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戰後漂泊的日本遺孤:在中國被喊“日本鬼子”,回日本後仍思念中國

文/本刊記者 劉璐明 發自哈爾濱實習記者 郭婉盈編輯/黃劍

76歲的孫玉琴常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聽著鍾表“哢吧哢吧”的走動聲,一坐就是一下午。她向來客一遍又一遍地講述有關她出生的故事,但近兩年,大約是上了年紀,細節漸漸模糊。

伴隨著記憶老去的,還有孫玉琴腿上的那道疤。如今,在爬滿褶皺的皮膚上,要經過仔細辨認才能找到那道白色的傷痕。

孫玉琴是一名日本遺孤。76年前,親生父母生下她10天后,用小刀在她腿上劃了個記號,把她托付給了一戶東北人家。幾天后,他們便死在了松花江畔的山腳下。

1945年日本戰敗投降後,蘇聯紅軍乘勝追擊,成千上萬遺留在東北地區的日本人開啟了一場大逃亡。一路上,有人病死餓死,也有自相殘殺或集體自殺在荒郊曠野的。像孫玉琴一樣幸運活下來並被中國人撫養長大的“日本遺孤”,據《日本遺孤調查研究》統計,這個群體人數在4000以上,其中90%以上集中在東北三省和內蒙古自治區。

他們是在戰爭中被拋棄的孤兒,是時代悲劇裡“敵人的孩子”。因為養父母之恩,他們對中國有著難以割捨的情感。在中國度過了漫長的40年甚至更久之後,多數遺孤輾轉半生,最終回到日本。

但在日本,他們很快發現自己依舊處在社會邊緣,難以融入。他們被日本人當成中國人,就像當初在中國被嘲笑為“日本鬼子”一樣。他們雖然有兩個家鄉,但好像哪邊都不是真正的故土,始終如同一條在海上漂泊的船。

3月19日,鵬飛導演、賈樟柯監製的電影《又見奈良》上映,借助影像再一次向人們呈現這段歷史。

逃亡、自殺

後來,人們回憶起日本戰敗投降後難民逃亡的日子,總會提起那場連續下了10天的陰雨。

5歲的芝田桂子跟著父母、哥哥及兩歲的弟弟和一群日本人開始了逃難之路,雨沒日沒夜地下。母親準備的飯團吃光了,他們就挖土豆、野菜吃。

起初還能聽到人群中絕望的哭聲,隨著饑餓寒冷和混雜在空氣中的血腥味籠罩過來,人們已經開始變得麻木而呆滯。“因為怕遇上蘇聯兵,我們白天不敢動,只有在晚上才能走。”芝田桂子向本刊記者回憶,他們不敢走大路,只能穿過樹林翻山越嶺。

“在城外苞米地裡,我媽媽走的時候,就不要兩歲的弟弟了。”芝田桂子清楚地記得,土匪殺死她的母親後,她和哥哥分別被兩戶東北人家收養。

芝田桂子所在的隊伍,是日本逃亡移民中的一支。戰後,遍布在我國東北各個角落的日本移民,紛紛長途跋涉,向哈爾濱等大城市的火車站或者沿海地帶聚集,尋找機會回日本。

1936年,日本政府制定“滿洲農業移民百萬戶移住計劃”,為了全面佔領東北,不僅派出了軍隊,還在本土招募了大量普通農民組成“開拓團”,讓他們拖家帶口,漂洋過海,移民到中國。

日本戰敗之後,“開拓團”成員紛紛想辦法回到日本。因為45歲以下男性多數被征兵,逃亡的隊伍裡大多為老幼婦孺。為了防止孩子的哭聲被蘇聯兵發現,很多嬰兒被刺死或丟棄,集體自殺事件時有發生。

據《滿洲開拓史》記載,死亡人數超過20人以上的“開拓團”團民集體自殺事件,就有近百起。而據《偽滿洲國史》記載,在戰後的1945-1949年間,日本人共死亡176000人,其中,“開拓團”團民死亡人數近8萬。

“奶奶竟然親歷過這些事。心情很複雜,日本發起了這場侵略戰爭,但最後受苦受難的,多是普通人。”日本遺孤三代張靜枝聽到她的奶奶講起逃亡經歷,不敢相信。

“敵人的孩子”

“撿日本媳婦去。”日本戰敗投降的消息在哈爾濱方正縣傳開後,家裡窮得娶不上媳婦的未婚男子,開始到附近的日本難民營“撿”媳婦。

其中一名19歲小夥子,沒“撿”到媳婦,倒是碰到了一位抱著孩子的母親。這個圓臉的日本女人,穿著黃花和服,跪在他面前,從衣服裡邊撕下一塊花布,寫了幾個日本字,包進孩子的衣服裡。

小夥子看孩子可憐,就抱走了。回去之後,孩子又經了兩戶人家的手,最終被已有一個女兒的徐家收養。孩子是女孩,看起來有三歲,已經奄奄一息,癱得不會走了,臉因為發燒而變得通紅,後被取名為徐士蘭。

徐家人拿著蕎麥乾糧去找那位日本母親,發現人已經不見了。“你不能跟別人說我抱了這個孩子,爛到肚子裡都不能說。”養父鄭重地囑咐小夥子。硝煙方散,飽受日本侵略之痛的東北人民,沒有人敢告訴別人自己收養了敵人的孩子。

這個秘密一藏就是55年。當年的那位小夥子已經變成了“小老頭”。有一次,已經有了孩子的徐士蘭偶然走進“小老頭”家裡,一進門,對方就吃驚地說:“人家都回日本了,你怎麽沒回去呢?”

從他的口中,徐士蘭才第一次知道自己被收養的經過,也因此理解了自己奇怪的童年記憶:小朋友總是指著自己喊“小日本鬼子”,胳膊上有著和同齡人完全不一樣的疫苗“栽花”圖案……徐士蘭小的時候,身邊的人很難正常看待日本人。

方正縣僑聯辦公室主任、副秘書長曹松先向《南方人物周刊》回憶,日本投降之前,方正縣到處是高牆,日本人強征農田,並在方正修了不少炮樓,還蓋了三個飛機場,“讓中國人去給他們沒日沒夜地乾活,運進去的都是活人,拉出來的都是死屍。沒有死的,也都挨過日本人的打。”徐士蘭的養父就是其中一個。

據曹松先介紹,日本戰敗投降後,大批“開拓團”移民聚集在方正縣,試圖去哈爾濱坐火車,但因饑寒交迫和蘇聯兵的攔截,死了超過5000人,“進入方正縣的那條溝裡,遍地都是死屍。”方正縣人當時收養了大量日本孤兒,後來隨著遺孤回國潮開始,方正逐步成為“日本僑鄉”。

為了搜集日本遺孤資料,曹松先在2004年左右曾走訪縣裡的多位高齡老人,記錄日軍、“開拓團”在方正縣的歷史。他介紹,偽滿時期,日本人在方正蓋了日文學校,讓中國孩子去學日語。他記得自己童年時,不少身邊的中國老太太時不時會蹦出幾句日本話,因為都曾去日本學校上過學。他沒有想到,這些人中,不少真的是日本人。

這些日本遺孤的養父母出於不同的情況,收養了他們。有的是看孩子可憐,救他一命,但是難做至親。也有被日本人迫害而失去生育能力的女人,因為不忍拋棄已被輾轉好幾戶的日本遺孤,便決心收養;也有人將遺孤視同己出,甚至親生孩子都沒有上學,也要供養養子女讀書,孫玉琴就是家裡唯一讀到初中畢業的孩子。

養父去世後,徐士蘭每年都會囑咐孩子們去墳前上香,“不能忘了他,每年都沒有落下他。”

救下敵人的孩子,如果換過來,日本人會這麽做嗎?大多數日本遺孤的回答都是否定。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很多秘密都被塵封在記憶中了。那塊花布是有關徐士蘭身世的唯一線索,但在1945年的那個夜晚就被養父扔進火盆裡燒掉了,沒有人知道上面究竟寫了什麽。

“我是誰?我來自哪?”徐士蘭說,她並不是想著能去日本“發財”,而是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活到了80歲,輾轉一生,她就想弄明白這一件事。

赴日尋親

飛機快要落地日本成田機場的時候,張偉麗掏出母親的相片,緊貼窗戶,“媽,看看你的故鄉,我帶你回家了。”

隨著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以及1981年中日兩國政府開始第一次組織尋親活動,日本遺孤們也開始掀起回國尋親潮。

1983年,張靜枝的奶奶第一次回到日本,看望親人。2011年,徐士蘭也曾赴日尋親,一路上興奮得沒有合過眼。張偉麗則想讓母親看看自己的故鄉,赴日尋親時,她特意帶上了母親的相片。

張偉麗出生6天之後,她的母親李桂敏就因為風寒過世。繼母待她不好,有一次把她的衣服扔到地上,嘴裡嘟囔著,“一股死屍味兒。”她不知原委,只是疑惑,為什麽“媽媽(繼母)”不愛我。

14歲時,張偉麗終於知道了生母是誰,瘋狂地搜尋著關於母親的一切。母親睡過板子,用過的桌子,她都要躺上去睡,或者摸一摸,“覺得跟這些物件特別親。”有段時間她總覺得陷入夢魘一般,身體無法動彈,感覺母親模糊的身影向自己走近,這讓她感到興奮。那段日子,她每天中午放學後都會趕緊跑回家裡睡覺,希望做一個有母親的夢。

1984年,母親的養母去世,張偉麗去參加葬禮,才得知母親是一名日本遺孤。1996年,生完孩子3年後,她開始了長達25年的幫母親找故鄉和親人的工作,像當年搜集母親的所有物件一樣。只有初中學歷的張偉麗,一頁頁地查找歷史資料,從生母被抱走的地方巴彥縣開始,尋找對應的“開拓團”、日本城市,去走訪接觸過母親的人。

多番查訪,輪廓漸漸清晰:姥姥是個長脖子,姥爺曾在日本部隊裡,老家應該是日本三重縣。她花了兩千多元,托人在日本淘到了一本史料書。在這本920頁的日文書裡,她興奮地找到了當年在巴彥縣的“開拓團”移民名單,但希望很快破滅,在關於巴彥縣的這一頁裡,有一行括號裡的小字,通過翻譯得知:“因當地起火,記錄被燒毀,沒有記載。”

“偉麗是體育比賽中‘違例’的諧音,我那時候常在想,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就是犯規的。為什麽別人有媽媽,而我沒有,後來信了佛之後,我覺得或許就是日本人曾經殺害了太多中國人,所以才讓他們的後代必須承受苦難。”53歲的張偉麗說,她的床頭,放著這25年來搜集的所有關於母親的資料。

張靜枝的奶奶在1945年已經有22歲,她趁著暑假來中國幫小姨帶孩子,沒成想在此期間日本戰敗,小姨逃回國了,她卻留在了中國。

直到60歲的時候,張靜枝的奶奶才第一次踏上回日本的飛機。在張靜枝的印象中,奶奶常常一邊抽著煙,一邊歎氣,在哄自己睡覺時,總是唱著日本民謠。唱著唱著,奶奶就會說,想媽媽了。

難以融入日本社會

1994年,張靜枝71歲的奶奶帶著她的中國丈夫和一家老小,正式回到日本定居,此時距離她22歲乘輪船離開故土,已經過去49年。

到日本的時候,張靜枝10歲,帶著懵懂和好奇來到這片陌生的土壤。一家人被政府安排到免費的日語課堂學習日語和禮儀。但讀小學後,一股巨大的陌生感向她襲來,“整個學校,只有我跟妹妹兩個外國人。日語不好,老師也不會漢語。我們就像動物園裡的熊貓一樣,每節下課,窗外都有很多日本人圍觀。”

遺孤們終於回到日本,卻常常感受到歧視,比如,去便利店買東西,店員見到別人就歡迎光臨,見到中國人(他們很難說清自己的身份)就說什麽什麽東西不能碰。“生活習慣也不一樣,剁餃子餡聲音大了,樓下還會報警,要是味道大的韭菜餡,日本人更是報以鄙夷的目光。”回到日本生活的遺孤親屬石金楷說。

在敏感的叛逆期,張靜枝改了日文名,在街上很少跟父母說漢語,像很多遺孤後代一樣,不讓父母參加自己的家長會,“因為一說話就是外國調,那時候就會覺得在朋友面前很丟人。”但張靜枝也是幸運的,後來結識了一些比較通情達理的日本朋友,不再那麽敏感,漸漸正視並認同自己的身份,在高中時改回了中文名。

但其他遺孤的後代,大多沒有那麽幸運。據張靜枝所知,很多人遭到了校園霸凌,他們很難真正融入日本的學生圈子,“甚至有人因此輟學了。”

日本厚生省數據顯示,1972-1995年間,赴日定居的遺孤共2171人。這是日本經濟最為繁榮的一段時期,而彼時中國的經濟與日本還有較大差距。

回到日本的遺孤們,在中國時大多生活於經濟落後的農村,到了日本,渴望能做一番事業,卻發現很難找到工作,或者回到日本時已經步入老年。

石金楷為了做一份《日本遺孤生存狀態調查報告》,和朋友們採訪了約160名日本遺孤,他發現其中有三分之二生活狀況都比較艱難。據厚生省2009年的調查數據,還在工作的歸國者只有4.5%,而2004年的調查數據為13.9%。

日本遺孤於鳳蘭(猶井富美子)1989年2月回歸日本,僅僅過了一年多,便因不堪承受精神上的巨大壓力而自殺,年僅46歲。她生前在沈陽市無線電廠工作,丈夫是沈陽地質局幹部,有兩個兒子,返日後被安排在鐮古市一處偏遠的地方工作生活。

於鳳蘭的一個朋友在日本《日新時報》上發表悼文提到,她生前還曾在日本自編自演了歌舞《沈陽啊,沈陽,我的故鄉》,同時稱,遺孤們深受中國文化影響,回到日本後在身份上缺少歸屬感,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此外,由於日本政府的保守政策,沒能及時安排遺孤回日本,這些遺孤回國時年紀已大,不懂日語,找工作困難,基本生活在社會的底層。

在張靜枝看來,日本遺孤的認同感和歸屬感是缺失的,“在中國,你不完全是中國人;但在日本,你又不完全是日本人。感覺在哪方都沒有百分之百能融入進去。”

遺孤們回國前有一條必要手續,就是要讓養父母簽字。“我所知道的,沒有一位養父母沒簽字,他們雖然不捨得,但還是鼓勵遺孤們回到日本。”哈爾濱日本遺孤養父母協會會長胡曉慧告訴本刊記者,自2000年以後,回日本的遺孤已經越來越少,“該走的基本都走了。”而據中國養父母記憶館網最新統計數據,截止到2021年3月,目前還健在的日本遺孤養父母僅剩9人。

在中國的遺孤們最後大多選擇回到日本,他們想把一生的痛苦、漂泊,沒有得到的或者已經失去的愛,寄托在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國度,渴望在這裡開啟美好生活的新篇章,但是很快發現,這是一場幻夢。

思念中國的人,盼望回日本的人

“日本的櫻花開了嗎?”

2021年3月中旬,在中國的徐士蘭躺在床上,詢問女兒。她想念在日本的一切。看電視的時候也問,“日本怎樣了,老人還有嗎?”

今年,徐士蘭生了一場病,身體狀況變差了,耳朵也聾了,別人一句話要說三四遍,她才能聽清。10年前去日本的時候,雖然見到了厚生省的工作人員,但因為不知道自己的姓名、生日、父母,甚至任何線索,徐士蘭沒能回到日本定居。近幾年因為身體每況愈下,她知道,希望更渺茫了。

在芝田桂子日本住所附近二三十米的小河邊,櫻花正在盛開,桂子常和現任丈夫一起去看櫻花。但因為左眼失明,右眼視力不佳,桂子需要丈夫牽著她的手,慢慢走。右眼是“文革”時被人打壞的,因為她的日本人身份。

他們聽著鳥叫聲、自行車經過的叮當聲,穿過一個柵欄,坐到小河邊的長椅上。如今這樣安寧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兒童時代,在第一任養父母老韓家的兩年裡,她被細心愛護著,度過了漫長人生中短暫而快樂的時光。

後來老韓媳婦去世,芝田桂子又被送到了老周家,放豬、放牛,照顧一個又一個剛出生的弟弟妹妹。她15歲就嫁了人,生了三個孩子,被趕出去又找回來,丈夫喝醉酒就打罵她是“日本鬼子”。她嫁給第二任丈夫之後,在去日本尋找直系親屬期間,家裡的煤氣罐爆炸,丈夫癱瘓在床。她本有望當時回日本,但還是照顧了丈夫10年,至2014年才回到日本。

芝田桂子定居日本,卻倍加想念中國。對於像她這樣的日本遺孤,沒能回到日本的,總是盼望回國,而已回日本的,卻又常常思念中國的好。他們吃不慣日本菜,喜歡吃餃子、酸菜;看不慣日本電視,喜歡聽京劇、二人轉,甚至看抗日神劇;中日兩國運動員在奧運比賽中相遇,他們會情不自禁地給中國隊加油,數著中國拿了多少金牌……

2019年,導演鵬飛注意到日本遺孤這個題材,去奈良待了8個月,尋找那些回到日本的遺孤們。

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在去遺孤劉明財家裡時,他們翻山越嶺,穿過一片樹林,才到達劉所在的村莊。在劉明財家門口,鵬飛看到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奶奶,我從北京過來看您啦!”

老人一聽北京來的人,瞬間淚流滿面,趕緊跑出來拽著鵬飛的衣服,往田裡走,一邊走一邊說:“奧多桑,奧多桑(孩子他爸),‘中央’的人過來看我們了,還想著我們呢。”在劉明財的家裡,他們依然用著從中國帶過去的“大鍋”來接收電視信號。

孫玉琴則是未能回到日本的遺孤之一。她後來得知,自己應該是被頂替了,一個和她身份相似的人已經歸國二十多年了。如果她提起訴訟,將花費一筆巨資,只好放棄。

她是在養母快去世時知道自己身份的,除了腿上的那道疤,親生母親臨別時脫下身上的煙色女士毛呢大衣,給了養母,親生父親則留下了一個木箱和一封泛黃的遺書。

那件大衣孫玉琴常穿著上山砍柴,後來給小孫子裁剪成了一件上衣。木箱她一直悉心保存,但去年的一天,放在院子裡晾曬,被人偷走了。遺書字跡斑駁,如同那些塵封的記憶,漸漸消逝。■

(感謝張暢、曲曉輝、張文成、龔龍飛、丁雪以及黑龍江東北數字出版傳媒對本文採訪提供的幫助)

【版權聲明】本文著作權歸南方人物周刊獨家所有,授權深圳市騰訊計算機系統有限公司獨家享有信息網絡傳播權,任何第三方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