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libili貼吧的崩塌與重建

本文作者：mikasa

　　270萬人的bilibili吧徹底亂套，就用了一個晚上。

　　3月6日傍晚，百度貼吧官方账號“貼吧吧主小管家”空降bilibili吧（下簡稱B吧），稱接到舉報，B吧吧務團隊濫用職權，將一位用戶循環封禁了四年之久。官方特別警告“如再有類似行為，將嚴懲不待”。

　　沒想到，這個僅停留於口頭警告的帖子點燃了炸藥桶。

　　一夜之間B吧經歷了吧務抗議，集體罷工，大量吧務離職，吧主被人肉宣布隱退，全吧進入“狂歡”等一系列變故，原本整潔有序的B吧首頁，淪為了節奏和嘴臭的天堂。

　　後續B吧的重建過程更是離奇。

　　新吧主剛上任就被人扒出中二言論，隨即遭到輿論的抨擊，抗壓吧、后宮動漫吧、孫立軍吧等各方勢力的參與，讓B吧的話語權之爭，往宮鬥劇的方向發展。

　　有人感歎，這簡直是二次元版的《紙牌屋》，貼吧版的《權利的遊戲》。整個過程中，B吧曾離重生只有一步之遙，但每次都因為自身或外界干擾歸於混沌。

　　“3.6事件”發生五天后，ID為“現象君”的吧友，創建了《bilibili吧長期實時史記貼，今日開始》的帖子，記錄了B吧從崩塌到重建的每個節點。

　　由於內容相對客觀翔實，帖子內聚集了大批吃瓜群眾，一個星期過去，回復數突破了1.4萬，他本人也被大家親切地稱為“史官”、“B吧司馬遷”。

　　近日，BB姬聯繫到了現象君，並和他聊了聊。我們試圖從一個監視者的視角還原B吧事件的始末，但限於篇幅，不會提及所有細節。文中的部分截圖，也取自現象君的記錄貼。

01
爆發

　　事情要從那個被封禁了四年的账號說起。

　　根據當時B吧某吧務的解釋，此账號長期發帖婊人，確實違反了吧規，但貼吧官方卻在不過問封禁理由的情況下，主觀判斷吧務團隊瀆職。

　　3月6日晚上8點左右，為了向百度表達不滿，吧務團隊集體罷工，解封了大量小黑屋账號。

　　失去管理者的B吧迅速淪陷，首頁充斥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節奏哥。

　　B吧的亂象引起了其他大型貼吧的注意。抗壓吧成為第一批入駐B吧的“外來者”，甚至有人打出了要讓B吧成為抗壓二吧的口號，進一步引發混亂。

　　第二天晚上，被百度封禁的B吧吧主“醋溜萃香便當”（綽號：西瓜熊）遭到人肉後，在微博宣布隱退，意味著B吧原吧務團隊不再參與管理。

　　至此是B吧從有序到無序的第一階段。

　　從表面上來看，為了一個被封账號與百度官方開懟實屬偶然，但對於經常玩B吧的用戶來說，前吧務團隊“被下台”幾乎是必然的，這個結果甚至很喜聞樂見。

　　bilibili吧雖然名為“bilibili”，簡稱“B吧”，但實際上和我們熟知的B站沒有關係，唯一的共同點是兩邊都討論ACG相關話題。

　　近幾年百度對貼吧更加竭澤而漁，廣告多、互動差、水貼泛濫，讓不少有名的貼吧走向衰弱。

　　但在“3.6事件”之前，B吧可以說是所有ACG類貼吧中的翹楚：首頁的帖子質量高，用戶能短時間就獲得ACG資訊和漫畫推薦。

　　但高質量有額外的代價。B吧吧務長期採用一刀切的高壓管理模式，把ACG框定了一個較小的範圍，除此之外的交流都會被刪帖。

　　比如有一條規定是，B吧不允許討論電競和主播。

　　這樣的舉措讓B吧一直保持精深的內容輸出，但同時也讓貼吧環境變得很緊張，一旦發生刪帖糾紛，基本就是吧務一言堂，民眾的積怨由來已久。

　　現象君回憶，吧友最不滿的不是嚴苛的吧規，而是吧務“雙標”的做法，比如對西瓜熊等吧務歌功頌德的帖子很容易獲得加精推薦，但本質上這些也是水貼。

　　有吧友指出，西瓜熊等前任吧務把B吧當成了自家後花園，他們戲稱前前吧主“論外”和西瓜熊是普京和梅德韋傑夫，而太過迷戀權力的後果也體現在“3.6事件”中：

　　起初和百度開懟，前吧務團隊以為吧友會和他們統一戰線，對抗百度，宣布罷工後，也會有人勸他們回去，但實際情況是“巴不得他們滾”。

02
民意

　　現象君也是因為B吧的高壓環境退坑的，他的兩個11級账號都被封過，在這次風波之前，他已經取關了B吧，最近的一次發帖是2018年4月。

　　3月8日，他通過一個UP主的微博知道B吧出事了，決定回來寫個“史記貼”，算是了結心願。

　　寫著寫著，他的貼吧APP從“兩三天開一次”，變成了“幾分鐘不開，就十幾個@”，一有風吹早動，吧友就會“呼叫史官”，讓他記下新進展。

　　“我也有三次元的事要做，但這個東西根本停不下來啊”，頭幾天，現象君經常一直記到凌晨，第二天早上7點又在帖子裡出現了。

　　但促使他發這個記錄貼，有個更直接的理由，B吧吧主大選的混亂和抗壓吧的入侵。

　　前吧務團隊下台後，270萬人的B吧陷入了狂歡。貼吧不可一日無主，於是百度官方發布公告，表示新吧主將由吧友選舉產生。

　　“民主選舉”吸引了海量參與者，連“來玩”的抗壓吧、后宮動漫吧等貼吧的高層都加入了競選，幾位B吧的元老也隨之出山，吧內一時間出現了眾多拉票、黑人貼。

　　然而，最後的高票當選新吧主的，並不是以上任何一個“德高望重”的人物，而是ID為“聖光炎魔”的普通吧友。

　　炎魔在B吧小有名氣，但頭銜只是“著名水貼人士”，綽號“水魔”，乍看之下不太靠譜。

　　但他在競選期間，承諾將和更有經驗的五娃（抗壓吧務團隊5）、奶茶（著名老司機）“三權分立”，並表示初步整治後就會卸任。

　　加上群眾們“B吧應該交給自己人管理，而不是讓抗壓吧、后宮動漫吧的人插手”的心態作祟，他反而成了呼聲最高的那個。

　　作為大選的監視者，現象君擔心如此發展下去，B吧會變成第二個抗壓吧（當時他懷疑炎魔和五娃在背後達成了協議，出讓B吧的管理權），就開了史記貼的坑，來製衡五娃的權限。

　　民心所向，3月11日晚上，炎魔順利當上了吧主。但很快，他就會體會到在這個位置上待一秒鐘都如坐針氈。

　　就任吧主後，炎魔在自己小圈子裡的群裡發表了諸如“本來就沒打算放權”等獨裁言論，被人掛到了貼吧上，引起了五娃和抗壓吧的不滿，五娃選擇退出。

　　更炸的還在後面，炎魔在和親友解釋為什麽能當上吧主時，直言自己本來是民意的傀儡，但大權在握後，可以反過來操縱民意。

　　“我變成了傀儡，被民意操弄著，現在完成了這終極大逆轉，我勝利了，我從被民意操控，變成了我操控民意，這是我的勝利啊”

　　這段話被B吧吧友視為背叛，他們趕走了一批獨裁者，竟然又親自選了個新的？

　　中二感十足的炎魔語錄立刻被做成了表情包，甚至傳到了圈外，被稱為“B吧聖經”。

　　炎魔也有了新外號——“B吧魯魯修”、“炎世凱”...

　　自此，現象君寫貼子的目的，就從“防止B吧抗壓化”，轉變為“記錄新吧務組事跡”。

　　如今回憶那天的想法，他覺得挺可笑的，“結果五娃反而是真君子”。

03
背刺與反轉

　　就在B吧吧友群情激奮之際，炎魔突然人間蒸發了。

　　更多人加入了“反炎派”，B吧元老跑出來指責炎魔優柔寡斷，而抗壓吧氣不過自己的吧務被耍，組織了小規模的爆吧行為，但對於本就風雨飄搖的B吧，只是雪上加霜罷了。

　　3月12日，后宮動漫吧（宮吧）的小吧“黃毛叔”宣布，炎魔不堪輿論壓力主動下台，其账號已被后宮動漫吧代管，宮吧吧務組將暫時入駐B吧。

　　黃毛叔的公告語重心長，得到了很多吧友的支持，B吧第二次抓到了重建的希望，吧內的氣氛短時間內趨於理性。

　　可當天下午，炎魔申訴回了自己的账號，在沒和宮吧商量的情況下，擅自上了一位新大吧。

　　黃毛叔等人白白刪了一晚上的貼，發覺被耍，無奈退出了重建B吧的管理隊伍，新上任的大吧也表示自己不想參與此事。

　　弄巧成拙的炎魔馬上發了公告道歉，但已經於事無補，主動來幫忙的抗壓吧、后宮動漫吧、奶茶、B吧元老、270萬吧友，都成為了他背刺的犧牲品。

　　在輿論的連番衝擊下，炎魔下台幾成定局，但這時，又有一股不明身份的勢力加入了戰場，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炎魔的號盜了。

　　盜號者利用職權，隨意上下吧主，混淆視聽，而失去账號的炎魔只好找了隔壁二次元吧的吧主代管B吧，不料又牽扯出了一段賣吧的謠言。（疑似盜號者發布）

　　從這裡開始，B吧換屆事件逐漸從圍繞炎魔的爭議，轉變為群像劇。人肉、挖黑歷史等遊走在法律邊緣的行徑也在暗中滋生。

　　看到B吧遲遲沒有恢復秩序，其他貼吧紛紛來訪，光3月13日一個下午，宣布“參站”或表態要“接管B吧”的大型貼吧就多達幾十個。

　　而在大家被盜號者吸引注意力的那段時間，又發生了，前吧主“論外”質疑百度洩露用戶信息，和人肉者勾結；

　　“破曉組”被百度公告甩鍋，尋求法律手段維權；后宮動漫吧後院起火，等一系列番外篇，來來回回反轉不斷。

　　直到3月14日，疑似盜號並人肉炎魔的始作俑者，孫立軍吧成員“妖照”認錯，托朋友發布了道歉視頻。

　　但到了這個節骨眼，事情的真相已經沒人關心了，炎魔也早就失去了民心。

　　當天下午5點50分，貼吧官方發布公告，由於炎魔違反貼吧規定，將不再擔任B吧吧主，但新的吧務組不會進行海選 ，而是官方“指定20名熱心吧友”。

　　折騰了一個星期，B吧儼然成了一塊燙手的山芋，如果不“指定”恐怕沒人有想接手。

04
尾聲

　　3月16日晚上，百度官方欽定的20位臨時管理名單出爐。

　　雖然仍然有很多人對吧務人選不滿，也傳出有幾個人是“被選上”的，但吧務組總算是定下來了，暫行吧規也開始實施。

　　B吧的首頁久違地出現了正常討論動漫的帖子；各方勢力發帖告別B吧，祝福新吧務組能擯棄前嫌，著手重建工作；現象君的記錄貼的更新頻率也慢了下來。

　　看完事情的大概經過後，我相信所有人都能輕易地得出，“這幫人是閑得慌嗎”，“玩個貼吧都玩出政治的感覺了”，“做吧主憑什麽膨脹”，“網絡不是法外之地”之類的結論。

　　但我想這件事的真正意義還在源頭。

　　B吧多年以來一直實施的高壓策略，讓吧內的內容保持了較高的水準，但同時戾氣和仇恨也在激增，“3.6事件”成為了推翻前任吧務的天賜良機。

　　可在重新選吧主的過程中，B吧用戶又體現出了強烈的歸屬感和排外情緒，他們拒絕B吧以外的人入駐，帶來新制度的可能。

　　我不禁想問：“B吧的用戶到底想要一個怎麽樣的B吧呢？”

　　“他們喜歡一個自由寬鬆穩定同時又是自己人在台上不秀權限的B吧”，現象君這麽回答我。

　　我沒有好意思告訴他，建立這麽一個烏托邦，需要經歷多少人性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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