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媽媽的時候最美，只是她沒見過

今天，我們就來分享這組來自“VCphotos”商華鴿的作品：《我想媽媽的時候最美，只是她沒見過》。

一開始，芳芳相信奶奶說的話。她三個月大時，媽媽離開了這個窮困的家。奶奶告訴她，“媽媽和爸爸外出打工了”。貴州省全境高山林立，朱家住在其中一座山上。從貴州貴陽市到朱家所在的石阡縣國榮鄉，海拔從1300米降到600米，再跟隨中國結一般“糾結”的盤山路爬升至904米。圖：7月28日，我問芳芳，你想媽媽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呢？她面朝清晨撒到山間的第一縷陽光，默默閉上眼睛。

對7歲的芳芳來說，我這個攝影師是來自千里之外的陌生人。可是她真的一點不怕生。她和中國每一個留守兒童一樣，缺乏關注和關愛，以及陪伴。有人能陪她玩，她甭提有多開心。認識她不到半天，她就默默說出自己的心裡話，她心裡其實明白，媽媽現在又成了家，也有了新的小孩。鄉鄰的閑碎言語早早讓她明白一切，可是她也不願戳破奶奶善意的謊言。她知道自己有媽媽，她從來沒有見過媽媽站在自己眼前，她從來沒有被媽媽抱在懷中。

2019年2月，距離朱家1公里外的國榮鄉政府邊上，開設了一家益童樂園服務站。半年多來，芳芳經常去那裡跟隨老師做手工、學畫畫。她畫的畫越來越多，貼滿了朱家偏房的一面牆。小孩子畫畫完全從心而發，不必取悅任何人，而只會遵從自己的內心。芳芳畫畫選擇最多的對象，是她生活中從未出現過的媽媽。在她的畫作中，媽媽留著不同的髮型，穿著不同顏色的衣服。她還喜歡在畫面中畫一棟房子，那是她想象中的有媽媽的家。

芳芳16歲的姐姐已經在城裡工作掙錢，爸爸則去到浙江打工，平時在山裡陪伴她成長的只有奶奶。奶奶愛乾淨，每日把院子四周收拾得齊整妥當，也看著芳芳一天天長大。7月27日晚，益童樂園的周紅老師家訪，奶奶看著芳芳向老師介紹自己掛在牆上的畫，滿面欣慰。

和每個小女孩一樣，芳芳也有自己的玩具朋友。平時陪伴她最多的，是家裡的兩隻布娃娃，還有一隻經常玩失蹤的大白狗。像芳芳這樣的留守兒童，在貴州難以計數的群山間還有至少52.4萬人（數據來自2018年10月貴州省民政廳）。

7月28日清晨，奶奶正在院子前的空地上喂雞，調皮的芳芳忍不住跑來跳去，想把雞都趕跑。故鄉山野間，到處是芳芳的遊樂場。一天中的大多數時間，她都是一個快樂奔跑的小精靈。

7月28日清晨，芳芳看奶奶喂過雞，轉身向後山高處走去。家裡的大白狗從前一天晚上已經不見了蹤影，芳芳在接下來的一整天也沒再見過它。狗，雞和奶奶，在貴州的大山裡陪伴芳芳長大。綠樹，山路，陽光，最純淨的空氣，這些城市人渴求的生活環境，對芳芳來說是平淡日常。她最缺乏的，還是陪伴。

7月28日上午，芳芳再次來到鄉政府旁邊的益童樂園服務站，周紅老師給她發放了畫筆和紙。這家樂園在2019年2月開辦，截至目前已有260多個孩子登記，服務超過4000人次。

半小時後，芳芳完成了今天的畫作：一隻美人魚媽媽，懷抱著一隻小魚寶寶。芳芳是快樂的精靈一般的小女孩，她有爸爸和奶奶的愛，但媽媽的形象一直是她成長過程中最大的思念與缺憾。

7月28日，周紅老師在益童樂園帶孩子們一起做水果蛋糕。她在益童樂園開設了繪畫，手工，安全教育，唱歌，跳舞等課程。剛開課時，不少家長都不樂意讓孩子們課余前來，“覺得會耽誤學習。”通過持續家訪與溝通，越來越多像芳芳這樣的留守兒童開始來到這裡，一起感知音樂與繪畫的美。孩子們剛來的時候，畫完畫就一哄而散，不懂得打掃衛生整理桌椅。這些現象在半年後已經改觀。周紅老師的做法也很簡單：誰打掃衛生，會被獎勵一顆糖。

7月28日，芳芳在益童樂園裡翻看一本繪本。她的眼神清澈明亮，未經受塵世汙濁的絲毫侵蝕。在貴州的大山深處，她慢慢嘗試用繪畫和閱讀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在此之前，這種表達能力並未被陪伴她的奶奶發現或鼓勵。家住深山的留守兒童，他們和北上廣的孩子一樣，都是需要國家垂注澆灌的花朵，更需要接受全面的安全教育。目前，貴州省已經在全境最偏僻貧困的山區開設了26個益童樂園，並計劃五年內在貴州至少開設354個。

作者簡介

商華鴿，曾於媒體業供職十年，擔任調查記者、圖片總監等職務。攝影作品曾獲世界各地攝影獎十餘項，並於台北、巴黎、洛杉磯等地參展，特稿作品見於讀庫等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