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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經對王菊幻想了40年

王菊,“菊外人”,“陶淵明”的現象級爆紅讓粉絲文化研究成為了這兩天社交平台的主流議題。“我的人生握在自己的手裡,精神獨立我覺得太重要了”這種敢於打破規則,堅持自我的話也讓她成為了許多女性粉絲的精神燈塔。

和男性粉絲很少追求靠顏值吃飯的同性偶像不同,看《偶像練習生》如癡如醉的女性粉絲同樣會為了《創造101》而瘋狂,事實上,女性觀眾對明星的認同一直是社會學研究中一個頗受關注的問題,傑姬·斯泰西的《明星凝視》就是相關學術著作中非常出色的一部,該書的寫作基礎是她對數百名影迷進行的問卷調查。

斯泰西將女性粉絲的認同幻想分為了五個部分,在前三種認同性幻想的過程中,自我與偶像之間的界限是相當穩固的,強調的重點是影星,而不是觀眾自己,觀眾的身份也沒有什麽改變。但在後兩種認同性幻想的類型中,影星和觀眾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具流動性,觀眾渴望穿越自我和明星的界限,承擔明星的身份,和偶像融為一體。

斯泰西指出,雖然明星經常被解讀為角色榜樣,代表著某個階段主流文化中的女性魅力的理想標杆,但女性觀眾並非單純從外貌來理解明星的魅力,明星在她們心目中同時也意指著自信和老練。觀眾之所以喜愛某個明星是因為該明星為她們提供了日常經驗之外的權力幻想。

我想寫信並告訴你我對於我最喜愛的影星桃瑞絲·戴的摯愛。我認為她太棒了,並且加入了她的粉絲俱樂部,盡我所能地收集她所有的照片及資訊。我在兩星期裡把她的《珍妮的遭遇》看了45遍,而現在仍在興致勃勃地看她所有的影片。我的姐妹們都認為我簡直是瘋了,會犯傻迷戀一個女人。但我認為她非常了不起。她們都癡迷於“貓王”埃爾維斯,而我的愛是獻給桃瑞絲·戴的。

觀眾們所表達的對女影星的熱情在強度上令人震驚:要在兩個星期內把《珍妮的遭遇》看45遍可不容易!在這個例子中,女粉絲對於女明星的摯愛是通過與她的姐妹們對埃爾維斯(異性戀的男子氣概的濃縮典型)的摯愛做對比,而得到評價的。她們對她對一個女明星的愛不以為然,因為這不符合傳統的異性戀模式。她的姐妹們在描述她的摯愛時說“會犯傻迷戀一個女人”。這一方面說明了她對於喜愛的影星的嚴重依戀,但同時把這種依戀貶低為不成熟、缺乏成年人異性戀的嚴肅性。

| 桃瑞斯·戴在《珍妮的遭遇》中飾演女牛仔珍妮

對這種依戀的另一種描述方式,也帶著相當輕蔑的含義,用的是“熱戀”這個詞:“那時明星們有多得多的魅力……人們很尊敬她們,而你的感情真的還處在‘熱戀’的年齡”。在這裡,受訪者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年齡上,暗示“熱戀”屬於青春期的或在校女生的年齡,那個時候對於女性偶像的摯愛更易為人接受。許多對於喜愛的女影星的回憶都含有這種摯愛的敘述。在這個例子裡,觀眾把自己的愛與異性間的愛進行了對比,但這種依戀的同性情欲蘊意仍然是含蓄的。

然而,這種情感,對許多女性觀眾來說會一直延續到成年,儘管在從青春期到成年期的轉折過程中,這種對於女性偶像的依戀會增強,如下面這個受訪人所說的,這“不是一時的天氣”。她對自己愛慕狄安娜·德賓的敘述值得在此詳細引述,以便讓我們掌握描述中的敘事要素:

在30年代晚期,當時我大概有9歲或10歲,我開始注意到一個出現在雜誌和報紙上的年輕姑娘的臉龐。我真是為之神魂顛倒。一雙大大的眼睛,豐滿的嘴唇,有時婉然一笑,便露出略微突出然而卻極完美的牙齒。後來某個時刻我意識到那張臉龐與剛出現在收音機音樂節目上的一個非常可愛的嫦娥聲音同屬一人。我現在一想到我沒有記住這個時刻,就懊惱不已。

那臉龐和聲音屬於狄安娜·德賓……

在1940年我12歲大的時候,我從倫敦南部的家搬到康沃爾郡的鹿港小鎮,正是在那裡我被人請去看電影。在那兒,我終於看見了她。那電影是她早先的《三個漂亮姑娘長大了》的一個續集。她給我的印象只能被描述為觸電。我此前從來沒有感到過如此強大的欽羨與愛慕的情感波濤。

| 《三個漂亮姑娘長大了》劇照

即使狄安娜不曾展示她那漂亮的女高音,我相信她仍會是我的最愛。但那聲音也是這種傾慕的原因……當她唱著最簡單的旋律時也會如此美妙,以至於把我感動得淚流滿面。

我對她的感覺不是一時的奇想。那種愛將持續一生。在接下來的幾年中,我們看著狄安娜成長為一個令人驚豔的可愛女人。她的聲音成熟了,而且完全實現了它早先的承諾,而我們則急切地等待著她的每部電影。對於有400人左右的“狄安娜協會”成員來說,她一直是所有好萊塢電影明星中最可愛的一個。她與我們保持著聯繫,我們的聚會和協會通訊都給我們帶來極大的快樂。

考慮到她40年來已不再演電影或做任何公開露面,我感到狄安娜能夠引發這樣的摯愛是非常驚人的。

我必須要指出,我們協會的成員似乎男女對半開。如果一大群女人承認愛上了一個姑娘,我想在今天可能會覺得有點可笑。但那時似乎並沒有人對此感到有什麽不妥。為了防止您的誤解:我在1948年結了婚!我現在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還有一個孫子。

| 狄安娜·德賓

在這裡,狄安娜·德賓在浪漫愛情小說的話語中被介紹。對於初次“相見”,或者不如說是“觀看”的回憶,是在一個浪漫愛情敘事的結構中被重述的。敘事中事件序列的高潮是在銀幕上看到自己最喜愛的影星時。敘事的結構是圍繞著斷裂、謎或缺失而建立的,而這在浪漫愛情敘事中是很典型的。故事開始於她對於不知名的女性臉龐的入迷,而其細節很容易再次浮現腦海。然後在收音機上聽到一個甜美的聲音。在一個被遺忘的時刻,美麗的臉龐和歌聲在這位好萊塢影星身上合二為一,為這個年輕的女觀眾生產出一個誘人的整體。

這個被遺忘的時刻,打斷了平穩的敘事之流,把人的注意力轉向正在進行的回憶過程。對明星的臉龐的回憶異常清晰,但奇跡般的認識時刻非常令人沮喪地消逝在過去。但它的消逝突出了它對這位受訪人的重要性。這樣它就通過缺失成為了一個“珍貴的時刻”(而不是一個珍貴的回憶)。這個缺失的認識時刻,是故事中唯一(明顯)的缺失環節,而它的缺失正是敘事結構的一部分。

正是在敘事中的這一個點,受訪人介紹了她最喜愛的明星的名字——狄安娜·德賓——但畫面仍然是不完整的,因為仍不能看到這位好萊塢明星在電影銀幕上的移動影像。最終在銀幕上見到影星的期待,通過向那個“在那兒,我終於看見了她”時刻的一步步鋪墊被重新創造了出來:畫面就這樣完整了——臉龐、聲音、名字以及最後的“真人”。

雜誌和收音機只能提供部分的快樂,只是在銀幕上看見她的那個激動人心的時刻的鋪墊。只有電影能提供“真實”與親密性的整合,這給人一種與夢中的影星相會的感覺。但這遠不是敘事的結束,這個時刻所標誌的只是她對狄安娜·德賓的一聲的摯愛的開端。

這個通過一步步朝向見到狄安娜·德賓的時刻而組織起來的解構,清楚地說明了對於影星的不斷增長的強烈感情。在故事的開始,受訪者描述當她第一次在雜誌上看到她時,“注意到一個年輕姑娘的臉龐”;然後她開始對她”神魂顛倒“,而最後,當在銀幕上看到狄安娜時,她回憶道:“她給我的印象只能被描述為觸電”。這種修辭手法——“只能被描述為”——把人的注意力引向經驗的獨一無二性。確實,她“此前從來沒有感到過如此強大的欽羨與愛慕的情感波濤”。對“觸電”、“波濤”這些詞的使用暗示了感情的極大強度,並讓人感受到這種情感的直接生理作用。這種情感如此新奇和陌生,以至於這位女觀眾自己都感到吃驚。這種“欽羨”、“愛慕”及實際上的“愛”的情感——她告訴我們——持續了一生的時間。

這種情感的力量透過“欽羨”和“愛慕”等詞匯的重複使用傳遞出來:而第一次相見時刻的重要性通過她50年以來一直是狄安娜粉絲俱樂部的成員這一事實被加強了。這個事實還是確證摯愛的強度和持久性的一個證據。這樣,記憶不僅在結構上像是一個浪漫愛情敘事,而是也帶有浪漫愛情故事的語言特徵。

這個受訪人表明她對自己對狄安娜所懷感情的強烈程度也有些驚奇。散布在這個摯愛故事中的,還有一些她對自己的依戀原因進行自我反思的跡象,她甚至對如何解釋這種情感感到有些不安。狄安娜的聲音曾一度被當作這種摯愛的原因,但即使沒有它,“她也仍會是我的最愛”。“愛一個姑娘”在回憶中被看成是40年代很正常的一件事,這明顯與今天對這種感情的解釋形成了對照。

受訪人的異性戀身份通過她的已婚身份和生育角色得到確認。對可能的同性情欲意味的焦慮借此被表達出來。異性戀就這樣被用來防止人們將她對另一個女性的愛解釋為含有同性情欲的快感(這位受訪人自己顯然已經意識到那些解釋)。異性戀與同性戀,作為兩個相互排除的身份,它們之間的嚴格界限就重新被確認了,儘管這個受訪人的故事中“對一個姑娘”的欽慕與熱愛極其強烈。不過,這個浪漫愛情故事的同性情欲,在這個“一見鍾情”的敘事中仍然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對影星們的愛和傾慕的感情經常通過宗教崇拜的話語被表征,在這些話語中,影星已變成女神,不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

影星……似乎是非常特別的人,充滿魅力,英俊,而且在某些方面超出我們這些凡胎肉身之人。(Jun Thomas)

麗塔·海沃斯對我和成千上萬的人來說,真可以說是美的化身。自信,神氣地穿著華麗的衣服,神采奕奕地跳舞,她的音樂也絕對棒。她真是天外之人啊!(Mary Marshall)

| 麗塔·海沃斯

她們是銀幕上的女神——影星們高高在上,就如鑲嵌於其他星系的星星,與我們這些芸芸眾生。這些上電影院看電影的粉絲們的生活相距十萬八千里。(Dawn Hellmann)

這些受訪人把影星們表征為“天外之人”和“高踞另外一個星系”,這樣就把她們定位在與電影觀眾有遙遠太空距離的地方。受訪人借此強調了他們和自己偶像之間的差異。

宗教性的愛的語言被拿來表達對喜愛的影星之依戀的重要意義。這結合了“一見鍾情”式的故事,其中匿名的影星、電影和最後影星的名字這一序列複製了我們前面提到的浪漫愛情敘事的傳統(見關於愛慕的部分):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那是在1942年的電影《不是冤家不聚頭》(My Gal Sal)中,她的名字是麗塔·海沃斯。我幾乎不能把眼睛從她身上移開,她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女人。“銀幕女神已經是用來形容許多影星的陳詞濫調了,但要描述這個可愛的人卻非用這句話不可……(Violet Holland)

影星是用來被人們從遠處崇拜的美妙造物,由自己喜愛的影星演出的每部電影一上演,都被影迷們狼吞虎咽地吃下去。(Pauline Kemp)

這些陳述把影星們表征為特別的和不可接近的存在。宗教的能指符號在這裡顯示影星的特殊地位與意義,還暗示了觀眾所感到的摯愛的強度。它們還加強了影星的“他者性”(otherness),觀眾們認為影星們不屬於自己居住的凡世。最後一個例子的確把影星引入凡塵,但卻是通過一個讓人聯想起聖餐儀式的比喻——“吞咽”來完成的。

把影星當作女神來崇拜涉及一些宗教虔誠情感中出現的對於自我的否定。在上述的引文中,觀眾只是作為一個崇拜者或影星愛慕者才存在。很少提及觀眾的身份或表明要通過變得更像影星來縮小影星和粉絲之間的差距;只有從遠處欣賞的表白。在這些例子中,自我與偶像之間的界線是相當穩固的,強調的重點絕大部分是放在影星身上而不是觀眾身上。甚至在最後一段陳述中,在說到影星要被吞下去的時候,自我似乎已包含其中,但是這句話的主語仍是影星。

| 莫林·奧哈拉

在第一組類型裡,觀眾在熱愛,愛慕和崇拜的語言中來表明他們對影星的依戀。“認同”在這裡不是與影星相似的問題,在等式的另一端觀眾的身份一直是缺席的。這樣,我們可能會問,它們還能不能說是對電影人物的“認同”?我在這兒把它們包括進來了,因為它們是觀眾/影星關係的諸種表現形式中的一些。當代對好萊塢電影的敘述中一再涉及這些關係,在我看來,它們代表了某種很少在認同理論中被考慮的,但卻並非與之完全無關的東西。這些對好萊塢偶像的回憶並沒有直接表達獲得或成為愛的對象的欲望。它們更多地表達了另外的東西,一個中間地帶;偶像與崇拜者之間的一種強烈的、經常的同行情欲紐帶。

在下一組電影認同幻想的類型中,影星形象和觀眾身份之間的關係可以被看成是更加流動和互相影響的。不像前面部分所表達的那種快感,依靠的是凡人與女神之間相當靜態的區分。這裡想象中的自我轉變出電影的快感。觀眾從遁入好萊塢偶像的世界,並承擔影星的身份中獲取快感。

很多女性都寫到了在電影院裡把自己想象成影星並扮演她們的角色時感受到的快樂:

一個具有超級魅力的影星對我們這些難看的女孩來說是一種可敬畏的景象。一個會永存腦海的景象。在這些輝煌壯麗的音樂劇裡,我們被帶到了一個幻想的世界,在那兒我們都是銀幕女皇。(Gwyneth Jones)

一部電影是以亮晶晶的地球、自由女神還是咆哮的獅子開始的,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我不再是坐在座位上了,而是在匪徒追擊下逃命,在銀色的冰面上輕盈地滑翔,或用百靈一樣高亢、動聽的嗓音歌唱……沒有哪個特工在為國家效力時會比電影上更勇敢,也沒有誰在耕種土地時會比電影上更賣力。(Dawn Hellmann)

在這些例子裡,從觀眾到影星身份的轉移比前述的那些關係更具有流動性,而這種流動性提供了眾所周知的觀影快感:在電影中“迷失自我”。正如在前一章所討論的:“無論你被多麽糟糕的事情所纏繞,你至少可以讓自我在電影裡迷失片刻”(Betty Cunningham);“成長是艱難的(甚至在那些日子也是如此);電影是我可以坐下並迷失自我的地方,我想象是自己在影片裡,那些影片通常都有幸福的結局!我想對我們這些姑娘來說,它們是那個時代真正的‘Mills and Boon’”(Anon)。

此處在理想的他者那兒暫時喪失自我的情況,被認為與女性在當代的浪漫小說中所得到的快感相似。回顧往事,這位受訪者認為她現在理解了好萊塢“真正”運作方式。她把它總結為“Mills and Boon”——通常被認為是

“為傻子準備的麻醉劑”。當受訪者開始反思她們對好萊塢電影的喜愛時,這種“嘲諷”,經常還伴隨著一種對沉溺於諸如浪漫小說、肥皂劇和好萊塢電影這些藝術形式的逃避主義快感的窘迫,便不時地出現。然而,這裡的要點並不是要否認好萊塢電影不時逃避現實的空想,而是如我在前一章所說的那樣,要分析戰時和戰後英國國內,針對好萊塢電影的逃避主義的過程。

相對於前面討論過的,在自我與偶像之間保持區分的觀看過程,在這類幻想中,觀眾身份與電影中的影星所扮演的角色融為一體:“我總是把自己放在女主人公的位置上”(Anon)。這種幻想的轉變提供的快感經常與特定的影星相伴:

我的最愛是貝蒂·戴維斯(Bette Davis)。她的電影總是把我變成奴隸,總是那麽戲劇性,是那種具有一個極好的故事可以讓人們在其中迷失自我的電影。(Mrs.G.Adams)

| 貝蒂·戴維斯

在40年代,貝蒂·格萊伯(Betty Grable)是我的最愛,我喜歡音樂劇——她是如此興高采烈,如此充滿生機,讓人靈魂出竅,讓你在她的角色中埋葬自己。(Betty Burgess)

瓊·克勞馥(Joan Crawford)能引起如此的傷感,忍受如此的苦難……讓你身臨其境。(Marie Burgess)

| 瓊·克勞馥

這裡的敘述,觀眾分別把強度(intensity)、性格和情感作為聯結她們與喜愛的影星之間的紐帶來回憶。另一個受訪者描寫了她如何在好萊塢影星那裡“達到高潮”:

在好萊塢音樂劇中出現的任何一個影星都會把我俘虜。我完全迷失其中——仿佛不是金吉·羅傑斯(Ginger Rogers)在與弗雷德·阿斯泰爾(Fred Astaire)跳舞,而是我在跳。我在20世紀40年代和50年代去看電影所得到的那種快感,就像是今天年輕人在吸毒時達到的高潮一樣。(Kay Barker)

在這些感情強烈的時刻,觀眾與影星之間顯出驚人的親密無間。一些受訪者回憶在電影中的特定時刻,她們與影星成為一體並分享她的感情:

詹妮弗·瓊斯(Jennifer Jones)在電影《陽關下的決鬥》(Duel in the Sun)中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她的美貌,她的聲音,充滿魅力的眼睛,以及她下巴最輕微的顫動都能傳遞如此豐富的感覺與情感。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她最後在石頭中爬向格利高裡·派克(Gregory Peck)的情景。在那條路的每一寸距離上我都跟著她,而在她要抓到他的時候,我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兒。(Yvonne Oliver)

| 《陽關下的決鬥》

觀眾在表述認同過程中,既涉及自我與偶像的相似之處也涉及其差異。一些受訪者由於與認同的影星的相似性而把自己想象成她們的偶像。比如:

(我最愛的影星是)陶樂茜·拉莫爾(DorothyLamour)(我不想自誇,但我媽媽認為我長得像她)……20世紀40年代和50年代的影星們真是漂亮,而且那時我們都想象我們就是我們所觀看的角色。(Mrs. P. Malcolmson)

其他人則明顯認為是差異推動了她們身份的轉變。比如,一個受訪者回憶道:

我喜歡那些與日常女性不一樣的影星,因為我去電影院就是要逃進一個充滿幻想與財富,最重要的,一個充滿魅力的世界。我喜歡那些跟我不一樣的影星,因為這樣我就可以暫時把自己放在她們所處的位置上,變成我求之不得的任何人物——漂亮、可愛並且在異性那兒廣受歡迎。(Elizabeth Rogers)

在許多例子中,這些認同過程涉及相似與差異之間複雜的相互作用,如下面這個例子所顯示的:

如果她們想日常生活中的女性,人們可以把自己與她們在影片中扮演的角色聯繫在一起。另一方面,如果她們與現實生活中的人物不相像,那麽這會讓人幻想並設想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會怎麽辦……人們可以更容易進入那種情境並在其中迷失自我——我想這是一種對現實的逃避。(Anon)

在銀幕上變成幻想世界的一部分的快感可以呈現多種不同的形式。但所有上述例子都顯示在電影放映過程轉運站換身份的快感的重要性。這裡以各種各樣的方式被記住的,是暫時的喪失自我及對影星角色的假扮,特別是在與影星共享強烈情感的方面。

這樣,在這些例子中,自我與偶像之間的界限不在是固定的,因為存在一個暫時的幻想自我接管了身份,但影星的身份在這裡仍是主要的。換句話說,這裡所表明的認同形式涉及向影星的單向運動,除了通過簡陋的對比(如“難看的女孩們”,參見前頁),觀眾很少被提到。所以,自我與偶像之間的界限仍然相對穩定。觀影期間,這條界限只是在以下意義上被跨越:觀眾進入她的幻想世界並變成她的幻想自我。但這種暫時的單向運動過程並沒有讓觀眾自己的身份有所改變。

本部分分析的過程更多地與觀眾的身份有關。此處,有關影星身份的書寫,更多地關係到觀眾轉變身份的欲望。因此,受訪者在回憶影星時所使用的話語更集中於觀眾的女性身份,與前面部分所討論的那種話語方式不太相同。

在某些例子中,影星與觀眾之間的關係是通過對影星與觀眾之間永恆的差異的認識而被闡明的:

好萊塢影星在她們所扮演的角色中的一切都是我們想要的,穿戴我們沒有機會得到的漂亮衣服和珠寶首飾,做出各種各樣我們(即使有機會)永遠不敢做的了不起的事情…… 貝蒂·戴維斯是我們想要成為但又知道永遠不能成為的人的典型!(Norah Turner)

但是,在這裡想要超越差異而變得更像影星的欲望被表達了出來,即使其中包含著不可能實現的含義。觀眾與其偶像之間的距離產生了一種渴望,這種渴望則使轉變身份的幻想得以上演。“電影把你帶入到一個幻想的國度,一個你想是誰就是誰,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的國度”(Anno)。

這種變得與影星相似的欲望發生在幾個層面上。可以預料,許多這樣的欲望是通過帶有魔力色彩的話語而得到表達的。影星提供了女性外表的理想:

我最終與瓊·克勞馥保持一致——每個打字員都夢想要成為的樣子。(May Ross)

當然還有她(貝蒂·格萊伯)的衣服——一個年輕姑娘怎麽會不想穿成那個樣子呢?(Sheila Wright)

| 貝蒂·格萊伯

瓊·班尼特(Joan Bennett)——與她的演技關係不大,我幾乎記不起她演過什麽電影了。我只是記得她光彩照人。我最想打扮成她那個樣子。

我們喜歡想象我們像她們一樣,但當然,我們在衣著與容貌方面都不可能與影星們相比。但把她們當作榜樣還是非常好的!(Valerie Channell)

毫不奇怪地,影星起到了一個標杆的作用,以至於她們經常被解讀為榜樣,並參與了那個時代文化中所流傳的有關女性魅力的觀念的建構。影星們被五花八門地成為“榜樣”、“大家效仿的人”及“女性的典範”。與之相比,觀眾經常感覺自己“沒有魅力”、“寒酸”、“胖乎乎”、“難看的”。影星通過女性魅力的話語被回憶。在這種話語裡,女性外表的理想(高挑、白皙、年輕、身材勻稱)被建立起來,而對照之下許多觀眾感到有所欠缺。

成功的身體魅力也意味著成功的浪漫結局:

雖然我希望每周都看上去像不同的影星(這取決於我看了什麽電影),但我仍然認為我的最愛事麗塔海沃斯,我總是想象如果我能像她一樣讓我紅色的頭髮迎風飛揚……. 並與我的白馬王子相見。(Rene Arter)

魅力還進一步地與財富和財產相連,如下面這個例子所顯示的:

我去看電影的樂趣在於想象自己有一天可以到某個同樣可愛的地方,能夠穿上漂亮的禮服,遇見一個富有而且帥氣的男子,有一座帶有仆人的大房子,特別是當我看彩色電影的時候!(Jean Forshaw)

好萊塢影星作為榜樣來發揮作用,鼓勵女性渴望“魅力”,讓男人喜愛並擁有財富(甚至是仆人!)。對於那些現實生活與好萊塢電影上的生活差距非常大的女性來說,這種榜樣激勵了她們的傳統渴望形式(forms of aspiration)。

但是,影星魅力不僅被理解為外表方面,而且被理解為象徵自信、老練和自我肯定,這些特質也被女性觀眾描述為可欲的和給人靈感的:

莫林·奧哈拉在還是一個少女的我看來,是我想成為的那種人,因為我跟她完全相反。她的灼熱的美和自然,她在影片中處理事務的方式都對我充滿魔力。這種情況同樣適用於瑪麗蓮·夢露。我是一個速記打字員兼秘書;生活總是老一套,她們所展示的生活方式是我們只能夢想的東西。(Brenda Blackman)

| 桃樂茜·拉莫爾

這裡有意思的是,不僅是“美”被羨慕,而且還有“她處理事情的方式”,表明了一種應對世界的能力和信心。而這種能力和信心正是觀眾自己在現實生活中感到缺乏的:

我最喜歡看堅強、有能力並且獨立的那種女性角色,因為我希望自己能像她們那樣。(Joan Clifford)

我想讓自己像那些女星,她們塑造了我想成為的、或希望有勇氣成為的角色。(Mrs.P. McDonald)

我想我敬佩那些我想效仿的影星,我認為自己無趣、安靜而且害羞。(Anon)

這樣,觀眾渴望女影星的勇氣、信心和獨立,她們認為自己沒能擁有這些令人羨慕的品質。

一些女影星,比如貝蒂·戴維斯,瓊·克勞馥及凱瑟琳·赫本,經常被當作是表征了力量和信心的形象。這些人普遍受人歡迎,因為她們為觀眾提供了自身無法體驗的有關力量的幻想:

我們喜歡與我們最不同的影星,而凱瑟琳·赫本就是其中的一個。她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都充滿了自我肯定的歡鬧。我們那時還是小青年,什麽都有就是沒信心,並且對世事一無所知,所以,自然地,貝蒂·戴維斯是另一個支柱。她可以是一個真正的“婊子”,不用轉動頭髮,僅用一個挑眉或嘴角的一個冷笑就把男主角給壓住了。(Norah Turner)

有力量的女影星經常在懲罰性的父權敘事中扮演角色,在這些敘事裡,女性要麽被殺掉,要麽與人結婚,或者兩者同時存在,但是這些觀眾看起來並沒有挑選電影的這些方面來寫。相反,自信和力量的品質被記住了。它們為女性觀眾提供了參與她們自己缺乏並想要得到的品質的快樂。

| 凱瑟琳·赫本

影星和年輕粉絲之間的年齡差異在這裡再一次被凸顯出來,而影星為那些一心想要獲得成熟女性氣質的青少年女性觀眾提供了女性氣質的理想:

在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桃瑞絲·德賓……似乎是我效仿的典型,如果幸運的話,我也想成為她那樣的人。(Betty Cole)

我喜歡我可以認同的影星——浪漫、有冒險精神、有魅力、性格堅強——這些都是“當我長大時”希望能夠擁有的品質。(M.Palin)

女影星表征的不僅是女性魅力在外表方面的理想,而且是成熟女性氣質的理想,後者是年輕觀眾著迷的原因之一。影星由於其在好萊塢虛構世界裡表現出的自信和能力而被豔羨。

這些例子顯示的不僅是拉近觀眾與影星之間的距離的欲望,而且是對兩種身份之間的可能移動的幻想:

我喜歡那些與我認識的女性不同的影星。她們穿得更好並更有魅力。她們給我一種雄心:要為自己做得更多。(Anon)

好萊塢影星提供的不止是具有性吸引力的榜樣。(雖然她們明顯地提供了這些!)她們被記住的另一個原因是,她們為女性觀眾提供了一個幻想更加強有力和更自信的自我的源泉:

我想每個人都需要一個靈感或渴望。我喜歡一些影星是因為她們腳踏實地,但她們在電影裡常常變得相當不同,使人感到能夠接近本來遙不可及的東西。(Marie Burgess)

迄今為止,我已經討論了觀眾觀看的幾種過程,其中包括以各種方式協商影星與觀眾之間的差異。這些過程在某種程度上都是相互重疊的,但是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中涉及自我與偶像之間截然不同的區分。我們首先分析了觀看的過程包含自我的否定,以便為了把影星尊為銀幕女神。其次討論的是,這些觀眾與影星的關係包含著在偶像影星的幻想世界中迷失自我,並將自我與偶像融為一體。最後,探討了觀眾想要轉變自我、模仿偶像的欲望。

這樣,前面的例子與後面的例子即形成了對比。先前的一些例子中,影星與觀眾的區分很固定,並且這種區分本身就是快感的來源之一,而在後面的例子中,自我與偶像之間的界限更具流動性並相互影響。這種界限在下面部分將會進一步消失,在電影院語境之外的各種實踐中,觀眾將披上影星身份的某些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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