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代的殘黨，能否登上新時代的船？

一個時代結束了。

聖安東尼奧馬刺，在與猶他爵士的比賽之前，已經聽到命運的審判，無論勝或者負，他們都出局了。一個維系22年、堅韌而又頑強的王朝，如氣泡般，在奧蘭多的“氣泡”中被戳破了。

這段歷史太悠久了，悠久到連美聯社的記者蒂姆·雷諾茲（Tim Reynolds）在撰文感慨世事變遷中，記憶都出了錯誤。

“This is how long the streak, all of it with Gregg Popovich as head coach of the Spurs, went: ……Pat Riley was still coaching the Los Angeles Lakers.”

其實，在波波維奇正式擔任馬刺主教練的那一個賽季，比他大5歲的帕特·萊利早已經離開了洛杉磯湖人，甚至還離開了紐約尼克，已經成為邁阿密熱火隊的主教練。

雷諾茲又說，“這是自1981年以來，NBA首次進入了既沒有萊利，又沒有波波維奇的季後賽”。

從執教經歷來看，波波維奇與萊利是兩個極端，前者從一而終，在聖城開花結果，後者輾轉三隊，都將他們帶入總決賽，最後，他們都拿到了5個總冠軍。

屬於萊利的時代，很早就結束了。

2005-06賽季，萊利以近乎摘桃子的方式，踢走大范甘迪，成為熱火主帥，拿到他的第5枚總冠軍。彼時的萊利，仍然相信這是他的時代，但在2006-07賽季，一群老將，包括沙克·奧尼爾在內，對他的高強度訓練口誅筆伐，他就有了退讓之心，而在2007-08賽季，他以15勝67負這一歷史性的冤罪殺機戰績，毫無體面的下台了。

如果萊利願意，他還可以再一次成為熱火的主教練，或許再一次奪冠。

2010年，雷霸龍·詹姆士加盟熱火，試探性地詢問萊利是否執教，答案是否定的。

2011年，總決賽失利的熱火，球員、媒體再一次試探詢問，答案還是否定的。

2014年，在萊利與詹姆士團隊最後一次談判中，仍然提到了這個問題，“你會回到教練席嗎”，萊利清楚、準確而又快速地回答，“不”。

他是舊時代的殘黨。

你很難明白這到底是他不願意第二次“摘桃子”的驕傲，還是無奈於難以登上新時代的船。

在萊利拿到第五個冠軍的下一個賽季，2006-07賽季，波波維奇拿到了他的第四個總冠軍。

那個時候，他與萊利成功的方式相仿，都依賴於超級內線，萊利在三支球隊中分別執教了賈巴爾、帕特裡克·尤因、阿朗佐·莫寧以及奧尼爾，而波波維奇則有大衛·羅賓遜，以及支撐他整個執教生涯的蒂姆·鄧肯

那是一個“舊”的波波維奇。

他嚴格要求每一位球員，包括鄧肯，踢走他不喜歡的挑剔，哪怕是曾經的奪冠功勳史蒂芬·傑克森。馬刺永遠只有一個聲音，不是羅賓遜，不是鄧肯，不是吉諾比利或者帕克，而隻屬於波波維奇。

他還是壓製新時代的排頭兵，新世紀的第一個跑轟時代，斯蒂夫·納什領銜的菲尼克太陽，就是在馬刺面前碰的頭破血流——是真正意義上的頭破血流。

波波維奇可以延續下去，像任何一位舊時代的教練，套用同樣的體系，尋找合適的球員，然後，在一個合適的機會，揮手再見。

但這不是波波維奇。

他又是一個“新”的波波維奇。

從一開始挑選歐洲球員，到後來觀摩歐錦賽、歐洲聯賽，波波維奇與很多舊時代的教練截然不同的是，他從來沒有將NBA冠軍視為世界冠軍。

他開始嘗試讓馬努·吉諾比利擔任球隊核心，但“20分鐘喬丹”支撐不了82場球、48分鐘的無休止戰鬥，於是他們被黑八，於是波波維奇一度被認為在鄧肯衰退之後，會告別主帥席位。

然而停擺給了馬刺新的生命，多人輪轉，狂射三分，龍套與球星齊飛、替補與首發一色。2011-12賽季，在西部決賽2比0俄克拉荷馬雷霆之前，馬刺打出了二十年來最唯美的一個賽季。

再然後，就是2013年、2014年的總決賽，以及，2014年的總冠軍。

你甚至很難分清，波波維奇到底是舊時代的殘黨，還是新時代的船長。

波波維奇老了，他已經71歲，而馬刺終究與這個時代脫節了。

作為一支小市場球隊，留住超級球星除了全盤順從，再無良策，只不過大部分球迷不願意，管理層不願意，球隊老闆不願意，他們相信波波維奇勝過其他人，哪怕是年輕而又天賦出眾的總決賽MVP。

這就像是時代的尾聲。

總歸是要做出選擇的，無論對或者錯。聖安東尼奧人選擇了歷史、過去以及20年的傳奇，他們並非不了解萊昂納德，他們只是更了解波波維奇。

沒有人能輕易拋棄舊時代。

那些屬於新時代的人，他們年輕而又充滿活力，他們既沒有昔日的榮耀，也沒背負過往的包袱，但這昔日，這過往，見證了我們的存在與價值，難以割捨，無從選擇。

時代的沙，在經歷了這個時代的人身上，是一座山；在另一個時代的人身上，也只是沙。他們只需要輕輕地擺擺手，而你卻要重重地彎下腰。

就像再不相信命運的我們，也不得不信服於歷史的偶然。

停擺，這個詞貫穿馬刺的23年。

1998-99賽季，停擺賽季，馬刺拿到了他們的第一個總冠軍。

2011-12賽季，停擺賽季，馬刺突破桎梏，鳳凰涅槃。

2019-20賽季，非同尋常的停擺賽季，馬刺無緣季後賽。

23年來，這是馬刺首次無緣季後賽，一切成為現實，卻不會有太多人感慨、痛苦，或許很多人像雷諾茲，在漫長的歲月中，忘記了一些細節，乃至於忘記了他們的偉大。那些嚮往著新時代的人們，有意或者無意就忘記了舊時代。

有些人或許不願意忘記，但他們終歸要走向新時代。

“不必回頭，時代在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