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宋徽宗趙佶:站在中國歷史大轉捩點的帝王藝術家

展覽

中國古代繪畫展、中國古代書法展、中國古代緙絲刺繡展

展期:2018年8月18日起

地點:遼寧省博物館

上月中旬,遼寧省博物館向社會全面開館,中國古代繪畫、中國古代書法、中國古代緙絲刺繡三館正式對外開放。“遼博”是中國收藏晉唐宋元書畫數量最多、品質最精的博物館之一,也是海內外清宮散佚書畫重要收藏部門之一,這批書畫大都來自溥儀離宮時淘選帶出的珍品。消息一出,全國文物、書畫、歷史愛好者聞風而動,紛紛摩拳擦掌,“不是在遼博看展,就是在去遼博的路上”。三個開館熱展之中,各有一件宋徽宗趙佶的作品:分別是繪畫展中的《瑞鶴圖卷》、書法展中的草書《千字文》、緙絲展中的《木槿花卉圖冊頁》。

道君皇帝可算是這次遼博展的頭牌明星。

“天下一人”

讀書時通史老師形容宋朝用了八個字:“積貧積弱、冗兵冗員”,現在不大提這些了,大家形容宋朝總愛引用陳寅恪“造極於趙宋之世”的說法。有人說古代美學到宋代達到最高,那麽說宋代美學到了宋徽宗那裡達到巔峰,也並不為誇張之論。站在當時人的角度,宋徽宗完全符合一個時代偶像的要求:優雅、博學、多思,具有藝術氣質而非孔武有力。精致與文雅的“新潮流”,是有宋一代的“轉向”,人們從追求武將“大丈夫”轉變為崇拜文人“士大夫”。而這個時代轉向的代表人物,宋徽宗當之無愧。儘管宋徽宗也有收復燕雲十六州的雄心壯志,但相對於政治軍事上的開拓,他更在意邁出以規範來定義“美”的步伐。

關於瓷,最有名的詩句來自宋徽宗對美的定義。“雨過天青雲破處”是他做的一場夢,這詩或許是別人寫的,但大量文獻記載都把這句話送給了極大提高官窯青瓷標準和品質的宋徽宗,因為他追求極致美感的形象深入人心。探討宋徽宗的日常生活,會被“兔毫連盞烹雲液”的精美茶盞所吸引,會為“白乳浮盞面,如疏星淡月”的茶花而感歎。宋徽宗的專著《大觀茶論》要求:茶盞尚青黑,有玉毫條達,用水需清輕甘潔。由此確立了品茶的最高表現形式,而突破了“飲”的界限。建立畫院,以畫取士,並親自督導,第一次形成“院體”風格,張擇端、李唐都是畫院出身,然而題材、畫法卻是開放的,並沒有局限,“筆墨天成、妙體眾形”。他愛奇石、好古器、喜詩詞、通音律……“文藝複興”式的全才。在翰墨丹青上達到的高度,更是當得起“天下一人”。

瑞鶴圖

《瑞鶴圖》一般認為是宋徽宗存世絕少的“禦筆”,是他31歲時的畫作。此圖繪的是北宋都城汴梁宣德門,城門上方彩雲彌漫,十八隻神態各異的丹頂鶴在宮闕上空盤旋,兩隻鶴立在殿脊的鴟吻之上,回首相望。宮闕周圍的祥雲皆用平塗渲染,烘托出仙鶴飛騰之勢和曼妙體態。繪畫寫實,用色濃麗。

《瑞鶴圖》

界畫工整,屋脊工細不苟,時有雲氣漲漫,隱去部分樓層,避免了界畫建築過多的平列線條造成畫面呆板,白鶴在黛青色的天空中翻飛,如片片雲霞,顯得格外鮮明,極富盤旋的動感,且多而不亂。畫面後幅瘦金體的禦製禦書題記和詩,以及“天下一人”簽押及禦印,與畫面相得益彰。從書法風格及款印可知此卷書畫皆宋徽宗所作,徽宗書畫多為代筆,此卷當是親筆。從形製看此卷或為散佚的《宣和睿覽冊》之一。整幅畫作氛圍祥和吉慶,令觀者感到雍容典雅之美。

草書千字文

草書《千字文》是宋徽宗40歲時的得意之作。明末清初學者孫承澤在《庚子銷夏錄》中指出:“徽宗千文,書法懷素。”當代書畫鑒定專家楊仁愷先生評價:“此卷草書怪怪奇奇,大大小小。有的如騰猿過樹,逸虯得水;有的或連或絕,如花亂飛;有的若枯松之臥高嶺,類巨石之偃鴻溝;有的如飛鳥出林,驚蛇入草。”此卷草書千字文,筆勢奔放流暢,頗為壯觀,堪為懷素、張旭之後又一神作。這卷翰墨飛舞的墨跡,書於一張整幅描金雲龍箋紙上,通長三丈有余,這是中國古代最早、最長的無接縫宣紙,既是頂級書法巨作,紙張本身也是中國古代科技史的重要文物,精工筆墨,已臻化境。此卷用紙光滑,線條容易浮滑,但在用筆上能極盡奔放馳騁之致,功力相當了得。

徽宗趙佶草書千字文 (局部)

徽宗作楷書精工細琢,作行書不免氣弱,惟作草書則疾徐緩衝,提按頓挫,輕重粗細,方折圓轉,筆畫之間交叉得極富韻致,自然又蘊音樂旋律。“使轉”不違筆意,行筆飛動,一氣呵成,達到了“縱心奔放”,所謂“意先筆後,瀟灑流落”的藝術效果。

徽宗趙佶草書千字文 (局部)

木槿花卉圖冊頁

北宋的宮廷書畫緙絲多以趙佶的作品為粉本。這幅《木槿花卉圖冊頁》以黃、綠色系為作品主調,緙織折枝木槿花,按照花葉生長的方向退暈緙織。花瓣與綠葉則採用合花線織出色階的變化,花葉的勾勒線也是斷斷續續,表現出織者的獨特創意。右上方緙織“禦書”葫蘆印,上有“天下一人”墨押,這些都說明其粉本為宋徽宗所畫。

宋緙絲趙佶木槿花卉圖冊頁

徽宗以花鳥畫擅名後世,但遺跡可信的不多。日本井上氏藏有《桃鳩圖》,淺野氏藏有《水仙鶉圖》,金原省吾氏道:“圖雖小幅,但有大天地……其沉靜之色調,仿佛有早春未萌之心;精鑒之,又不失形之意味。蓋細密之中,存非常之緩漫也。” 徽宗是個皇帝,又是個文人,藝術家,所以他的作品存有富貴氣,同時又存有文人計程車大夫氣和畫人的作家氣。所謂“細密之中,存非常之緩漫”,就是在作家氣中帶有士大夫氣,並表現帝王家閑暇優容的作風。這幅緙絲冊頁就很能看出這種氣息,幾枝花葉,足令觀者徘徊不忍離去。

“後見之明”

長久以來,歷史學家對徽宗朝的歷史敘述大體圍繞著傳統“昏君奸臣”的“亡國敘事”:無論是徽宗對蔡京、童貫等人的恩寵,還是他對道教的篤信,抑或對蔡京等人提出的“豐亨豫大”太平盛景的深信不疑,更別說作為一國之君將過多精力投入繪畫、音樂、園林等與治國無甚相乾的藝術創作與欣賞中——這一切都成了他日後為北宋傾覆所擔負的累累罪證,所謂“宋徽宗諸事皆能,獨不能為君耳”。對身處後世的人們來說,在已知北宋滅亡的前提下去看待宋徽宗,何嘗不是戴上“後見之明”的有色眼鏡呢?

前不久,美國漢學家伊沛霞(Patricia Ebrey)教授的《宋徽宗(Emperor Huizong)》漢譯本出版,筆者第一時間買來通讀一遍。閱讀過程十分愉悅,收獲很大。這是英文世界對這位中國皇帝撰寫的首部完整傳記,作者竭盡全力進入徽宗的世界,剖析他在具體情境中所做的選擇。有意避開“亡國敘事”,力圖矯正大眾對徽宗“腐化、昏庸”的偏見。伊沛霞用“理解之同情”重塑了宋徽宗的形象,將其放回歷史語境中,還原一個繁榮國度的君主不斷追求卓越榮耀的雄心——儘管這份雄心以悲劇收場。

徽宗在即位早期竭力結束朝廷黨爭,隨後將精力轉到自己擅長的領域。他大大拓展了朝廷的慈善事業,建立官學、醫院、孤兒院、乞丐墓地。作為藝術家,他身邊圍繞著傑出的詩人、畫家、音樂家,他還修築了壯麗的宮殿、寺觀和庭園,後世幾乎難以超越。他對道士青眼有加,為道經作注,還讓臣民也接受並踐行這種信仰,不過他對道教的虔誠最終偏離了儒學主流,削弱了他的治國能力。

徽宗不是完人,但也沒有前人形容得那麽不求上進,如果不是時運不濟碰上亂世,他也許可以寫寫畫畫做個太太平平的好皇帝。用個流行詞,歷史實在是“吊詭”的,我們還是去用自己的眼睛去靜靜地欣賞這位“天縱將聖,藝極於神”的藝術家皇帝留下的作品吧,抱著理解同情之心,去直接感受九百年前的那份閑暇、優雅和雍容。

文| 劉昂

本文刊載於2018年09月21日 星期五 《北京青年報》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