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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影像丨清華博士放棄留校做村官,他們為何選擇“艱難人生”?

撰文|邢逸帆 編輯|迦沐梓 周安 出品|騰訊新聞谷雨工作室

天文學者蔡崢再一次來到青海省冷湖鎮。海拔4000多米的賽什騰山上沒有雲,只在遠方有幾點疏朗的星星。“其他地方的星星會眨眼睛,而這裡的大氣擾動小,是理想的觀星地點。換句話說,這裡的星星會一直看著我們。”蔡崢解釋道。

未來幾年裡,這裡將會落成中國第一台,也是世界上規模最大的光譜巡天望遠鏡。這是一個難度和耗資與天眼不相上下的大項目,從美國辭掉教職回到清華後,蔡崢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撲在這裡。蔡崢說,“賽什騰”在蒙語裡有覺醒的意思,作為中國另一隻天眼的所在地,這名字再合適不過。

蔡崢是電影《大學》中的4位清華人之一,他們是學者,是“村官”,是大師,也是最普通的學生。3年的電影拍攝過程,記錄了蔡崢的漫漫回國路,也見證了他們和清華共同成長的過程。《大學》的製作團隊來自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清影工作室,這部影片正是他們獻給母校110周年生日的一封家書。導演之一孫虹說:“每當我有機會反思自己當下的生活,都會深刻地體會到,畢業後的每一個選擇和決定,都有著來自大學時期的烙印。”

從《無問西東》的波瀾壯闊到《大學》的娓娓道來,清華到底怎樣塑造了身在其中的人?大學的使命又是什麽?這一題要“普通人”來作答。

“這一次我們買的是單程機票”

夏威夷的凱克天文台擁有兩台世界上口徑第二大的光學望遠鏡,可以捕捉到宇宙最深處曾經發生過的事,蔡崢在美國時經常獨自在這裡收集數據。凱克天文台建在海拔4000多米的火山上,那個悠閑的熱帶度假勝地夏威夷被遠遠地拋在山下,在這裡,蔡崢是唯一需要穿衝鋒衣的孤獨的人。

天文學的世界很廣闊,蔡崢大可以永遠在這裡做一個觀星人。在美國做研究將近10年,蔡崢在早期星系宇宙學領域取得了重大進展,獲得了“哈勃學者”稱號,但他仍然覺得內心是空落落的。想到在美國和其他同行一起競爭望遠鏡的使用權,想到國內還沒有可以與之抗衡的技術,蔡崢覺得,“這一生不能像這樣發發paper,就過去了”。

2019年3月,清華發生了一件大事,18年來一直掛靠物理系,實質進行星系宇宙學、天體物理學等天文學相關研究的清華大學天體物理中心,終於正式獨立,成為“清華大學天文系”。

當時正在美國任教的蔡崢得知這個消息後激動不已:清華天文系急需人才,回國的最佳時機已經來到。得知蔡崢有意願回國後,清華天文系主任毛淑德借去美國開會的機會,特意前往加州拜訪蔡崢的家,與他的妻女一起吃飯,邀請他來清華任教。

蔡崢向毛淑徳提出,回國後,他想建一台中國自己的光譜巡天望遠鏡,“如果能建成,就能給整個宇宙做一個三維立體巡天掃描,直接看到宇宙最遙遠的角落”。在宇宙邊緣,蔡崢曾觀察到“長城狀結構”,他對這個發現充滿好奇,“為什麽能在宇宙極早期形成這樣的大尺度結構?未來的觀測,有可能會改寫我們人類認知的宇宙史”。

光譜巡天望遠鏡總造價超過10億,十幾個鏡面的精度都要達到納米級,是一個國家天文、精密儀器、光機電檢算水準的最高成果。蔡崢認為,國內最有可能達到這個目標的是清華。

2019年6月,蔡崢最後一次環顧自己在加州的家,一切都已收拾停當,妻子和女兒在車邊等候。“這一次我們買的是單程機票”,蔡崢向還在念幼兒園的女兒解釋道,他們就要回家了。女兒還沒有見過清華工字廳前的回廊,也沒有見過大禮堂前的草坪,但是蔡崢知道,她會喜歡的。

“這樣你會很艱難”

2019年的畢業季,清華大學水利系博士宋雲天也面臨著人生的岔路口:導師希望他留校任教,南方某省拋來“副縣長”的橄欖枝,北京的大公司對他許以高薪。

宋雲天來自河南,心裡一直想回老家,就參加了河南省選調生考核,但沒有人支持這個選擇。面試的考核官問他:“有女朋友了嗎?那女朋友什麽意見?”宋雲天說:“還需要再討論一下。”

周一之前要確定去向,宋雲天周日夜裡輾轉反側。給父母打電話,父母說沒法替他做決定;給女朋友打電話,女朋友哭了,說自己只想簡單快樂,不明白為什麽和宋雲天談戀愛之後就越來越不快樂了;找職業發展中心的老師,老師說你可能對你的理想有點偏執了,其實留校做幾年再下基層也好。

宋雲天和導師在夜裡長談,告訴導師自己決定放棄留校任教了,導師深深歎氣:“如果這麽選,你可能會經歷一個相當長的、相當艱難的情況。”

宋雲天回到河南周口老家,但家鄉似乎也不那麽理解他。大年三十,親戚們都聚在一起,沒說幾句,奶奶就開始歎氣:“孩子,你好不容易念出去,怎麽又要回來啊!”奶奶當了三十多年村支書,知道來村裡工作意味著什麽:“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線線都得從你這個針眼裡過,所以基層工作難做。”

村裡窮,工作難,問題多,但正因如此,他這個水利博士才能在基建方面大顯身手。“其他人說我,不就是為了撈政治資本嘛,現在去艱苦一點的地方,以後可以吃香喝辣,”宋雲天苦笑,“既然那麽好,為什麽大家都不來,只有我一個人來?”

在清華的最後一年,他匆匆完成答辯,又匆匆做出了選擇。那一年恰逢建國70周年慶典,宋雲天騎著自行車跑到長安街想最後看一看北京的煙花,卻被交通管制遠遠攔下。一個小朋友大喊“這邊能看到煙花”,他趕緊湊過去,卻發現只是煙花在玻璃上映出的影子。於是大家就盯著辦公大樓玻璃幕牆上的倒影,看完了整場煙花。

連宋雲天自己也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但他相信,時間會給出答案。

“你可以叫我錢老師,加一個字就行”

2018年,清華大學環境學院的錢易院士迎來了她的榮休儀式,83歲的她走在校園裡幾乎是蹦跳的,“1957年到清華,到現在也有61年了。那我以後就比較自由啦……但課還是要繼續上的”。她決定退休不離崗,繼續躬耕於三尺講台。

錢易先生出生於“一門六院士,半門皆教師”的無錫錢氏家族,這6位院士,分別是錢易的父親國學大師錢穆,堂兄力學家錢偉長,以及物理學家錢臨照,工程力學家錢令希,經濟學家錢俊瑞,和錢易自己。家中幾代人,多半是教師,“從小就覺得做老師是很好的事情,一家兄弟姐妹全是老師”。

比起新中國首批工程院院士,國內權威的環境研究學者,錢易最看重的是自己的老師身份。當有人敬稱她為“錢老”時,她說,“你可以叫我錢老師,加一個字就行”。如今錢易仍然在帶大學生的課,講課時堅持站在講台上絕不坐椅子,在小組討論時,她經常走到學生身邊問,“我能加入你們的小組嗎?”

能和錢易這樣的大先生在課堂上相逢,是在清華念書最快樂的事情之一。2018級新生嚴韞洲收到清華計算機系寄來的錄取通知書時,差點跳起來。全家人圍在桌子旁一起打開淡紫色的通知書封皮,裡面彈起一個立體紙雕,嚴韞洲趕緊跟爸媽介紹:“嘿,看這二校門!”

開學後,嚴韞洲的生活立刻加速:清華發揚為祖國健康工作50年的“體校”傳統,在雨夜也照樣把新生喊起來參加拉練;軍訓結束後的新生舞會,穿上要麽太肥要麽太緊的西裝,小心翼翼把手攬在女同學的腰上——不能太遠,也不能貼近;赤足運動會上光腳參加接力跑比賽,比賽結束後才發現兩腳被硌得通紅。

在此之後,嚴韞洲也將經歷新學期搶課登不上選課系統、考期圖書館找不到座位的苦惱,也將學得辛苦、學得跌跌撞撞,但他會像所有的前輩一樣,熬過這些關卡,找到自己的熱情所在。

蔡崢回國兩年,望遠鏡選址已經確定,在美國出生長大的女兒也已經升入清華附小,“本來擔心她會不適應,沒想到這次期末語文還考了滿分”。

河南省新鄉市前姚村,宋雲天已經在這裡第二年。兩年間,他前後4次往返母校,邀請清華大學建築學院專家到前姚村調研,為前姚村搞出第一個高標準建設規劃。2020年中招成績公布,奇跡出現,前姚村有10個初中生考取輝縣一中,創造了歷史記錄。

錢易先生說:“正如我們錢氏家族傳承幾百年的《錢氏家訓》裡所說:‘利在一身勿謀也,利在天下必謀之;利在一時固謀也,利在萬世更謀之。’一個人終身為之奮鬥的事業,應該是利在天下、利在萬世。我這一生,不求金錢,不求地位,但是每次一想到,自己為之努力的這兩項事業:教育和環保,都是利在天下、利在萬世的,我就感到非常欣慰滿足了。”(來源:騰訊新聞)

*校園紀實電影《大學》7月9日全國上映。

出品人|楊瑞春 主編|王波 責編|程婕 運營|張簫 黃欣然

*版權聲明:本文圖片由《大學》提供。騰訊新聞出品內容,未經授權,不得複製和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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