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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爆炸的時代 中國富豪為何偏愛莫奈《睡蓮》?

導語:在即將開始的2019倫敦現當代藝術周中,佳士得和蘇富比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莫奈(Claude Monet)作品作為王牌。蘇富比祭出了莫奈1908年的《總督宮》,佳士得則挖掘出私人秘藏數十年的晚期珍品《睡蓮》,而他們的目標買家十分明確地對準了亞洲,或者說中國買家。

在過去幾年,中國買家在世界各地天價競投莫奈作品的新聞不絕如縷,而莫奈的《睡蓮》更如皇冠上的明珠,每次出現必掀起一番波瀾。那麽,為何莫奈《睡蓮》獨得中國藏家偏愛?其背後隱藏著莫奈怎樣曲折、坎坷的人生?《睡蓮》對現代藝術演變又產生過哪些深遠影響?

1 一遇睡蓮終生誤

不誇張地說,如果當年莫奈屈服於政府的壓力,放棄對睡蓮的執著,那麽現代藝術的進程很可能因此大不一樣。

1883年,剛經歷了喪妻之痛的莫奈獨自乘坐火車在巴黎周邊散心,當途經吉維尼(Giverny)時,這個小地方一下擊中了他:美麗、寧靜、陽光充足,沒有什麽比這更能治愈一個厭倦了都市喧囂的43歲中年失意畫家。之後,莫奈舉家搬入吉維尼這個只有279戶人家的小鎮,一住便是43年,直到他去世。

子女多,畫賣得不好,中年莫奈是印象派畫家裡養家糊口比較艱難的一個。1889年是他轉運的一年——他和羅丹一起在巴黎辦了一個聯展,莫奈展出他1864年以來創作的70幅作品,包括日後名聲大噪的《乾草垛》、《白楊樹》及《魯昂大教堂》系列。這次展覽後莫奈的畫好賣了很多,他於是把吉維尼租住的房子和庭院買了下來,開始建造花園和池塘。

當時坊間曾流傳一種說法,“莫奈作為園丁比畫家更出色”,足見莫奈的造園技巧。除了將世界各地的奇花異草種入自己的花園,他的造園計劃包括將附近一條河的河水引進池塘,並在池中築了一座日本式小橋,種下一池來自埃及和南非睡蓮。這遭遇了鄰居和當地政府的激烈反對,理由是這些奇怪的植物會汙染河水,但莫奈頂住壓力,依然我行我素。

隨著水上花園成型,起初只是用於觀賞的睡蓮,慢慢地讓莫奈有了創作的衝動——“池裡的精靈浮現在我眼前,我舉起了調色板”,直覺而又當下,一如莫奈以前的所有主題。從1897年第一次拿起畫筆描繪睡蓮開始,睡蓮成了莫奈晚年最重要的符號:“自那一刻,我幾乎再沒有其他繪畫的題材了”

2 “水中拉斐爾”的困惑

現代主義藝術家中,莫奈愛畫同一主題是出了名的。他常在一天中不同時間對同一主題作畫,以捕捉光影的變化對景物的影響。創作於1890-1891年間的“乾草垛”系列,是莫奈對系列組畫發生興趣的開始,“睡蓮”系列則是最後的結束。中間他還畫過“白楊樹”、“國會大廈”和 “魯昂大教堂”等等,不過,這些主題的重複時間短則一年,多也就三年,都不像最後的“睡蓮”,持續時間之長,數量之大,無古人亦無來者。

有研究統計,莫奈一生共畫過181幅明確題為《睡蓮》的油畫,加上《睡蓮池塘》、《柳下的睡蓮》或《日本橋》等相關意象,總數應為242幅。不過如此大量地重複描繪一個題材,莫奈最初和最終的目標其實只有一個:創作一幅完美的睡蓮全景。

早在1897年的夏天,觀察睡蓮池之後,莫奈就向好友路易·吉勒莫(Louis Guillemot)描繪過他夢想表現的睡蓮全景,吉勒莫曾回憶:“一個人夢想著一間圓形的房間,腳踢板上的牆面全都畫滿了湖水,地平線下點綴著各種植物,畫者壁畫的牆上交替地出現綠色和紫紅色的調子,湖水的靜謐和寧靜襯托出盛開的花簇,色調模糊,濃淡層次迷人,就像夢境一樣甜美。”

儘管馬奈(?douard Manet)早有莫奈是“水中的拉斐爾”的妙語,但從描繪睡蓮開始,莫奈才全部釋放了他對於“水”的興趣。在所有的“睡蓮”畫作中,莫奈放棄了任何土地或天空,隻顯示他們在水中的反射,更加專注於水面。他繪畫的方式是把細節簡化和單純化,描繪水的移動性。

從創作時間和繪畫特徵來看,莫奈的“睡蓮”可分為前後兩個階段。前一個階段從1897年開始,止於1909年巴黎的個展“睡蓮:湖水風景”。後一個階段從1913年一直延續至莫奈離世的1926年。

其間,莫奈的境遇和心態不盡相同,但睡蓮對其創作所造成的困擾卻始終如影隨形。比如在最初開始睡蓮創作時,莫奈直到1903年才開始在畫上簽名和注明日期,因為企圖抓住閃爍水面的嘗試常使他懊悔不已,並會有毀畫舉動。

直到1909年春季,在一再推遲了近六年的巴黎個展期限將近之時,莫奈才最後對他的作品感到滿意。48件“睡蓮”系列於1909年5月的“睡蓮:湖水風景”中展出,隨即贏得各方讚譽。

在這一階段,莫奈的睡蓮依舊沿用了以往精致的潤飾手法以及畫布尺幅,睡蓮色調也整體偏明快和唯美。但這批作品中的一部分實際上已經包含了後期全景畫的契機,而且莫奈也經常暗示他是把早期作品當做全景的序幕來看待

3 最後的睡蓮,與死亡競賽

莫奈或許沒有想到,1909年之後的5年,他都沒再畫睡蓮。這段時間裡,莫奈的境況急轉直下:他第二任妻子不久便臥病,直至1911年去世;而次年,他的大兒子吉恩重病,莫奈也被確診為白內障,右眼暫時失明。

難言的悲痛令他一度放棄繪畫,直到1913年底莫奈才強迫自己拾起間斷的工作。經過一段時間對病後視力的適應和摸索,莫奈急迫地將構思多年的睡蓮全景付諸實踐。為此,莫奈在花園中建了一間長23米、寬20米、高15米的大畫室,設計從屋頂采光,裡面有可以移動的高大畫架以及供畫家登高畫畫的平台,以便能夠放置沿牆壁展開的巨大畫布。

當時莫奈用的畫布也比1909年展出的作品大2至4倍,是他近40年來所創作的最大型的油畫,而能夠得到這些巨大畫布,也得益於莫奈的關鍵支持者,當時的法國總理喬治·克裡孟梭(Georges Clemenceau)的幫助。

如果說他早期的睡蓮作品筆觸相對含蓄細膩,那麽因為莫奈的病情加劇以及一戰爆發,這些後期的作品則捨棄了傳統的潤飾手法,改用更隨性及富有表現力的筆觸,營造出一種“迫切”的感覺。這些與時間競賽的畫作無論在顏色還是構圖上也都更為大膽。

“為了將理想的風景成型,我不得不在視力最好的時候花很長描繪草圖形成整體印象。我在等待,直到理想的構圖成型,我才會感覺到有足夠的力量去碰碰運氣。”

莫奈所說的“草圖”是一些巨大的、描繪水池沿岸植物和風景的大尺幅初稿,這是為了更大的嵌板畫構思所用。即將於2月底在倫敦佳士得上拍的《垂柳與睡蓮池》便是其中之一,這件2x1.8米的初稿完成於1916-1919年,正是莫奈為《睡蓮全景》全速前進的時候。

這件色彩濃豔的作品繪於晨曦熹微中,和莫奈日後筆觸細膩的油畫相比,此畫在許多方面顯得更為清新、生動。除了捕捉光影和色彩之外,莫奈同時銳意繪畫出水面下的黑暗。當時,藝術家大都專注描繪水面的光線,但莫奈卻進行得更深入。

莫奈生命中的最後12年裡一直在全力繪製《睡蓮全景》。1923年1月他接受白內障手術前後,由於信心下降,他對畫近乎強迫症地反覆修改,直到1926年冬天的去世前兩天才放下畫筆。按照1922年簽訂的贈予書,這組畫在莫奈死後依囑“獻給法蘭西”。

在生命即將結束時,莫奈的繪畫越來越簡化不必要的元素,並構成了一種抽象的形式。抽象抒情的理念,專注於純粹生動的色彩,加之“全景”(All-Over)繪畫的理念都如先知一般,預示了現代藝術後來的諸多可能。

但就像許多藝術傳奇的固定套路,前瞻性的作品在當世總是很難獲得認可,莫奈的“睡蓮”同樣如此。在1927年,22件睡蓮巨畫首次於橘園美術館現身時,公眾反響平平,許多藝評家認為作品缺乏透視效果、無物體輪廓,是“莫奈最嚴重的失敗作”。

一直到1952年,巴黎從“二戰”解放後,受到戰火襲擊的橘園重見天日,莫奈的作品重回世人眼裡,並被藝評人熱情地形容為“印象派的西斯廷教堂”。三年後,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第一任館長阿爾弗雷德巴爾(Alfred Barr)將莫奈的一件《睡蓮》帶入美術館收藏,才引起美術館界及收藏界的熱烈反響。

1956年,路易芬克斯坦(Louis Finkelstein)在文章《新觀點:抽象─印象派》發表“抽象印象”一詞,並點名一批受莫奈後期作品影響的美國抽象藝術家包括:菲利普·加斯頓(Philip Guston)、瓊·米切爾((Joan Mitchell))、山姆·弗朗西斯(Sam Francis)等。

此外,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的“點滴畫”姿態也被廣泛認為吸取了莫奈晚期作品理念。莫奈被看作印象派的先知,搭起了與美國抽象表現主義之間的橋梁。

4 百年後的回響

藝術史地位的重新定義,不僅令莫奈在1950年代的紐約大受歡迎,其影響力也綿延至當代,成為時下全球市場的絕對明星。而其“睡蓮”系列更如皇冠上的明珠,不斷刺激著頂級藏家的購買雄心。

在Artprice提供的2000-2019年莫奈作品價格指數圖中可以發現,雖然莫奈作品價格在近20年多有起伏,但長期看收益仍相當豐厚,18年間漲幅為187%。而歷史上莫奈價格指數的幾次快速上揚,幾乎都離不開其“睡蓮”系列的高價助力。

如2008年,倫敦佳士得以以4092萬英鎊(大約8066萬美元)售出了莫奈1919年的《睡蓮》,大幅刷新了莫奈作品的拍賣紀錄,直至2016年才由《乾草垛》超越。而2018年,紐約佳士得洛克菲勒專場中的另一幅晚期《睡蓮》以8468.75萬美元成交,再度製造了莫奈拍賣市場的新高,又大幅拉升了莫奈作品的價格指數。

而在目前莫奈拍賣成交前十當中,“睡蓮”系列獨佔6席,遠超其他的莫奈系列作品。為何“睡蓮”獨得高端市場和頂級藏家的偏愛?

對此,蘇富比印象派及現代藝術部國際聯主席海倫娜·紐曼(Helena Newman)指出,雖然莫奈“睡蓮”系列畫作有240余件,但近半已收藏於全球各個博物館。加之莫奈“睡蓮”在藝術史上的重要地位,即使私人收藏也大多秘而不宣,因此在近15年的公開市場中,也僅有22件在市場流通,而且大多得自顯赫的私人收藏,很少重複上拍。

除流通量稀缺,近些年中東及亞洲新藏家的加入,尤其中國藏家對“睡蓮”的偏愛更助力了莫奈市場的表現。有公開報導稱在2014、2015及2018年,中國買家曾在紐約分別豪擲1.7億、1.26億和2.2億元拍下莫奈的睡蓮,而未被曝光的成交則數量更多。

佳士得首席執行官施俊安(Guillaume Cerutti)在接受騰訊採訪時表示:“中國買家正從歐美‘老錢’手中,豪擲重金購買印象派作品。如今,全球75%的印象派藝術品是由中國買家拍得。”而其中梵高的“向日葵”或是莫奈的“睡蓮”正是許多中國買家的頭號目標。

對於中國買家對印象派以及莫奈《睡蓮》的追逐,一位資深藝術品經紀人甚至表示:“一些所謂新晉收藏者來看,他們其實思考的根本不是什麽市場的問題,也不是什麽審美的問題;他們想的最多的是一種成功的標配,你必須得有,要不然你就覺得是低人一頭。”平靜的《睡蓮》在百年後的東方,作為一種成功的符號再度掀起波瀾。

無論背後隱藏了多少名利和故事,對藝術的討論始終要落腳到具體可感的欣賞當中。莫奈“睡蓮”真正的魅力,或許一如莫奈創作《睡蓮全景》的初衷:“被工作弄得緊張不堪的神經將在此得到放鬆,就像水面一樣平靜,人們猶如置身於花池的中央,在這裡靜思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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