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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對人生的樂天,真是無可救藥

文 | 江徐

林語堂在給蘇東坡立傳時,為這位詩人羅列了一系列五花八門的身份:

我們可以說蘇東坡是無可救藥的樂天派,偉大的人道主義者,親民的官員,大文豪,新派畫家,大書法家,造酒實驗者,工程師,假道學的反對者,靜坐冥想者,佛教徒,儒學政治家,皇帝的秘書,酒鬼,厚道的法官,堅持自己政見的人,月夜遊蕩者,詩人,諧謔的人……

注意,他一上來就說蘇東坡是樂天派,還加了個定語:無可救藥。

讀蘇東坡傳記以及詩詞,從不同時期、不同境遇下從未斷絕的笑聲,我們可以知道,這個形容詞安在東坡先生身上,毫不為過。

1.

從烏台詩案開始,蘇東坡的餘生踏上貶謫之路,從未停歇。

那年,蘇東坡四十出頭。支持新法的黨派當道,而他是舊法的維護者,加上嫉惡如仇、口直心快的性格,對方自然要“弄”他。

掌權者向來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們從蘇東坡的詩詞中斷章取義,捏造罪名,然後將他逮捕。

官差過來將蘇東坡革職,然後押往京城那天,家人無不哭泣,畢竟這一去,凶多吉少。

而他自己呢,就像沒事人一樣,為了安慰家人,還給他們講起了故事:

真宗時代,有一位隱居起來的大學者,叫楊樸,他不願從政,皇帝請不動他,最後只能讓人將他強押到宮裡。皇帝聽說朋友們為楊樸送行時寫了詩作。楊樸回答,只有一首,是妻子寫的,然後念給皇帝聽:

更休落魄耽酒杯,且莫猖狂愛詠詩。

今日捉將官裡去,這回斷送老皮頭。

楊夫人夠幽默,蘇先生也夠心寬。不管是真的臨危不懼,還是為了免除家人過多擔心而假裝輕鬆,假若沒有達到圓融無礙的境界,在此情形下,怎會還有心情說笑話?

好在後來死裡逃學生,未被判死刑,只是被貶黃州。

2.

黃州多雨,天氣昏昏,蘇東坡選擇以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面對生活。

他成為一名農民,背起鋤頭下地,躬耕東坡。為此,他給自己取名為:東坡居士

除了開墾荒地,種植莊稼,東坡先生還搭建雪堂、築水壩、造魚塘,登赤壁、遊廬山、月夜訪友,因地製材鑽研美食,發明了東坡肉、東坡羹,閉關修道……看起來,動靜結合,自由自在,過得忙碌又充實。

林語堂說,蘇東坡最可愛之時,莫過於自食其力謀生活的時候。

學生秦觀寫信寬慰自己老師,蘇東坡在回信中告訴對方,剛到黃州,蘇轍就死了一個女兒,接著自己乳母去世,老家又傳來一位堂兄去世的噩耗。真是人生無常,生命脆弱,讓人感傷。

生活也是捉襟見肘,而他自有一套特殊的理財方法,可以確保一家老少的開銷。

這些煩惱之事,蘇東坡不去多想,想到這裡優山美地,過了江,能在一位同鄉店裡喝酒,想到這裡的芋頭有一尺多長,豬牛獐鹿的價格便宜如賤土,想到這裡幾位官員都挺友善,酒監還有大量書籍供別人借閱……

想到這些,他在信裡寫道:“展讀至此,想見掀髯一笑也。”對方還沒笑,他自己卻在信的這頭先笑了。

人活著,有甜有苦,有歡有悲,高興也是一天,難過也是一天,何不豁達一點,灑脫一點?道理誰都明白,真正做到的沒有幾個。

自尋煩惱的人,才會沉陷過去的悲傷中難以自拔。

看開放下的人,無所謂順境逆境,始終笑對人生。

這種豁達樂觀的態度,就像蘇東坡的詩句:

百年三萬日,老病常居半。

其間互憂樂,歌笑雜悲歎。

顛倒不自知,直為神所玩。

須臾便堪笑,萬事隨風散。

3.

黃州三年任滿,蘇東坡被調去密州。

本來想順道去看望在濟南任職的弟弟,結果未能如願,壞事變好事,對兄弟的思念之情激發他寫了一闕詞,那就是名垂千古的《水調歌頭》。古代評論家說:中秋詞自東坡《水調歌頭》一出,余詞盡廢。

在那裡,山城寂寞,少年已老。站上超然台,看春水消融,煙雨迷蒙。寒食時節,心中既有對亡人的懷念,又充滿對故鄉的幽事。

與之前風景優美、地豐物饒的杭州相比,密州土地貧瘠,糧食緊缺。蘇東坡在官場跌宕二十年,家庭生活境遇每況愈下,到了密州越發嚴重。生活困頓,加上當地災情嚴重,以至於經常沒飯吃,饑腸轆轆。

為了填飽肚子,蘇東坡效仿唐代詩人陸龜蒙的做法,去荒郊野地找杞菊吃。吃完,還寫了一篇文章,借此自嘲。

“齋廚索然,不堪其憂。日與通守劉君廷式循古城廢圃求杞菊食之。捫腹而笑。”

廚房裡沒米下鍋,實在讓人擔憂。於是每天和一位叫劉廷君的同事沿著城牆,去廢棄的菜園找杞菊吃,吃完還摸著肚子大笑。

日子已如此艱難,仕途又總算處於谷底,要多超然物外,安之若素,才能在這種境遇下捫腹而笑?

這種圓融無礙,心靈不為外界所羈的境界,在蘇東坡另一首詞作中早有表現: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

一蓑煙雨任平生。

4.

到了晚年,蘇東坡再次遭受貶謫,被貶到偏遠荒蠻的儋州,也就是現在的海南。

天遙地遠,氣候溽熱。關於那裡的惡劣環境,蘇東坡寫有這樣一段文字:此間食無肉,病無藥,居無室,出無友,冬無炭,夏無寒泉,然亦未易悉數,大率皆無爾。唯有一幸,無甚瘴也。

此時,陪伴身邊能夠讀懂他的朝雲已經去世,物質生活極其匱乏,一窮二白,要什麽沒什麽。

他和兒子蘇過,飲食起居,就像兩位苦行僧。

陷入如此困境,蘇東坡沒有怨天尤人。他和當地村民打成一片,和大家坐在樹下閑聊,講故事,在月夜散步,苦中作樂。

有一次,良月佳夜,蘇東坡應眾人邀請,一起出去散步。回來時,家人已熟睡,鼾聲陣陣。此情此景,讓他忽然覺得,人生一世,何為得到,何為失去,真的很難說清楚。為此,“放杖大笑”。

也經常寫詩作畫。偏僻之地,沒有墨,只能自己研製。有一次,一位製墨專家來訪,蘇東坡和他在屋子裡倒騰半天,房間都著了火。第二天,父子倆過從灰燼中找了些許煙灰,做出幾十條很不像樣的黑墨。為此,蘇東坡又大笑一場。

敵對覺得蘇東坡過得還不夠慘,將他逐出官舍。無奈之下,他用余錢蓋了一間陋室,取名為桄榔庵。夜裡躺在床上都能聽到獵鹿的聲音。關於此事,他在信中告訴朋友:“困厄之中,何所不有?置之不足道,聊為一笑而已。”

古典詩詞專家葉嘉瑩評價蘇東坡,說他是在苦難中完成自己的一個人。

看透人生的人,不管順境逆境,都能隨遇而安,處之泰然。不管外面雨橫風狂,能夠神閑氣定,不慌不急。

像蘇東坡這樣,放達自適、隨遇而安,樂觀到無可救藥的人,行走於塵世,還有什麽麻煩,奈何得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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