心中有一千座長城。直到今天,還有很多人生活在長城邊,也有更多的人,和長城有遙遠但又具體的關係。騰訊基金會支持與發起的《築城紀》是一部現實的又非常浪漫的影片,它為我們呈現了長城某些角落不太為人知的故事。在這些故事裡,你也許會發現,長城是古老的,也是極具生命力的。”

在Hot Docs提案大會上,《築城紀》更是獲得各個國家紀錄片決策人的多方好評:

“我喜歡這個故事……有被水庫淹沒的長城這個核心要素,圍繞它處理複雜的人物關係會是重點……我會持續關注這個項目。”—Mandy Chang,BBC紀錄片頻道

“這是我們最鍾愛的題材……非常棒的團隊。我們很希望參與。”—Murray Battle,不列顛哥倫比亞省電視台紀錄片頻道

“我太愛這個故事了,你們有非常好的‘籌碼’,僅僅是世界地標的重建這一點已經非常有趣,更棒的是在這之上還有人類個體的關聯。”—Jane Jankvic,安大略省電視台

“很棒的預告片,非常棒的攝影…….很喜歡其中的隱喻手法。”—Michael Gries,德國電視二台

“它與《沿江而上》有著相似的氣質和關注點。”—Chris White,美國公共電視網

“很棒的提案。故事的發展已經相當清晰。這個項目值得所有人的考慮。”—Ruby Chen,CNEX華人新世代紀實影像

“非常明顯、富有天賦的攝影,這部片子的潛力就擺在那裡。”—Mark Edwards,法德公共電視台法國藝術頻道

“我為這個項目感到興奮,已等不及想看到它的成片了。”—Harry Vaughn,聖丹斯國際電影節

儘管《築城紀》還在製作階段,但從四分鐘的片花裡已能窺見導演的野心。谷雨也與導演張楠聊了聊關於《築城紀》的背後故事——

谷雨:提案會現場,西方觀眾對於《築城紀》是否有誤讀?是否有不同的理解?

張楠:有時候大家的理解不一樣,但不一定誰是錯的。還有一些是出於對另外一個文化語境的不了解,而不能正常理解。

這個電影比較特殊,首先它的確是非常“中國”的一部電影,在中國現代社會國情之下、也是在中國傳統文化之下的一部電影。對個人命運的探討帶有很多浪漫主義色彩,有對環境和人的關係即我們東方文化中“天人關係”的探討。這些主人公在生活中對很多事物是有感知的,包括對無常的、神秘的、變化的命運的一種感知。

對西方而言,長城是文化遺產,是旅遊名勝,也是文化符號。它還象徵著古代的封建王權、今天的民族自信,有很多文化解讀的意味。中國今天重修長城,它既有過去的象徵意義,又有當代意義。

人類在世界很多地方拆掉很多牆,也在修很多牆,從東方和西方兩個角度,都充滿不同解讀的可能性,也就存在誤讀的可能。這部影片希望呈現不同角度裡看到的變化,帶來更多的理解。

修一座牆,它的意思究竟是什麽?如果任它在自然環境中毀壞下去,對於我們來說,又意味著什麽?這種文明幫助我們認識今天在各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另一方面也在界定今天發生的種種衝突是從何而起。這兩個方面,我覺得會是誤讀的主要來源,也是這個片子想達成理解和溝通的地方。

這個故事就是在講沿牆而居的參與到這項工程裡個體的生活,他們和宏大國家工程的關係。隨著故事的展開能看到很多層面——日常生活的,家庭關係內部的邏輯和運作,社會團體機構,還有人和自然本身的關係。

這樣一部紀錄片能不能被西方觀眾很好地理解和接納,是中國紀錄片在國際上比較特殊的一次嘗試。中國紀錄片在國際上成功的案例已有不少,但更多是通過個人命運去呈現一個局部,很少從這個方面上去構建關係,呈現更多面貌,還試圖讓西方觀眾去理解。所以在這個意義上,它是比較特殊的。

谷雨:《築城紀》本身涉及如此多的社會議題,會不會擔心削弱你真正想要表達的事物?

張楠:在影片中我們的確花了很長時間去理清什麽是影片最重要的部分?兩個層面,一個是作為導演,我最希望表達的是什麽;另外一方面是影片的故事,在什麽方向上能與觀眾產生互聯互動。

我最開始想的很簡單,我想做一部作品,我覺得“修長城”這件事的可能性、元素、解讀空間、可完成的故事都很鮮活。我相信一部電影能夠自成一個世界,裡面有它的邏輯、美學、主題、時間和人物命運,我們無需對現實世界方方面面都呈現,只要推動第一下就可以了。

我們現在希望把重點方向放在個人命運裡。我們讀了很多關於長城的歷史文獻,發現歷史有大量比如皇帝派遣將軍在某個地方鎮守,然後修建長城的記錄。在這些記錄裡,很難看到普通人的影子。

我們今天希望看到在這種背景下,普通人的生活是什麽樣。這幾個人物的選擇,也是依著長城的修複納入拍攝中,我們想講述參與這項工程的普通人個體命運的變化,希望看到這種生活裡超越的部分,不僅僅是修了長城會是什麽樣,而是生活到底是什麽樣。

谷雨:《築城紀》中,我們看到潘家口除了長城,還有水庫。這兩種元素的疊加下的解讀空間是否更大?

張楠:水庫仍然是一個國家工程,從功能性上講,與長城沒有區別。只不過水庫功能更小,長城功能更大,但在當代生活中,恰好倒過來——水庫功能更大,長城功能更小。

近半個世紀以前,他們面對修水庫是如此情願——國家需要他們離開這個地方,而離開是為了建一座這麽大的水庫,為了這麽多人喝水的問題。正是因為這些犧牲精神,才造就了50年後真正的大變化。這就是水庫和長城兩條線交界的點上可以看到的局面,這也正是這部電影中能看到的問題——我們從什麽地方走過來,今天我們又怎麽看待這件事。

谷雨:《築城紀》選擇多人物敘事的原因是什麽?

張楠:長城的修建無疑是集體的,所以我們天然地在討論集體。很自然地想到用超過一個人的視角去拍攝。在這樣一個關係結構中,從任何一個單一角度看問題得出來的判斷都很危險。這也是我今天看待很多問題的想法。

我在做紀錄片時,會避免用單一視角去證明什麽,我天然不相信這種單一視角是具有說服力的。比如說我們看到很多悲慘的小人物,他們是不是證明這個社會環境是如此之邪惡,我很懷疑這樣得出的結論。我會選擇通過不同角度去看,嘗試從每個人的角度去理解其中懷有的情感和價值判斷,再把這些點串聯在一起,取得一種價值判斷的共識——什麽是好的,什麽是美的,什麽是真正重要的,什麽是對我們真正有意義的。

谷雨:相對於紀錄電影處女作《黃河尕謠》,你的拍攝技法上有什麽改變?

張楠:挺明顯的,這是我第一次做一部多人物、多視角的影片。講一個人的故事,我們盡量從他的角度去理解他看到的事物,但我相信這樣不一定會導致片子不客觀。多人物多視角帶來的東西是對這種客觀的明確感知,會超越一個人的視角去抵達議題。這個影片就是在嘗試和每個人都有一點關係,但又不屬於每個人的日常生活,而是屬於想象空間的共同體。

因為不是拍個人紀錄片,我比以前拍的時候有了更多的觀察。過去我盡量嘗試站在人物的角度看,匹配這種視角和發展。這一次的觀察充滿了對人和環境的觀察,不僅僅是人,還有人和事物的關係。

過去的創作是很自發的創作,我感受到一些東西很重要,就去拍了。現在是更加仔細的,但是是對社會現象有更深入的探討——有目的,有表達,有意圖,為此而選擇了這種策略的一個行動。我希望這部電影能和更多觀眾互動,引起更廣泛的討論。

谷雨:這會是一部沉重的片子嗎?

張楠:這是一個嚴肅的題材,一部試圖去尋找內心困境和希望的影片,留下更多的是人的情緒,比如個體在面對生活的一種無力感。這種命運的感知是多人的,如果取得影片內在的一致和外在的共鳴,它會帶來很重要的東西。

我們各自面對生活時會感覺到渺小,有時候會以為一生像祖輩一樣是被決定的。但我們在生活中,依然會保有一些東西。所以不僅僅是沉重,還有強調我們生活中仍有一些東西的意義,它們給我們力量和希望。

谷雨:你對於長城的“界限”“邊界”意義之上,有什麽更多想表達的?

張楠:關於邊界,我很難下定論,它是很系統很複雜的當代人類學議題。我們會借助各種敘事幫助想象我們現在生活在什麽社會裡,我們的對立者是誰,以此來增強我們的行動力。在生活中,也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原因產生衝突。這都是很正常的現象。邊界無處不在,沒有邊界,生活也無法進行。

上升到這個層面,我們會發現長城這件事很重要,在最頂層的概念上,我們是誰?在過去的100年,我們都強烈地借助這種身份認同去發展自己。我們今天所擁有的一切很大程度歸根於這種認同。這種認同內部是包含著犧牲、外部包含著爭鬥的。關於邊界,關於牆,關於“我們”和“他們”的討論,今天變得越來越重要。

谷雨:這樣一個與人類文化遺產相關的拍攝,對你看待文化遺產有什麽影響嗎?

張楠:有改變。我們從2017年開始參與這個項目,了解到在中國有一個傳承久遠的保護建築的行當。關於“古建維修”在中國有很多特殊性,比如我們的建築如何承載我們的文化、生活方式、精神形態。這和我們今天生活在什麽房子裡、怎麽想問題,都有關聯。了解這些之後,我們會發現文化是如此有趣和重要,影響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們以為我們已經生活在21世紀了,一個現代、先進、充滿了過去沒有的可能性的時機,但是通過慢慢了解,發現生活基礎還是在傳統之上。中國人已經向西方學習了一百多年,但是面對很多無法解決的問題,還是要回看我們的傳統智慧。對於自己文化的理解和重視,推而廣之到其他文化,會意識到人類原來是這樣了不起的存在,創造了這麽多豐富的、自成一體的事物。

這次我們去加拿大Hot Docs參加提案大會,現場有很多熱烈的反應和疑問。有觀眾會說他們感受到長城這個東西帶來的逼人氣息,感受到重修所帶來的豐富意味。其中一位意大利紀錄片協會會長對我說,希望今後能夠在意大利推動這樣的內容,未來也許會考慮雙生的電影項目。

谷雨:目前播出的片花中,畫面也極具中國古典美學感。

張楠:這部電影,我們很注重去關注人和環境的關係,環境這件事情就變得非常重要了,因為它帶有某種情緒,是對情緒的反應。從文學到美術到電影,東方美學中一直有很強大的傳統,會借景言情、托物言志。長城的景觀性很強,也讓我很著迷,我們會在片子中嘗試回應這些東西。“山水”本身就是一個世界觀,我在拍的時候是有感受到一些東西。

谷雨:最早接觸這個項目時,打動你的究竟是什麽?

張楠:我一直對人和一個土地文化的聯繫很感興趣。我關注的不僅僅是人的生活變化,還有背後的成因。中學時看紀錄片,我就很喜歡歷史類的影片。雖然拍紀錄片是要與這個時代發生聯繫,但是這個時代並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有自己走過來的印記。

撰文 | 夏偲婉 編輯 | 宋曉曉

運營 | 劉心雨 統籌 | 迦沐梓

(本文由首發於“谷雨計劃”guyuproj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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