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酒肉魯班· 主播 |
林靜
來源：拾文化（ID：shiyafengshe）
- 01 -
清歡歲月兩相知
趙明誠走了。
信也很久沒來了。
清風徐來，李清照倚著窗邊，一手搭著欄杆，一手握著一壺酒，迷離地看著這荒涼僻靜的庭院。
以往每個有星星的夜裡，他們都會坐在石椅上看漫天星辰，把酒言歡。
如今，石椅上竟長滿了青苔，而她只能迎風對酌。
趙父桀驁一世，死後落得個大逆罪名，如今沉冤終得雪。
朝廷愧疚，一心思索補償，因而任命明誠為萊州太守。
他本意並不太想去，但是如今家裡越發清貧，沒有一官半職的收入來源，談何繼續發展金石事業？
如今明誠赴任了，偌大的院子裡只有李清照和孤影。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李清照轉身回到書桌上，拿起毛筆在書箋上寫了一首千古絕詩《醉花陰》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在世人眼裡，她是個大名鼎鼎的才女。
在她的心裡，她只是個想念丈夫的妻子。
- 02 -
錦瑟年華誰與共
李清照日盼夜盼，終於收到趙明誠的來信了，讓她過去與他相聚。
別人都說，所有真摯美好的愛情，死於中年。
而李清照覺得，她是趙明誠的例外。
趙明誠是太學院的佼佼者，自佛寺和李清照見過面後，便三番四次製造機會和她偶遇。
雙方父親互相看不慣，而趙明誠為娶佳人，忽悠他父親，說自己做夢，成為了詞女的丈夫。
於是，郎有情妾有意，18歲的李清照嫁給了21歲的趙明誠。
婚後，他們琴瑟相鳴。趙明誠每次求學回家，都會給李清照講課間的趣事，夫子精彩生動的言談，給她帶絕跡的書籍。
李清照也不是個羞澀的女子，她大膽勇敢寫詩給趙明誠表白心跡，言辭肉麻入骨，被士大夫所不齒。
趙明誠絲毫不介懷，反而以自己娶了有才華的女子為傲。
閑來無事，兩人都愛煮一壺茶，猜猜小故事出自哪個書籍，玩的不亦樂乎。納蘭容若的“賭書消得潑茶香，隻道當時是尋常”便出於此處。
趙明誠有一個很大的嗜好，就是收集金石。
寧可清貧度日，也要把所有的錢拿來買金石書畫。
而李清照不但沒嫌棄他清貧，反而支持他的事業，去逛街收羅金石之前，首先會把家裡值錢的衣服拿去當了。
後來趙父被冤枉，而趙明誠被奪爵位，於是夫妻倆決定隱於山水，跑去了青州生活了十幾年。
青州的生活，沒有鍾鳴鼎食，只有粗茶淡飯；沒有三妻四妾，卻有郎意綿綿；夜裡只有星星，他們眼中只有彼此。
那時候的李清照，並不知道，這段安穩的日子過後，就連平靜生活都是奢望。
所以，她收到信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趕往萊州。
- 03 -
紅塵世事皆如夢
1121年，李清照雇了一個當地的婦人幫她看管屋子，便趕往萊州了。
家裡面的字畫、書籍、金石、文獻甚多，布滿幾間屋子，既是世間無價寶，更是她們倆畢生的心血。
舟車勞頓幾個月，終於到達萊州了。自結婚以來，她們從沒分別過這麽久。
她幻想過一萬種和他相見的場景，卻獨獨不曾想過是這種——
她在船頭邊上，而他站在岸上，懷裡依偎著一位妙齡女子，而他正含笑幫她拂掉額前被風吹亂的碎發。
早知如此，不如不來。難怪雲中沒有錦書來，原來佳人在側呢。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簡直是笑話。
她在遠方夜裡輾轉反側，思不能寐，他在此地晚晚香衾帳暖，夜夜偷歡呢。
她知道，於情，她沒有立場責怪他納妾，於理，她沒有權力指摘他變心。
畢竟如今，她已徐娘半老，且無子嗣，只是，他的做法到底讓她心涼。
“給我一個理由。”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以為你懂我的。”
“你不是說，不介意我沒子嗣的嗎。”
“我是不介意，但是趙家不能無後，更何況，我們的金石事業，總得有人繼承不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能不能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其他女人給你生就行了，是嗎”
“你，你我兩心相知，納妾能證明什麽？我一直覺得你是識大體的，怎在這件事鑽牛角尖？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難怪都說，“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疏至遠夫妻。”
- 04 -
安得情懷似舊時
她心裡又怎不明白呢，到底意難平呐。
就連皇帝都讚成和鼓勵臣子畜養歌妓和侍妾。
宰相王曾很節儉，宋真宗就專門派人為他購買侍妾。
而文壇前輩蘇軾，也有王朝雲等數位侍妾呢。
他不能免俗，她也想通了，隔在兩人之間的那層紗，始終難消。
和好了，看似美好，實則無情。
“夫嫌妾老，君有兩意”，倘若這是中年女人都躲不過的宿命，何不坦蕩接受？
相愛時，我可以為你赴湯蹈火，傾盡所有。
不愛了，我就收回所有的柔情密意，傾心相許。
心不動，則不痛，我不愛你了，管你和誰翻雲覆雨，顛鸞倒鳳呢。
女人真正的成熟，從不再巴巴渴望著男人的愛，轉而愛自己開始。
活得通透的女人，無論20歲還是40歲，依然會是瀟灑且從容。
只可惜，李清照生不逢時，這個時代，從不眷顧這個女子。
情變，只是上天給她人生的第一道關卡，接下來，還有更殘忍的腥風血雨等她面對。
從那以後，他們不再是愛人，而是精神伴侶。
不談性，不談愛，隻論高山與流水，是傳說中的純友誼夫妻。
他被調任淄州知州，偶然得到《楞嚴經》，一高興，竟然拋下友人，立刻策馬奔騰回家，和她一起分享這絕世的寶物。
那樣的日子，就像是偷來的幸福，沒有良田千傾，沒有廣廈萬間，只有知心好友在側。
暴風雨來臨總是平靜的，這個表面繁華的朝代，內裡早已千瘡百孔，而他們的命運，注定成為時代的悲劇。
- 05 -
刹那滄海已桑田
1125年12月份，金兵來勢洶洶進攻汴京。
宋徽宗當即傳位給太子，以太上皇身份帶著蔡京等誤國奸臣南下逃命。
6萬金兵孤軍深入，20多萬士兵與之對峙，還沒開始決一死戰，金軍就提出議和。
敵軍已毀我家，破我國，豈可輕易答應和好，這口氣，所有正義之士皆不能忍。
誰料，宋欽宗竟馬上同意，並以割地賠償為代價。
懦弱的後果並不能換來友善，只會等來變本加厲的索取。
懦弱沒有鐵腕的人，注定成為強者凌辱的對象。
果然，沒出一年，金軍再度大舉南侵，京城淪陷，宋徽宗和宋欽宗均被俘虜，北宋的歷史也在屈辱中結束。
兩個月後，康王趙構（宋高宗）繼位，到杭州建立南宋。
天下風雨飄搖，到處烽火連天，而李清照的生活，以這段時間為界，再無安穩可言。
局勢越來越緊張，而她們只能在兵荒馬亂中穿梭，回到青州，守住那十幾屋珍貴的古器書畫。
然，屋漏偏逢連夜雨，趙母與世長辭，趙明誠只能篩選15箱無價寶運往江寧守孝。
剩下李清照一人在狼煙四起的的地方，孤零零地獨守這些帶不走的金石書畫。
1127年，金兵再度入侵，青州竟有叛徒在城內放火，火光波及她和丈夫視若生命的那十幾屋珍寶！
逃出火口之際，她又奔騰回去，冒火搶出了《趙氏神廟貼》，只因此貼對他而言很重要。
一場戰火，什麽都沒了。她的書畫沒了，家沒了，城也沒了。
她只能帶著寥寥無幾的行李，逃去江寧找他，途中遇到叛軍四處劫掠，而她幾近喪命，輾轉到第二年才到江寧。
世道風雨飄搖，感情也風雨飄搖，兵荒馬亂的年代，還哪敢談什麽風花雪月，唯有忙碌疲憊，苟且偷生罷了。
- 06 -
欲將血淚寄山河
1129年，戰亂開始彌漫到江州了，彼時，趙明誠為江州太守。
轉運副使李漠早就接到線報，說禦營統製官王亦準備在江州城內起兵，應該盡早部署，拿下他們。
豈料，趙明誠說，已經拿到了湖州太守調令，不便下令，一切由他作主。
他要真是當個撒手掌櫃，那也無不可。
只是，拿下亂黨的那天夜裡，李漠準備匯報軍情之時，發現趙明誠房裡竟是人去樓空。
原來，他帶著兩個官員，連夜逃走了，怕出事殃禍自身，可笑的是，李清照還在城內。
拋妻、棄城。枉他乾得出來。
李清照只能唱一首《涼涼》送給自己。
在這硝煙彌漫著戰火的時刻，本就不該奢望情意，何況，他本為文人，骨子裡本就沒多少熱血可言。
她能理解他的，只是，經過烏江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敬佩項羽：“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這何嘗不是一種對他的嘲諷，男子大丈夫，俯仰行走天地之間，竟貪生怕死，落荒而逃。
- 07 -
煙月無邊人已去
此事一出，天下嘩然，趙明誠也被辭去江州太守之位，湖州太守則再也無望。
於是，他們本打算帶著行李，隱於山水，在偏僻山野度過餘生。
豈料，途中又收到朝廷調令，任命為湖州太守。
隨身帶著大量行李，只能留下李清照，快馬加鞭趕回去赴任了。
沒料到，此去一別，差點就成永遠。
適時酷暑當頭，趙明誠又著急趕路，結果中了暑，他又急病亂求醫，亂吃了大量寒涼的藥物，導致適得其反，得了重病。
李清照得知，連忙趕去照顧他。
只是他早已病入膏肓，大夫無力回天。
趙明誠在床上躺了兩月左右，便留下她一人，走了。
臨別一言，便是要求她能好好守護金石書畫，完成金石錄。
往事如夢皆成空， 從前有多少恩愛仇怨，不過兒戲一場。
孑然一身，是上天給她的第二道關卡，要她一個人面對烽火連煙時代給她的淒風苦雨。
- 08 -
風雨亂世自飄零
國破了，家沒了，他也走了，外面兵荒馬亂，風雨蕭條，她一個婦女人家，能去哪裡呢。
亂世之中，她無力保護金石寶物，思來想去，只有妹夫之處最安全，他在南昌保護太后，想來能護物周全。
不曾想，幾個月後，金兵攻陷南昌，金石書畫，毀於戰火。
而此時，流言四起，紛紛說趙明誠不僅棄城，還把上等玉壺獻給了金兵。
李清照很是氣惱，明誠儘管懦弱，但是絕不會做出叛國之事!更何況，那玉壺是別人拿來請他品鑒的，何來獻金之說！
與其讓皇帝疑心，不如獻物自證清白！於是她帶著她僅剩的金石寶物，追著去獻給宋高宗。
可想而知，並沒有追上去。然而，她並沒有放棄，反而走最艱難又最危險的路，以證清白。
很顯然，有時事情，不是冒險，不是拚命就可以做到的。
她沿著皇帝的路線，兜兜轉轉追了一年多，從台州到剡縣，到溫州，到越州，到衢州，又到越州，又到杭州。
皇帝是逃命，輕車快馬，她帶著這麽多行李，自然追不上。
她於是尋思著，把一部分金石寄放在剡縣，再接著去追。
結果，還是追不上皇帝，反而留在剡縣的金石，又被亂賊官兵給貪去了。
曾經幾十屋的金石書畫，如今僅僅剩下五六籮，哪怕夜裡睡覺，她都要把它藏在床底。
不曾想，又被壞心眼的人在底下挖了通道，給偷了五籮去。
嗚呼。她寧可拮據也捨不得換錢的金石，如今竟然一一離她而去，難道命中注定，這些金石書畫，不屬於她嗎。
顛沛流離，流離失所，無處安身，無財防身，是上天給她的第三個關卡，能活下來，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 09 -
物是人非事事休
1132年，高宗到了杭州，金兵追不到皇帝，退軍了。
李清照弟弟是皇帝身邊近臣，於是他把李清照接到了杭州暫時安定。
這個時候渣男登場了。
張汝舟，小官員，中年喪妻，風度翩翩，看起來像是謙謙君子，總是帶著字畫上門求李清照指點，最要命的是，最李清照關懷有加。
反觀李清照，人到中年，中年喪夫，錢財被盜，身無所恃，心無所托，顛沛流離，在黑暗中突然遇見一束陽光。
說不感到溫暖，那也是假的，現下所求，不過是安穩二字。
於是他提出續弦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亂世之中，哪敢奢求愛情，不過是求得一隅安穩之地罷了。
宋朝女子改嫁，是為浪蕩不堪，她知道要承受很多百姓的指指點點，但她不怕。
可惜，赴湯蹈火換來的並不是共度餘生，而是共毀餘生。
婚後他才發現，原來她身上值錢的金石書畫，不是毀於戰火就是被盜，毫無價值可言。
而她也才醒覺，原來這個男人表裡不一，言行不一，看似翩翩，實則齷蹉，毫無溫暖可言。
一個人衝著財物而去，一個人衝著溫暖而去，雙雙失望的結果，只能導致兩兩敵對。
他整日裡在妓院過夜，醉醺醺地回來，逼她拿出僅剩的金石書畫，否則辱罵不停，拳腳不止。
- 10 -
來日方長並不長
李清照，從來就不是個逆來順受的女子。
你看她年少好飲酒，好賭博，精通詩詞書畫，又不愛穿針引線，和世俗認可的標準女性大相徑庭。
但她從不顧世俗，更不認同女子無才便是德，硬是順著自己的意思，活出自己的風采。
這個婚，她離定了。
哪怕如今身無所仗，也絕對不願委曲求全，正如項羽也不願向劉邦低頭稱臣一樣。
於是，她收集了他的罪證，一紙狀告他，哪怕最後自己也沒好下場。
在宋朝，妻子狀告丈夫，無論成功與否，她都是要坐牢的。
但她不怕，寧死，不屈。
她從來都是一個高傲的女子。
她可以頂著天下指指點點的罵名追求自己的幸福，也可以冒著天下之大不韙，為自己的尊嚴打一仗。
值得慶幸的是，她贏了，張汝舟被流放了，而她也被關進了大牢。
雖然，只在獄中呆了9天，但是她卻好像老了十年。
風蕭條，雨也蕭條，他們彼此都毀了對方的人生，他的餘生被流放，她的餘生，也被人指點。
王灼在《碧雞漫志》卷二記載：趙死，再嫁某氏，訟而離之。晚節流蕩無歸。
朱彧在《萍洲可談》卷中記載：然不終晚節，流落以死。天獨厚其才而吝其遇，惜哉。
胡仔在《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六十記載：易安再適張汝舟，未幾反目，有《啟事》與綦處厚雲：“猥以桑愉之晚景，配茲駔儈之下材。”傳者無不笑之。
遇到渣男，騙財騙色，是上天給她的第四道關卡，她跨過了，卻也歷盡了九死一生。
- 11 -
往事已成空
何以解憂，惟有詩詞，何以解愁，惟有喝酒。
從那以後，她不再傷春悲秋，而是把眼光投到國家大事上，“欲將血淚寄山河，去灑東山一抔土 ”，是她內心叫喊的聲音。
趙明誠一生致力於金石錄，她想，她該，一個人完成，他們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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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夜》《舊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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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肉魯班，因偷吃了太上老君的傾城丹，被玉皇大帝貶下凡的魯班仙子，人間一趟，那就仗劍走天涯，詩酒趁年華！本文原標題：《宋朝最“浪蕩”的女人，她好賭好酒，閃婚閃離，手撕渣男》。來源：拾文化（ID：shiyafengshe）。十點讀書經授權發布，轉載請聯繫作者。
-主播-
香港九龍灣馬來街興發大廈15樓D室