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讓我們來談談可麗餅

端午節讓我們來談談可麗餅

文/劉興華

（西方書籍史與文化藝術研究者，著有《閱讀歐洲版畫》 等）

發於2019.6.10總第902期《中國新聞周刊》

中國有端午節，法國有“可麗餅日”。

諾曼底地區的聖米歇爾山是法國重要的觀光景點，因為潮汐的關係，景致總是撲朔迷離，時而是座孤島，時而則是雄踞地平線上的一座宗教聖地。進入城中，盤旋而上，修道院與教堂的小巷裡羅列著許多餐廳，菜色也許有異，但都賣一種當地特產：薄薄的可麗煎餅。

今天，可麗餅不僅是法國各地都可見到的美食，它的身影也出現在世界許多地方。這種將麵團在平底鍋或鐵盤上煎出來的法國薄餅，搭上各式各樣甜鹹口味的配料，對折兩次，置於盤中，可以在星級餐廳中享用，也能在街頭小吃攤上品嚐。

在不同的文化中，都有各自的煎餅，中國人吃的餡餅、大餅與蔥油餅，美式的鬆餅和日本的銅鑼燒，都屬煎餅家族。在古希臘，煎餅即已出現，而且從字源上來看，與煎鍋和面糊有關，加上蜂蜜，多被當成早餐食用。至於可麗餅，算是煎餅家族的後生晚輩了。

12世紀時，十字軍帶回來蕎麥這種作物。聖米歇爾山南部的布列塔尼半島多雨，氣候溫和，加上酸性土質，十分適合蕎麥的生長。蕎麥不是麥類的禾本科植物，麵粉顏色比麥子深，在布列塔尼被稱為黑麥子。中世紀的歐洲，使用磨子磨麥，要向當地領主繳稅，如果使用大型磨坊，更要支付一筆費用給磨坊主人，而蕎麥則可免掉這些捐稅，很快成了該地農人與漁夫的主食。在民俗文化中，蕎麥甚至被視為撒旦的造物，而麥子潔白高貴，源自於神，二者身價天差地別。在這種環境中，可麗餅從農家之中誕生，慢慢由簡而繁，14世紀時，我們便見到以蕎麥製作可麗餅的食譜。

法國的可麗餅日是2月2日，這個日子正好在聖誕節後40天。在猶太人的傳統中，頭生的男嬰要歸給神，而母親在分娩40天后，要到聖殿中行潔淨禮。《新約》中記載，聖母瑪利亞在耶穌誕生後40天到耶路撒冷，要把孩子獻給神。隨著基督教不再受到羅馬帝國的迫害，紀念性的節日逐漸出現，4世紀起，2月2日成了獻主節，又稱聖燭節。在這個日子，信眾帶著蠟燭到當地的教堂，祝禱賜福後，便把蠟燭留在教堂以供接下來的一年使用。蠟燭象徵耶穌基督，燭體是他的肉身，燭蕊是他的靈魂，燭光是他的神性。

在聖燭節時，亦會享用煎餅，起先是分給來羅馬朝聖的信徒，後來成了此日的習俗。金黃色的圓形煎餅有如太陽，不僅讓人想起耶穌，在農業社會中，亦標示著寒冬與春天的交替。這天以後，白日漸長，新的農忙季節也將開始。

可麗餅在布列塔尼地區出現後，便融入聖燭節的習俗中。到了19世紀，巴黎擴大發展，法國各地人口逐漸湧入。布列塔尼人因著地緣之便，聚居在蒙帕納斯火車站附近，他們帶來家鄉的手藝，開起可麗餅店，使這種地方美食進入法國人的日常生活中。今天這裡仍是巴黎可麗餅店密度最高的地區。19世紀末，火焰橙汁薄餅問世，雖然對於第一次品嚐這道甜點的是不是英王愛德華七世仍有爭論，但可麗餅卻由此被推向新的高峰，進入世界性的舞台。

現在，可麗餅已不單由蕎麥製作，甜的口味多半來自小麥麵粉，而蕎麥的特殊風味則適合鹹的配料。法國人還會將可麗餅配上蘋果酒一起享用，這同樣是來自布列塔尼的傳統。

今天，在法國不一定會特別紀念聖燭節，甚至連可麗餅也要在商業行銷的提醒下家人才會聚在一起享用，但是這道美食原有的傳統，不一定過時，而新加入的，也可能綻放更多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