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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媽媽的產後考驗:情緒向外,疼痛向內

出產房之後,陸璐一直在哭。

長輩勸她,你不要哭啦,眼睛以後要疼要酸,對視力不好。

她沒能忍住。

剖腹產的疼痛感還沒消退,護士拿來冰袋,壓在她的傷口上。當護士按壓陸璐的肚子時,她沒有準備好,抓著床,“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護士告訴她,這是排惡露,需要壓肚子。陸璐緩了好一陣兒,冒了一身汗。

“不能喊,喊了以後空氣進去,肚子會變得很大。” 護士對她說。陸璐用兩隻手捂住了嘴。

孩子出生,原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但陸璐卻沒有心情發朋友圈。陸璐是一位射擊運動員,同時,在一所大學念書。結婚之後,在兩方父母的期待和自己的權衡下,她和丈夫要了孩子。

第二次按壓前,陸璐點了點頭,示意做好準備。護士將陸璐的肚子往下按,疼痛感再次襲來,陸璐形容“像一把刀架在上面。” 生育的疼痛感灌滿身體,陸璐沒有力氣。

這樣的疼痛,周顏見證過太多次。她在一家醫院當產科護士,每天與預產期媽媽和新生兒打交道。輪到自己時,她依然感到害怕,為此,她選擇了剖腹產。

剖腹產當天,周顏可以坐起,抱著孩子給她吸奶,甚至能主動翻身。多年的從業經驗告訴她,開刀之後,身體裡面容易粘連,動得早,能有所緩解。

第二天,周顏下床走路。疼痛尖銳地穿過她的身體。有那麽一刻,她感到嚇人,整個肚子往下墜,五髒六腑不像是自己的。

言語裡表達的疼痛總是顯得輕描淡寫,唯有從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們才真正有所體會,對於大多數新手媽媽來說,這是一條必經之路,也是漫長育兒旅途的開始。

失控的身體

胖了,老了。

這是周顏生完孩子後的感覺。

她預計自己長了15斤, s碼衣服如今穿不下了。臉上的斑逐漸加深,額頭生長出皺紋,脫發也厲害,一抓會有大把。她感到難以恢復以前的狀態。

孩子斷奶之後,周顏在食欲和身材之間徘徊著。五個月的哺乳期把她憋壞了,她開始胡吃海喝,每天吃垃圾食品,巧克力,奶茶……她想把之前沒有吃過的一切統統補回來。然而,惡補的另一面是,身體在持續走形。最近兩天,她發現胖了之後穿衣服有一點土。她開始主動減肥。不再吃米飯,隻挑著素菜吃。

有那麽一刻,陸璐感覺“回不去了”。生完孩子後的一段時間,陸璐四肢發腫,骨頭被撐大,關節也是,原先的戒指戴不上去,人字拖穿不進去,睡褲也卡在一半。

寶寶的出生給她留下了身體的紀念——一道剖腹產的傷口。她對此恐懼、厭惡、逃避,卻無法擺脫。最終只能攜帶著它一同進入有孩子的生活。

傷口的疼痛持續了八個月,陸璐不敢做劇烈運動,也不敢做趴著的動作。生寶寶之前,陸璐就打算控制好傷口,她想著自己以後還要穿泳衣,絕不能露出傷口。產前,她聯繫到認識的醫生,跟他強調開刀一定要“短一些”、“低一些”。

身體的疼痛和對於自己的否定相繼而來。

生完孩子之後,陸璐的肚子依舊很大,她低頭,看不見自己剖腹產的傷口。四個月中,傷口一直隱隱作痛,她感到“有一把橫刀卡在這裡自己的肚子上”。一開始傷口的疤痕增生,外圍長出來一層厚厚的粉粉的肉。半年之後,傷口變暗、發黑。細線般的傷口如今變成粗粗的一條蚯蚓。陸璐嘗試著塗抹一些祛疤的膏,但沒有用。

陸璐不願意面對鏡子。洗臉的時候,不得不看到,就匆忙地“混”過去,有一天,她吃完飯後在家洗臉,發現自己的肚子耷拉在洗手台上,肚皮松弛。 洗澡時照鏡子時,她對自己“難看的”身體感到失望,偶爾會抱怨“我怎麽有這麽難看一個疤。”

趙瑩對這樣的疼痛是熟悉的。生產之後,疼痛並未隨著孩子離開母親的子宮而離開。它們嵌入趙瑩的身體裡,頑固而持續。腰、尾椎骨、大腿外側的骨頭,每一處都是疼痛侵蝕的區域。坐久了疼,躺久了也疼。趙瑩和家人說起,換來的也只是暫時的搓揉拿捏,但很少能起作用。

26歲的趙瑩是一所學校的研究生,生寶寶時,她研二,每天頂著大肚子去上課。她在上學的空隙裡拚了一把,一邊照顧寶寶,一邊跟上學校的節奏。她不想日後成為職場媽媽。

產後六個月,趙瑩去了健身房,請了產後恢復私教。但最近她去的少了,她需要為寶寶的事情時刻準備的,寶寶睡覺、打針、出去玩,都要她陪著。而自己的事情只能延後、延後、最後消失不見。

喂奶

對於周顏來說,生育之後,最痛苦的是喂奶和奶脹。

出生的第一天,寶寶把周顏的乳頭咬破了。女兒吃奶又急又用力,周顏的乳頭出血,疼的鑽心,如同細針扎進手指。周顏沒有辦法,忍痛給她吃。寶寶吃完之後回奶,吐出來的都是血奶。

之後,每當女兒抱過來,周顏感到有些害怕。她開始用吸奶器吸奶,等到乳房結痂恢復,再給她喂,兩三次後,乳頭不再磨破,周顏認為“等於手上生繭子一樣,皮大概老了。”

周顏渴望斷奶。背奶太累,出去不能好好玩。每隔兩三個小時,身體的本能規律會提醒她吸奶。周顏容易堵奶。一堵奶,每隔三四天她就會發燒。痛感從骨頭裡面一直傳遞到外面,比生育時還強烈。她時常覺得 “做媽媽真的不容易,真的太苦了。”

但斷奶之後,周顏卻有些失落。寶寶吸母乳時,她體會到做媽媽的感覺,“感覺這是媽媽應該做的”,如今,她覺得失去了自己與女兒緊密的貼近感。

對於嬰兒來說,母乳是與母親最本能的連接。而對於新手媽媽們而言,母乳餵養是一個細碎漫長的過程,需要曠日持久的耐心與精力。

生產之後,陸璐綁著腰帶,動彈不了。喂奶時,劉默需要特地把孩子抱到一邊。那段時間,為了掌握寶寶的喝奶規律,他們半夜開著小燈,喂完寶寶開始做筆記,幾點喝了奶,喝了多少毫升。寶寶太小,賁門沒有長好,喝完奶之後,要給他拍一拍,聽到“嗝”,才能放下去。

吸奶沒晝夜之分,半夜也需要架起鬧鐘。她曾聽過一種說法,用意念控制產奶量。想象自己要做一頭奶牛,產奶量會很多。陸璐對此感到疲憊。她為了早點斷奶,故意等到很脹之後再吸奶。

生產三個月後,陸璐回學校上課,有早課時,她早晨起來用吸奶器吸好奶,七點之前送到馬路對面的婆婆家去,自己再開車上學。她支撐不了三節課連上,需要中途出去吸奶。如果不吸,回家容易堵住。

半年裡,陸璐堵過兩次奶。每次都位於左乳房右上方,冰敷、熱敷、包卷心菜的偏方(將冷藏的卷心菜葉子洗淨貼在腫脹處,能消除腫塊),都沒有用,她請了催乳師上門做乳腺通。然而疼痛卻無法避免,“痛到肉變成了石頭一樣。” 衣服不能碰到乳房,一碰到會鑽心的疼,走路往往需要提起衣服。最後,她需要去醫院打兩瓶鹽水才能緩解。

失控的情緒

從飲食到環境,新手媽媽的一切都得到精準的控制,然而身體失控的同時,情緒也在失控。

“流水的孕婦,鐵打的醫生”,產婦和寶寶的健康往往是醫生關注的焦點,而心理問題常常被忽視。放在長輩那裡,關心常常變成了說教,不能吃冷的,不能看手機,要用生薑洗頭、艾葉擦身。

楊然覺得自己比平時更容易哭了,她常常控制不住自己,因為一點點事情而大哭。33歲的楊然是兩位女孩的母親,大的剛剛兩歲,小的只有兩個半月。孩子哭,她也跟著哭,一邊心煩,一邊看著孩子難受不知道怎麽辦。她自己帶孩子,家人不太理解,說幾句話感到抑鬱。她只能靠買東西、吃東西排解自己的消極情緒。

吃東西同樣是陸璐的消解負面情緒的方式。從懷孕到坐月子,陸璐已經習慣了漫長的忌口。想吃的炸雞、薯片、薯條全都上了禁吃名單。忍不住的時候,她和丈夫劉默說,想吃一點有味道的東西。劉默給她買了一份大包的薯片,讓她每天吃一點。

成為一個母親,有許多情況無法預料。趙瑩的寶寶出生之後,被查出是ABO溶血性黃疸,趙瑩被告知“嚴重的話是需要換血的。”

孩子出生第四天,趙瑩和家人陪著寶寶去南京看病。寶寶在醫院裡住院八天,只有周一周四家人才可以探望。趙瑩不放心剛出生的寶寶放在醫院,但又毫無辦法。她哭了好幾天,每天晚上看到他的照片,淚水嘩嘩地流下來。從家中常州到南京的醫院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為了能夠多看他幾眼,趙瑩家中到醫院來回跑。那時候,她身體虛弱,有些力不從心。

趙瑩偶爾不小心弄傷到寶寶,瞬間的自責就會立刻湧上來。有一次,寶寶向後仰去,她托著寶寶的腰,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腕,趙瑩擔心寶寶扭到,嚇出一身冷汗。有時,趙瑩希望自己是X光,能夠具體看到寶寶有沒有受傷。

三個月左右,陸璐的寶寶發生過一次腸絞痛,哭得臉上通紅,喘不上氣。陸璐和母親抱著孩子去醫院。她的傷口沒有好,疼痛存在於自己的身體內。陸璐一路抱著孩子,直到胳膊後面全部麻掉。醫生說,其實沒什麽,腸絞痛,就是脹氣,每個孩子都會有。一路上孩子的哭聲沒有停過,陸璐覺得這一切都“太累了”。

身體不適,孩子的吵鬧,壓力一層一層襲來。心情煩躁時,陸璐吆喝家人“都出去”,選擇自己一個人待會兒。

爭吵

生活如同一條河流,沿路總少不了磕磕碰碰的石子兒。

平常忽視掉的穿衣、吃飯的瑣事,如今變成了家庭中聚光燈下的爭議焦點,寶寶成為了一切家庭事務的導火索,稍不留神,家人與家人之間的矛盾衝突也會毫無預兆地被引發出來。

吃飯成為一場戰爭。25歲的許菁菁剛剛當上母親不久,孩子7個月大時,她希望孩子自己學會吃飯,放手讓她去抓食物。婆婆一看,喊了出來:“我的老天爺啊,你別讓她抓。她一抓就會燙到自己。”看到孩子吃飯吃的頭上臉上都是,許菁菁的丈夫也會覺得有些糟心。

一家人圍在一桌吃飯,不僅是對孩子的考驗,也是對大人的考驗。

月子期間,黃豆豬蹄湯成為陸璐家飯桌上的常菜。盛給陸璐,喝湯的小碗擴展了一倍,變成了盆。在家人的眼中,這些“有營養”,“湯喝下去才能有奶,孩子才有奶喝。”陸璐胃口不好,吃不下,同時她有顧慮,擔心自己會變得太胖。她為此有些抑鬱。想吃清淡點的願望難以實現。

每一次回到公婆家,楊然感到自己神經緊張,老人的降壓藥放在小家夥夠得到的地方,她擔心孩子會拿到。楊然平時給孩子穿的不多。老人怕寶寶冷,使勁捂。有一次大熱天走親戚,婆婆抱著孩子站在門口跟別人聊天,風從親戚家門口穿堂而過。當晚,寶寶發燒。

楊然的丈夫也沒能幫上她什麽忙。他在開西餐吧,凌晨兩點多下班。楊然半夜起來喂奶,聽到丈夫呼聲震天,想一腳把他踹下去。

而周顏則有好多次想把丈夫“扔到馬桶”。

有一次,周顏發燒,渾身難受。丈夫陳星雖然知道,卻依然下樓跟別人打牌。周顏想第二天跟他離婚。那日,陳星回來的早,態度也好。周顏心裡躥動的火焰逐漸熄滅了下去。

陳星是自由職業,平日裡愛玩鴿子。每天看店回來之後,他會和鴿子待在一塊兒。等到周顏出了月子,陳星常常去鴿友家喝茶,回來的時間也慢慢變晚。那段時間,周顏感到窩火,有時,她會想:如果沒有我媽媽、婆婆幫我,估計我要跟他離婚了。

陳星喜歡女兒,每天回來會抱一抱,逗她玩。但只要女兒一哭,他會立馬還給周顏。孩子出生之後,他沒有換過一次尿布,覺得“太惡心”,沒有辦法換下去。

周顏抱怨他“不幫忙”,陳星理由充足。“我幫忙啊,我哪裡沒幫?”兩個人的爭辯永遠沒有結果,周顏索性不再理論,到了第二天,一切又恢復平常。

坐月子期間,丈夫劉默能感受到陸璐心情不佳。陸璐沒有說過,但是他看的出來。“很明顯。” 傷疤、喂奶、不舒服的身體、每日重複的飲食……許多事情因為一點爭執,陸璐情緒隨時會爆發。劉默有些無奈,他覺得自己幫不上什麽忙,他有過“早知道這樣就不生了”的想法,有時甚至會幻想沒有孩子的生活。但他從來沒有說過。通常,他只能坐在陸璐身邊安撫她。“至少讓她覺得邊上有個人在。”

分娩後的媽媽們情緒反覆無常往往被歸為“產後抑鬱”,上海精神衛生中心心境障礙科醫生王勇表示:目前,產後抑鬱症狀沒有一個統一診斷標準。產後抑鬱症集中在產後4-6周,產後抑鬱的病因跟內分泌的影響相關性可能會更大一些,主要和圍產期產後體內激素紊亂有關,一般產後一年左右會自愈。

從少女到媽媽

塗粉、上口紅,描好眉毛,燙卷頭髮,搭配好衣服,一系列準備做完之後,周顏出門的時候才到來。一般情況下,她可以磨蹭一兩個小時。

如今,情況變了,她出門不再修邊幅,換一件衣服,梳著“大光明”髮型,直接離開家門。臨走前,她還要帶著護膝,她感覺自己像一個老人家。

有了孩子之後,周顏感到自己的生活質量嚴重下降。她沒法敷面膜,女兒往周顏臉上一扯,手上黏糊糊的,接著她會再把手推到嘴巴。現在買的面膜放在家裡堆著灰。

有孩子之前,周顏幾乎每一天都會有快遞,現在她幾乎不買了。手機裡看的最多的是寶寶吃什麽,寶寶用什麽。關於寶寶的每一樣東西都需要經過精挑細選。“生了小孩,你會覺得,總歸要給她最好的東西。”她開始向朋友詢問經驗和注意事項。

孩子天然成了話題的中心,曾經周顏與朋友聊天的話題是“這件衣服好看”、“這家面膜打折”,如今,兩個媽媽在一起,交談自然變成了“我家孩子怎麽樣”、“你家孩子怎麽樣”的育兒交流。

周顏喜歡熬夜,夜晚的生活總是特別精彩。有時候,有人喊她出去玩,有人喊她吃宵夜。現在她很少有活動。孩子如同黑洞一般,吸收著她的時間,她和同事相約剪頭髮,約了兩個月,還沒有找到空閑時間。

每晚九點孩子睡著之後,周顏自由活動的時間才算開始。她可以刷刷手機,看小紅書上的產後恢復方法。原先她甚至看好了產後修複的店,想等寶寶大一點之後去,然而在現實生活裡,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精力,沒有時間。

平日裡積蓄的痛苦和煩惱如同消除不了的俄羅斯方塊,亂七八糟地堆放在生活裡,而寶寶的成長與笑容常常成為那恰到好處的一塊,一降落,拚上去,一切不開心都煙消雲散。

每當女兒“咯咯咯”笑的時候,周顏覺得“當媽媽真的蠻好”。 抬頭、翻身,咧開嘴笑……女兒成長的每一個階段,周顏都會用手機記錄下來,發現手機記憶體不夠,她特地去買了一台電腦。曾經,周顏的朋友圈都是自己出門吃喝玩樂的照片,有時會有自己的自拍。如今這些寶寶成為了朋友圈的最大主角。

在嬰兒的語言中,哭聲往往代表著許多含義,其中有一種是得不到滿足的無理取鬧。寶寶嘴往下一癟,做出一副惹人憐的樣子。每當這時,趙瑩心就軟了,這是她最沒有理性的時刻。

趙瑩關注著寶寶在月齡裡的大運動,五個月,寶寶翻身翻的很溜,六個月不到,他能夠坐起來。這些給趙瑩帶來欣慰。偶爾,寶寶對趙瑩一笑,往她身上蹭一蹭,昔日的不開心全都一掃而光。

回到工作

孩子出生五個月後,陸璐回歸訓練。陸璐本想兩三個月恢復狀態,下半年有機會回到國家隊。但寶寶出生帶來的影響持續漫長,超出她的預期。她找不到感覺,現實將她遠遠地甩在後面。

陸璐開始重新運動,身體慢慢地尋找曾經的形體記憶,馬甲線逐漸顯露。唯有剖腹產的那一處疤痕不太平整。

射擊運動考驗精力,需要精準,這與帶孩子的要求頗為相似。兩項“任務”重合到一起,讓陸璐感到苦惱與狼狽。

吸奶成為訓練中的阻礙。訓練第一個月,寶寶還沒斷奶,早上陸璐需要吸好奶,訓練到一半再吸,下午回去帶娃喂奶。回家途中,她將車開得飛快,腦海中的念頭是“我快點回去喂奶”。

作為運動員,她們有嚴格的訓練與休息的時刻表。上下午訓練,中午午睡一小時,晚間要求8—9小時睡眠。寶寶的出生打亂了她的節奏。睡眠時間被折疊。陸璐每天只能睡4、5個小時,這樣的狀態維持半年。中午午睡時間,她需要趕回去。

訓練、讀書、帶娃,幾件事堆到一塊兒。連家人也覺得“太辛苦了”,但陸璐要強,不願意放棄。“ 既然機會都給你了,你幹嘛不試一下?”

然而,現實困住了她。回歸賽場,她感到對一切陌生。競技狀態不熟,對器械的熟練度不夠。“操作的時候,發現我怎麽能打成這樣。” 從生孩子到休息完,一年半的時間,陸璐一直沒有訓練過,她質疑自己,同時也承認差距與局限,“憑什麽你練三個月你就能打過人家一直在苦練的?”

三個月之後,她沒能進入國家隊。

對於新手媽媽來說,工作與帶娃如同蹺蹺板一般,達不到平衡,時間的分配成了趙瑩的頭號難題。在接下來半年時間裡,趙瑩要忙著寫論文、看書複習、參加公務員考試。與此同時,寶寶的照顧也不能放鬆。

有一次,趙瑩回學校承擔批改試卷的工作,帶上了家人和孩子。上午閱卷一結束,她立刻跑回宿舍給孩子喂奶。之後再擠好奶留給孩子下一頓吃。等到自己吃飯,就變得狼吞虎咽起來。

每到下班時間,趙瑩變得急躁。“天哪,說好了八點下班了,下班了趕緊走。” 如果臨時被通知加班到晚上九點,趙瑩會感到崩潰。

五個月後,周顏也回到了工作崗位。她擔心自己請假,回不去特需病房。

特需病房工作量不大,接受的病人情況不複雜,是她們青睞的工作。她們害怕自己從現有的崗位調走,周顏身邊有人出了月子就來上班,有人懷孕堅持到生產才放下工作。“那位置沒有了,總歸會覺得之前我的努力全沒有了。”

算是生完小孩後的福利,周顏都是常日班,並且可以提前一個小時下班。上班第一天,周顏開始想念自己的寶寶,有空了,她會看看寶寶的視頻。

上班時,周顏也是與寶寶打交道。先給寶寶洗澡,之後給產婦掛鹽水,打針,吃藥。整理核對醫囑,最後再執行掉。 重新上班之後,周顏對寶寶的態度變了,剛出生的孩子又小又軟,她對每一個寶寶都更加輕柔起來。給她們洗澡時,她開始主動跟寶寶說起話來:“寶寶呀,阿姨給你洗澡啊。”

早起是阻礙上班的第一步。產假期間,周顏會和寶寶一起睡到九點。上班之後,周顏六點多就要起床,七點半需要換好衣服進行交班。

半年的休息時間裡,周顏缺席了醫院的病歷變革。剛回去時,她什麽也不懂,如同一個年幼的孩子。做事之前,她總需要問問別人。她變得膽小,怕出錯。給別人輸鹽水時動作緩慢,遵循著醫囑要核對上兩三遍。她工作中所照顧的,也是一群剛剛起步的新手媽媽們。

有了孩子,生活在突然間岔了道。在新的領域面前,新手媽媽們與剛剛出生的孩子一樣,需要逐漸成長。在這個漫長的過程裡,她們經歷過疼痛、彷徨、崩潰,也渴望別人的理解和支持。如今,重回工作,一切如常。只是,當回家的任意門打開時,她們身上又多了一個“母親”的身份。

(陸璐、劉默、周顏、陳星、趙瑩、楊然、許菁菁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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